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民族互動背景下女書文化多元性剖析

作者簡介：王鳳華（1963-），女，湖南汨羅人，湖南女子學院教授，長沙，410004。多民族互動背景下女書文化多元性剖析王鳳華摘要：文化體系愈是整合了不同的文化要素就愈豐富、愈有生命力。女書文化稟賦的多元性正是基于瑤漢混俗的背景，源于女書流傳地多民族的互動與融合。可見，從目前女書研究現狀出發提出多民族互動背景研究視角切換非常必要。

關鍵詞：女書文化； 多民族； 互動 ；多元性

中圖分類號：G12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4-7387(2012)01-0063-03女書是一種人類唯一性別特征鮮明、根植甚古的文字，其傳承和發展所衍生出神秘、獨特且內涵豐富的文化現象則緣于其生存和傳承的土壤：社會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的獨特。女書流傳地民族的多樣化必然建構出女書文化的多元性，而女書的傳承和發展也因文化的多元互補才更加煥發勃勃生機。 “這種多元性通過性別差異以文字形式顯示出來，西方女權主義者一直想在主流語言內部發現婦女的價值，女書則在主流語言內部創造出另一套符碼來顯示其獨特價值。”［1］

一、多民族互動背景研究視角的切換

季羨林先生多次強調“女書文獻以及相關的文化，具有語言文字學、人類學、社會學、民俗學、歷史學、文學等學科價值；其社會功能，至今為現代文明運用”［2］。“女書”作為一種自成體系的性別文字，從上個世紀80年代早期被中南民族學院“女書調查組”發現至今30多年，女書研究在諸多學科領域倍受廣泛關注，并取得了豐碩成果。

目前國內外學者研究女書和女書文化的視角大致為: （1）在女書的文字符號體系方面，宮哲兵、謝志民、李荊林和周進隆等專家對其來歷及其文化內涵與學術價值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宮哲兵在《女性文字與女性社會》一書中指出：由于歷史和地域的原因，當地形成了一種獨特的女性社會，這種獨特的女性社會就是產生“女書”這一女性文字的土壤。［3］李荊林將女書和陶文兩者進行對比研究和考證后，指出兩者實屬一脈相承的文字。［4］謝志民在《江永“女書”之謎》中指出：女書起源于甲骨文。周進隆認為“女書源自南宋南方道教的符文，江永上江圩等地的信教婦女將在廟堂學得的符文改造擴展為女書”［5］。（2）在女書的方言學和民俗學研究方面，謝志民、楊仁里、李慶福等專家所做的工作是不可代替的。（3）在女書歷史文獻的整理和校釋方面，宮哲兵、趙麗明、周碩沂和陳其光等專家不僅對女書的發掘、搶救和保護方面做出了積極的貢獻，而且對“女書”研究同樣付出了極大的人文關懷。趙麗明在《女書用字比較》中按照文字發生學定位：“女書是方塊漢字的變異，而且女書體系是個寬松、開放的體系”。（4）在女書作為一種藝術作品方面，周碩沂、潘慎和王澄溪女士在女書書法上都有自己的創新。（5）在運用女性主義視角解讀女書和女書習俗保護方面，一些女性主義學者做出了嶄新的嘗試，提出“要說出江永女書背后女性寫作的真相，仍然要靠女權主義的力量來完成。”［6］此外，對女書的研究，港臺和國外學者也傾注了極大的心血和熱情，并取得了較豐碩的學術研究成果。如臺灣婦女新知基金會鄭至慧和顧燕伶，香港的羅婉儀和黎海寧，日本的遠藤織枝、小潘敏行和百田彌榮子等，此外，還有美國、法國、德國和澳大利亞等國的學者。

目前女書研究主要集中在女書文字的族屬、歷史淵源和形成的地域的方面。其中女書的族屬問題學界一直懸而未決，有專家通過女書流傳地的江永城關土話的考證得出女書是漢字的變體的結論；也有的專家從民俗民風上發現流傳地的眾多習俗乃古越民族的傳統遺風；還有學者從瑤族與女書的淵源關系考證得出兩者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謝志民教授指出“當地居民所操語言演變成現代的江永土話——漢瑤混合語，在習俗上形成漢瑤混俗。”女書文化究其流傳地多民族互動大背景下進行研究從而驗證其產生和傳承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學術界做得還不夠，有待于進一步加強。早在1995年全國女書學術考察研討會上史金波就指出“不僅江永地區的女書值得研究，江永地區的語言及其變化也是值得深入研究的。這對于研究民族發展史、民族關系史和民族接近與融合的理論都具有典型意義”［7］。故此，在對女書文化多元性的解構和闡釋上可以嘗試切換多民族互動視角進行深入詳盡的剖析，終究會發現女書文化對當地各民族互動和融合所起的深遠意義。

二、多民族互動和融合：女書文化多元性

女書故里，湖南省江永縣，這里是中原文化、楚文化、越文化匯合之地，也是漢族和瑤族等南方民族共居之鄉。江永縣境內總人口24萬，其中瑤、漢、苗、壯、侗等17個民族人口數占總人口數53.7%。女書流傳地江永瀟水流域稟賦獨特的社會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當地漢族瑤族雜居，楚風瑤俗交錯，古為楚越文化拉鋸之地，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更迭，江永女書表現了一種純粹的女性文化，它的發現為整個人類文化寶庫又增添了新的生機，同時體現了人類文化的多樣性價值。”［8］

女書流傳地處于五嶺之間，交通信息閉塞；原住居民多是瑤族先民，在其民族的變遷和發展中形成了“南嶺無山不有瑤”的分布局面。道光《永明縣志》序：“永明（即江永縣古稱）毗楚粵，轄民瑤”［9］。隨著中原漢族和其他民族的南遷而帶來的多民族互動和融合，古越文化和楚文化的碰撞和交匯，在女書流傳地，幾百年間語言的使用也一直在變化中，“在一個較長的歷史時期，在一種特定的環境中，一個地區的居民可以由使用這種語言過渡到使用另一種語言，而現行語言中又可能保留著原來語言的某些成分。”［10］“江永上江圩一帶的土語與江永縣流通的西南官話差異很大，具有明顯的少數民族語音特征”［11］。這種土語是漢、瑤、百越等多族語言分層雜交而成，復雜不一的語言狀況正是自然融合。如此，將女書置于多民族互動大背景下研究分析可以得出：女書并非單純意義上可以劃歸漢語或瑤語，而應該是多民族互動和融合的產物——瑤漢等多族混合語。

將女書文化研究置放在多民族互動背景下，就不得不考察其產生和傳承的場域和歷程。正是瀟水流域獨特的自然、人文環境以及多民族融合的狀況使一個個獨有的婦女文化習俗得以流傳，從而形成其特有的婦女文化傳統，這個傳統建立、生長、依托在一個個活生生的婦女身上。通過歲月的洗禮，鑄就了“女書”這樣一個整體的生態文化現象。“這里既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觀念和男耕女織的生活方式，又有女性掌管家財的母系氏族的社會痕跡；既有三從四德、貞女節婦的傳統觀念，又有搶婚、不落夫家和妻兄弟婚的原始婚俗及戀愛、改嫁的相對自由。”［12］如此“母權制在少數民族集中的地區比漢族地區影響更深遠，過渡期更長，即在一定時期內保留成分更多。女書即流傳在瑤漢雜居地區。”［13］正是在這種雜居地區的夾縫中，婦女才有可能成為掌握使用文字的主體的社會因素，即外在因素。與此同時，還有與之相適應的內在因素，即婦女本身對表達內心世界、締結友誼的需要。可見，婦女在家庭中有著一定的地位這一當地普遍存在的社會因素為婦女自由地繼承、發揚這種文字提供了有利條件。

在江永瀟水流域，女書的使用更是獨特的。自6世紀以后，隨著漢文化的南傳，整個地區逐漸接受了漢文化，但是一些固有的風俗習慣仍然存在，而且“漢人在語言、文化、宗教信仰、生活習慣等許多方面，都受瑤族同化了，而且至今保留著濃厚的瑤族特征”［14］。女書文化的多元性還表現在當地傳統節日的瑤漢混俗：“新年節、清明節、端午節、嘗新節、月半節、中秋節、重陽節、年終節，這些節日是漢人過的節日，當地瑤人也過。朱鳥節、社王節、燒田節、迎新節，是當地瑤人過的節日，當地的漢族居民也過。”［15］而“斗牛節”和吹涼節則是當地女子聚集和女書作品鑒賞的節日，在這些節日上她們尋覓知音，相互贈送女書，結為“老庚”，此外還包括平日里的女紅和婚嫁中女書交流活動。

總之，女書的形成離不開嶺南一帶特殊地域文化的孕育，也離不開中國各族婦女文化的交流和影響。［16］因此以女書為媒介在使用和傳承過程中孕育的女書文化嫡傳了這片原生土壤（地理人文環境）多元性的特質。

三、女書文化多元性的社會功能

美國著名人類學家赫斯科維茨認為，每一種文化都有其獨創性和充分的價值，應該用它所屬的價值體系來評價。一切文化的價值都是相對的，對各該群體所起作用都是相等的，因此文化談不上進步與落后。［17］而且，隨著各民族之間經濟文化交流的增多，每一種文化現象也糅合了多民族的文化元素。正是不同的民族交錯生存從而帶來不同文化的碰撞，通過差異性和交互性的文化洗滌后，女書文化的多元性便應運而生，從而在中國浩瀚的文化中留存了“女書”這一璀璨的奇葩。

這些多元性的女書文化成為當地婦女精神享受和文化追求的女性樂園，從而促進彼此的交往和溝通，增強了女性的自我意識和群體意識，起到了較強的交際凝聚功能、習俗禮儀功能和教化傳授功能。女書文化的多元性正是由于當地各民族與之相適應的環境多元化決定的。每一次的多民族互動與融合都會對人類共同文化產生積極作用，而這種文化的實質正是各民族對特殊地理和人文環境的適應能力，這種能力又愈發使得女書文化煥發勃勃生機。

民族的多樣化，必然出現文化的多元化，而在各種不同的民族文化之間肯定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差別。因為文化隔膜帶來的偏差而產生了民族、種族、文化上的歧視與沖突。那種站在自己文化立場上無視其他文化的民族自大態度，直接影響著世界和平。要消除這種偏差首先要平等對待每一個民族，不論其文明程度和現代化的快慢都有平等對話和發展的權利；其二，對待不同民族文化抱著認識、理解、尊重的態度，將有利于人類的和平共處。女書文化孕育于它獨一無二的社會人文環境和自然環境，在多民族互動背景下，它作為一種文化模式同樣不可避免的經歷了相互交流、沖突、整合、發展的歷史，因此，女書文化的多元性正驗證了多民族互動下各民族之間的和諧與發展。通過尊重彼此文化存在的價值是全人類和睦相處與共同發展的前提，在全球化進程加快、世界聯系日益緊密的今天，只有正視各種文化多元共存的現實，通過對話、鑒賞和相互學習的方式，增進各種文化之間的相互了解，才能互通有無、取長補短、彼此促進和共同發展。任何國家或民族的文化體系在其產生和發展的過程中都會吸納和整合不同的文化要素，從而促使多樣性和包容性形成，這樣豐富的文化體系才會越發彰顯其旺盛的生命力。

參考文獻:

［1］［7］［10］［11］［13］［15］史金波：《奇特的女書：全國女書學術考察研討會文集》，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5年版，第2、11、10、127、85、177頁。

［2］趙麗明：《“女書用字比較”的學術價值》，北京知識產權出版社2006年版，第1頁。

［3］宮哲兵：《女性文字與女性社會》，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7頁。

［4］李荊林：《女書與史前陶文研究》珠海出版社1995版，第216頁。

［5］周進隆：《江永女書起源新探》，《中國“女書習俗”搶救保護研討會暨“女書文化記錄工程”項目結題論文集》2010年，第173頁。

［6］王鳳華:《女書及其習俗保護的女性主義視角》，《中國“女書習俗”搶救保護研討會暨“女書文化記錄工程”項目結題論文集》2010年，第76頁。

［8］王鳳華：《女書文化資源開發的女性主義分析》，《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版)2009年第5期。

［9］楊仁里：《永明文化探奇》，中國文聯出版社2006版，第1頁。

［12］蔣詩堂：《女書習俗的特性與女書習俗的保護》，《中國“女書習俗”搶救保護研討會暨“女書文化記錄工程”項目結題論文集》2010年，第9頁。

［14］遠藤織枝：《女書的歷史與現狀》，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78頁。

［16］謝志民：《搶救“女書習俗”須堅持真、新、恒》，《中國“女書習俗”搶救保護研討會暨“女書文化記錄工程”項目結題論文集》2010年，第149頁。

［17］黃淑婷、龔佩華：《文化人類學理論方法研究》，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0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