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幾天的重拳出擊,不絕于耳的鞭炮聲終于在校園內銷聲匿跡了,可“頑童們”總會找到“撒歡”的地方——校門外一字排列的商鋪門前又成了他們放鞭炮的“主戰場”。商家的逐利放縱了孩子們的野性,他們在商家的包庇縱容下玩得更瘋狂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夾雜著濃烈的硝煙味道似乎在肆無忌憚地叫囂著:來吧!看你學校能把我怎樣?
為了徹底杜絕這種危險的行為,作為學校主管安全工作的我決定使出慣用的“殺手锏”——殺雞儆猴。中午1時20分,離開校門時間還有10分鐘,校門外早已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商鋪里擠滿了像小鳥般活蹦亂跳、嘰嘰喳喳的孩子,商家們自然忙得像陀螺般飛速旋轉,但無不笑面如靨。琳瑯滿目的商品中自然少不了“頑童們”的最愛——鞭炮,他們像中了魔法似的,毫不猶豫地出手了。不一會,噼噼啪啪的鞭炮聲壓倒了嘈雜的人聲、轟鳴的汽車聲,像子彈般飛越空蕩蕩的校園“射”進我的耳朵里,似乎在提醒我——該出手了!
我彈簧般從椅子上站起,疾步沖出辦公室,穿越寬闊的廣場,悄無聲息地來到了校門東側,隱身在一棵粗壯的樟樹后面,透過鐵柵欄的縫隙像貓頭鷹般搜尋著“獵物”。 “獵物”毫不費力地被鎖定了,正前方幾米外的一間商鋪門前,幾只“小雞”圍成一圈,正在旁若無人地燃放著鞭炮,震耳的響聲不斷地從人縫中傳出,地上還騰起一陣陣白煙。我心里一陣狂喜:“這回人贓并獲,看你們還不束手就擒!”要不是狹窄的鐵柵欄抵擋住了我龐大的身軀,我肯定會飛撲過去,把他們一網打盡。
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決定來個擒賊先擒王。一個明顯高出一大截,身穿黑色夾衣,短發圓臉的男孩成了我重點“抓捕”的目標,我決定來個甕中捉鱉。“鈴鈴鈴……”急促的電鈴聲終于響起來,電動閘門也徐徐地打開,孩子們像潮水般涌進了校園。幸好這幾個小家伙沒有急著往校門沖,要不然就會讓他們渾水摸魚,趁機逃脫。十分鐘后,人流漸漸稀少,這幾個小家伙也終于“彈盡糧絕”了,于是作鳥獸散般混在三三兩兩進校的隊伍中慢慢地向校門走來。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穿黑色夾衣的小男孩,生怕一眨眼讓他給“溜走”了?!矮C物”終于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進了校門。我疾步上前,抬起右手指著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你站著!我親眼看到你在放鞭炮,你跑不了啦!你是幾年級?幾班?什么名字?”
我知道現在的孩子挺“狡猾”,沒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于是便使出先聲奪人的招數。
我突出其來的出現把黑衣男孩嚇了一跳。他停住了腳步,雙手握住車把,站直身子,抬起頭,睜大眼睛怔怔地望著我,眼神里仿佛流露出疑惑、愕然和一絲恐懼。我也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自鳴得意:“看你還敢耍出什么花樣?”
短暫對峙了幾秒鐘后,忽然,男孩像如夢方醒般,目光一閃,嘴角輕輕地抖動,臉一陣青一陣白,像針刺般尖叫著。
“老師,你看錯人了! 我剛才只是在買東西!我沒放鞭炮!”
他的叫聲引來了一些學生的駐足觀看??粗繄A睜,理直氣壯的神情,我有點動搖了:“難道我看錯了?不可能,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這真是個‘狡猾’的家伙!”
“不!我一直盯著你,你是和三個人圍在一起放的!”我還是不松口,不過語氣變得有些猶豫了。
看我還是咬著他不放,男孩變得狂躁起來,臉漲紅得像燈籠,眼睛睜得像銅鈴。他繼續高聲抗爭著。
“老師,您肯定認錯人了!不信,你可以問問我的同學,他們可以作證!”
看著他信誓旦旦的樣子,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剛巧,值日生拿著違紀登記本站到我的身旁。于是,我用平緩的語氣對男孩說:
“既然你不承認,那就先把名字登記了,我會繼續調查!”
沒想到這小家伙也挺“頑固”的,名字就像被鎖到了保險箱里似的,除了不停地申訴著怨情外,不管我如何三番四次地追問,他總是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看著他負隅頑抗,而旁邊還站著一群看熱鬧的學生,我有些生氣了:“連名字也問不出來,還不讓這些小家伙給看扁了?”
于是我加重了語氣:“你不敢報上姓名,不就證明你心虛嗎?如果不說出來,我就不讓你離開!”
見我還是不相信他,男孩低下頭,不再作聲,師生之間陷入了僵持的局面。當我正在思索著如何尋找突破口,把他“繩之于法”之際,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突然,他用右手狠狠地拍打著自行車座墊,像眼鏡蛇般高昂著頭,雙目噴射出灼人的火焰,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向我“咆哮”起來。
“你只死撲街(詛咒人的粵語),居然敢冤枉我?我說沒有就沒有!”那悲憤的樣子簡直像要六月飛霜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的話猶如一記重錘無情地砸在我的身上,我覺得心臟瞬間就要爆炸了,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往腦門上沖,臉瞬間像涂滿了火紅的辣椒,全身也開始不停地發抖。圍觀的孩子也被嚇傻了,呆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幕。我恨不得沖上去給他一記耳光,但心里仿佛有一把聲音在制止我:“你是老師,可千萬不能打學生??!”我強壓心中的怒火,用顫抖的聲音厲聲地警告他:
“你怎能口出狂言呢?就算我冤枉了你,你也不能侮辱老師,畢竟我是你的長輩,更何況我還是只作登記調查。你太不像話了!你不報上名字,就休想離開!”
本以為他會懼怕老師的威嚴,低頭認錯,沒想到更震撼的一幕發生了。只見他雙手緊握車把,用力一揪,人和車子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然后一步跨上座墊,騎著車子像箭一般往校外沖去,還聲嘶力竭地喊著:
“我是六(8)班的徐浩,你冤枉我,我不上學了!我要回家告訴爸爸!”
來不及反應的我只能眼巴巴地目送著他迅速地消失。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震驚了,像木頭人般呆立著,眼前的一幕讓人難以置信。
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緒,一股巨大的恐懼感如魔鬼般涌進心窩:“假如他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怎么辦?假如他想不開做了傻事怎么辦?假如家長來興師問罪怎么辦……”想到這些我不寒而栗。眼前一幕幕恐怖的畫面像放電影般不停地閃動:媒體的“長槍短炮”把我包圍得密不透風;孩子的父母像瘋子似的撕扯著我向我要兒子;家長們指著我的鼻梁咒罵我“禽獸”;同行們指著我的脊梁骨唾罵我“敗類”;我雙手戴著手鐐,端坐在被告席上接受法官正義的審判……
太可怕了,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長滿了雞皮疙瘩。我不敢再想下去,我要想辦法彌補我的“錯誤”,心里同時涌起一陣陣的懊悔:“誰叫我多管閑事呢?反正他們是在外面放鞭炮,出了事也與我無關,我何必要‘惹禍’上身呢?”
我拋下還在發呆的孩子們,箭一般地沖到六年級的辦公室,找到了他的班主任,喘著粗氣簡單地講述了事件的來龍去脈,并要求班主任馬上給學生家長打電話。偏偏班主任又是個“慢郞中”,折騰了好一會才找到了電話號碼,直把我急出了一身冷汗。
電話終于接通,孩子也平安回到了家里,我所預感的恐怖事件也終于沒有發生。這時候,壓在心頭的大石才稍稍減輕,我從班主任手上接過電話,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地向家長作了陳述,家長一邊聽,一邊笑著向我解釋:“老師,我這孩子就是牛脾氣,在家里也一樣。誰要是冤枉了他,他非鬧翻天不可……明天我就讓他回來上學!”電話持續了二十多分鐘,家長始終偏袒著他的孩子,始終沒有說過一句道歉的話,而他不合時宜的笑聲更不時刺痛著我的神經。
放下電話,我像虛脫般癱坐在椅子里。雖然一切又恢復了平靜,暴風雨也終于沒有降臨,但我心里卻始終波濤洶涌:我無意傷害“花朵”,但成長的路上不可能總是風平浪靜。經不起一絲風雨洗禮的“花朵”,最終能健康綻放,散發出迷人的芬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