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讀者喜歡看什么題材的小說?

我從事版權貿易已經有十年之久，與國內外作者及出版商和版權代理商交往日趨深入廣泛。隨著中國在世界上的影響越來越大，我也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西方人對中國的小說不無興趣。這種興趣有時候還很濃厚，我就見到一些老外到處尋找適合西方出版的中國作家作品。可是說到具體某部作品能否在西方問世，他們就顯得非常謹慎，這是因為他們此前有過切膚之痛。就拿德國來講，上個世紀90年代曾經引進過一批中國圖書的版權，然而出版之后卻不那么理想，甚至讓某些出版商陷入窘境。這當中原因多種多樣，有我們作品本身的問題，也有在推薦中起極大作用的漢學家的選擇角度問題。可以這樣講，漢學家從專家角度向西方出版商推薦中國的作品與商業出版似乎并不完全貼合。在這方面，美英一些經驗豐富的出版商和版權代理商的表現就專業得多，評估與推廣也更到位，他們在什么樣的作品適合歐美讀者方面的意見也就更具實用價值。

那么到底是什么作品適合西方讀者，特別是歐美國家讀者呢?結合歐美版權代理商和出版商的意見，經過多年的研究與總結，我發現具有普世價值的題材最受歡迎。在—次北京國際書展上，我跟一位來自南方的出版社同行交流時說到“普世價值”，我們的看法高度一致，那就是歌頌真善美的東西，不論哪個國家，哪個民族，哪個時代都存在，也都容易看得懂。

比如愛情小說，可謂是文學體裁永恒不變的主題。《山楂樹之戀》是一部講述文革期間兩個年輕人戀愛的故事。該書版權借助電影的影響賣到了包括日本、美國在內的十幾個國家和地區。美國風靡世界的“廊橋三部曲”，其版權銷售到了幾十個國家和地區，成品書銷量也都達百萬。這類作品的特點是，主題永遠受人歡迎，不僅沒有空間限制，更無時間隔閡，比如英國作家勃朗特·夏洛蒂的《簡愛》，雖然問世于19世紀中期，時間過了150多年，但讀者對其偏愛依然不減。據不完全統計，該書已經有了40余種文字的譯本。以小說改編的電影也大放異彩，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版上映。據了解，《簡愛》電影至今已有6個版本，最新版本是美國人加里·喬吉·弗庫卡納2011年拍攝的，出演女主角簡愛的是澳大利亞女明星米婭·瓦西科夫斯卡，男主角羅切斯特則由愛爾蘭一德國混血演員邁克爾·法斯本德扮演。不僅如此，《簡愛》還改編成電視劇，至今有4個版本，還有一個版本是音樂劇。

以描寫女性生活為主題的小說，特別是表現性格堅強女性的作品也很容易大賣。比如韓國辛京淑的《請照顧媽媽》，該書版權賣到了30多個國家。這本書還登上了美國《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而且是獲此殊榮的第一部韓國小說。誰都有媽媽，不言而喻，誰的媽媽都有自己獨特的故事。如果一個讀者帶有國際視野，他一定喜歡閱讀這類作品。國外期盼著中國也有這類描寫自己母親的優秀作品出現。再有，美食小說也很受歡迎，因為享受美食是這世界上大多數人的喜好。韓國作家趙京蘭的《舌頭》就很受歡迎。小說講述了一個女廚師的戀愛復仇故事，可是書中卻介紹了很多韓國菜肴的做法，非常抓人。據說幾乎所有的韓國小說，不論是女性小說還是其他小說，都有大量的烹飪情節描寫。如果小說中介紹一些令人垂涎且別有風味的菜譜或者烹飪方法，這部小說一定會大受歡迎。說白了，這就是故事與烹飪嫁接。說到這里，我想起了國內一發行大腕說過的話。他說，現在的人越來越不愿意通過圖書看故事了。換句話說，小說若是能通過故事這個載體提供一些理念，讀者就會歡迎，比如《杜拉拉升職記》和《蝸居》。一個是故事與其他主題嫁接，一個是故事承載理念。

介紹某一遙遠民族和地區生活與愛情的小說也能引起不同國家和地區讀者的共鳴，比如我國作家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這部描寫我國東北少數民族鄂溫克人生存現狀及百年滄桑的長篇小說如今已經有五六個國家和地區的版權售出。這部小說之所以能夠有這樣的魅力，據說是作者的語言功底立了大功，但凡閱讀過這本小說的人都會為書中語言的簡約之美所折服，因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其實，這類題材受歡迎并不稀奇，《狼圖騰》是另外一個佐證。借助幾十位知識青年的生活描寫來展示蒙古大草原之美，如此編出的故事讓歐美讀者如醉如癡。據有關部門通報，該書外文版的銷售業績相當不錯。

當然，歐美歡迎的主題還有其他一些，比如啟發少年同黑暗勢力斗爭的作品就很受歡迎，成功典范就是英國的《哈里波特》，版權賣到多少國家和地區雖然沒有準確數字，但是每當新的一集出版時，孩子們排隊購買的情景已經讓大家領略到了人們的喜愛程度。再比如，我國出版的《青銅葵花》，描述的是城市的少女葵花與農村少年青銅及其一家的人間悲喜劇，表現了人間大悲之后的大愛。我看小說從不發古人之憂思，可是看這部小說的時候眼睛卻濕潤了。這部小說已經出版了法文版，已經有英國版權代理商對其英文版和其他歐美版本產生了濃厚興趣。西方人對狗非常迷戀，中國養狗的人現在也不少。如果有以飼養寵物為背景的小說推薦給歐美代理商和出版商，相信會收到不錯的反饋。

一言以蔽之，真善美的東西在世界任何地方、任何角落都會讓人喜歡，描寫真善美的作品，即便放在一個自己不了解的社會和地理背景下，也會博得人們的青睞，前提是故事主題一定要與個人命運息息相關，故事編排一定要引人入勝。生疏的歷史、地理背景說不定會成為一個非常誘人的賣點，刺激西方讀者讀下去——人總在熟悉的背景下看故事會厭煩的。

當然，有時候書的推廣僅靠書本身還不夠，還需要借力書籍之外的因素，比如電影，如果一本書改編成電影并在國際上放映，那對圖書版權的銷售將會產生極大的推動作用。如果這部電影獲得大獎，媒體上有廣泛的報道，它的圖書版權就更好賣，因為人家對這部作品熟悉。如果這樣的作品在國內銷售超極好，且獲得過大獎，版權銷售也會容易得多，因為獲大獎的一定是在當地讀者當中得到認可的。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借力使力”，弄好了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不過有一點需要提醒，推薦給歐美代理商和出版商的作品語言必須簡單明了，描寫必須簡短清晰，簡約之美不可或缺。如果小說中盡是復雜的句子以及通過復雜的句子給出的心理描寫、環境和社會背景描寫，這樣的小說別說不易進入歐美代理商和出版商的法眼，就是本民族讀者閱讀也是很難理解的。原因很簡單，人家看的不是語言，而是故事，看的是故事中的主人翁的命運發展，看的是結局是不是給人以美的享受，是不是教人向善，是不是讓人堅持誠信。

說到這里，有人會問上面講的除了愛情、親情就是寵物，難道一個國家的文化僅有這些東西就夠了嗎?不應該有自己獨特的東西嗎?還有人認為，只有那些獨特的東西才是一個國家真正的文化所在。

我不這么看。你用中國出產的瓶子裝上中藥送給你的歐美朋友，你看看人家要不要。如果你用中國出產的瓶子裝上汽水送給人家，我估計人家就會接受。中藥人家不懂，而且難以下咽；汽水，全世界都知道，接受起來很容易。人家接受了，你就達到了推廣文化的目的，因為這瓶汽水來自中國，是中國人給的，中國文化也就傳給了人家。歐美國家一向是這樣做的，事實證明是成功的，因為它會讓你在不知不覺中浸染上他們的文化，在你接受的東西上貼上他們的標簽，最簡單最有力的就是麥當勞，最有啟發的就是《功夫熊貓》和《花木蘭》，誰能否認他們所具有的美國標簽?推廣文化不在于形式，也不在于內容，而在于推廣人是誰?誰推廣，推廣物所承載的文化就是誰的。

(作者系新世界出版社版權部主任、譯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