說起我國小說,總會想起悠悠古源頭上的瑰麗神話,它們以深刻雋永的思想性和大膽奇異的虛擬性而經久不衰。魏晉南北朝時期,荒誕怪異、曲折離奇的志怪小說和志人小說更引人注目。但我國真正意義上的小說始于內容上現實性很強,藝術上結構、情節、語言、人物塑造都大為改觀的唐傳奇。受它的影響,宋元以來的小說都是適合說話人說話的藝術品,其突出的特點:一是為了說話的需要,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往往避免大段的直接的心理描寫,總是通過對人物語言、行動、外貌等外部描寫間接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動;二是為了造成波瀾起伏、急速推進的離奇情節,很講究情節的精巧構思,以達到引人入勝、余味無窮的目的。這種創作傳統深遠地影響了后世,就拿“四大古典小說”來說吧,除《紅樓夢》有大段心理描寫外,其余三部都是說話藝術。到了近代,受西方意識流小說的影響,魯迅創作了我國意識流小說的奠基之作《狂人日記》,可是魯迅在其他小說中刻畫人物仍是采用外部描寫的方法。同時,也極注重情節的精心安排。這種對祖國傳統文化的繼承便形成了我國小說創作的民族特色。這里簡略的就《紅樓夢》對王熙鳳、魯迅的《故鄉》對楊二嫂形象的塑造技巧作比較,以期能具體品味我國傳統小說獨特的民族風格。
精彩傳神的外部描寫
魯迅的短篇小說《故鄉》是初中教材的經典篇章。小說寫“我”回故鄉搬家時,小時熟知的“豆腐西施”楊二嫂來“我”家了。她的突然到來,是有極強的心理動機——那就是得到人家的剩余財物。她在撈到“我”搬家的消息后直奔財物而來——你瞧,在見到在外漂泊二十多年的同鄉后,不是噓寒問暖——貧困使她失去了禮儀,而是為自己所要東西創造條件:“不認識了嗎?我還抱過你咧!”竟有這種見面問候?多么粗俗無禮!她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既羨慕又嫉妒,語言放肆刻薄。在要東西碰壁后就造謠中傷,既偷竊,又栽贓陷害閏土,以造成“立功”機會達到目的,內心多么齷踀自私!魯迅對她的內心活動的展示是通過語言、行動、肖像等外部描寫來實現的。無獨有偶,《紅樓夢》第三回中寫王熙鳳,當黛玉剛到賈府,賈母等人正在和黛玉閑話時,“鳳辣子”王熙鳳來了。作者用細密圓熟的文筆集中描寫了她的語言、動作、神態和表情。她竭力稱贊黛玉,同情黛玉的命運并附之以眼淚,進而噓寒問暖,周密的安排其生活,這里明顯地潛藏著的心理動機就是討好。繼而她叮囑黛玉“只管告訴我”,接著吩咐下人打掃屋子,意在向黛玉炫耀自己掌著大權的威風。如此豐富復雜的內心活動,也是借助外部描寫完成的。正因為如魯迅一樣的后繼者們對傳統技法的納入,才形成了“行動性是中國小說民族特色的集中表現”。[1]
出奇制勝的情節安排
情節是人物性格成長的歷史,情節安排的搖曳多姿、出奇制勝同樣是我國小說的優良傳統?!豆枢l》中因為“我”回故鄉心情的悲涼,對未來的渺茫,感情基調是低沉的。遠離都市的故鄉的巨變是在不為人所察覺的情況下進行的,搬家的整個過程是平靜的,沒有驚心動魄的事情發生??墒窃谄届o中卻泛起粼粼微波——這是作家精心設計的。如,文中“我”正在和宏兒閑聊時,突然,一陣尖利的聲音大叫起來:“哈!這模樣了,胡子都這么長了!”這猶如平的湖水中投下的石塊,“使我吃了一下”,這種“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把楊二嫂放誕無理的粗俗性格表現得活靈活現。而《紅樓夢》第三回中王熙鳳的出場不也是這樣嗎?
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里,奴才對主子,后輩對長輩,“皆斂聲屏氣”,作為女性的王熙鳳卻大肆喧聲笑語,只因賈母的寵愛才有恃無恐,潑辣至極,放誕無禮之極!這正是曹雪芹刻畫王熙鳳“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的性格之匠心所在。兩篇小說中的兩位人物出場有驚人的異曲同工之妙,正表明我國小說對情節安排的關注和魯迅對我國傳統創作手法的繼承。
正由于我國敘事性小說對人物外部描寫和情節安排方面的孜孜追求,才形成了與西方小說纏綿悠長的心理描寫的浪漫主義風格完全不同的獨特的民族風格。
參考文獻
[1]《中西小說比較》饒梵子等著,第136頁。
(責任編輯 韋淑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