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時候花很大的力氣,回到原初。
喬布斯創造的手中之物仍在這世間熱賣,在中國,它們甚至成為極為體面與有品位的小型禮品——有獨特之處,又有一點點優越的意味——其實只是單純的妥帖、舒服,讓它們那樣有力量。
據說喬布斯常常注視自己的手,相信人創造的種種應該服膺最簡單的原理。
《道德經》說,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世事同樣歷練他圓滑些、平和些,好在他無法改變內心的信念。
據說喬布斯也讀 《華嚴經》。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也是他的心聲。
總有些什么是我們必須要相信的。
我最近花頗多時間和孩子們在一起,有機會觀察孩子對人造世界的本真反應。我們去看某場當代畫家的畫展,沒有一幅作品打動他,回程他說“不好看,不好玩”,他喜歡的是“梵高叔叔的干草垛,花瓶里的貝母花,柏樹后面彎彎的月亮”。
好的繪畫作品要能逼近物的精魂,單這好已經需要心平氣和、聚精會神,只有深思,才能進入更幽深高遠的境界,揭示我們不易看到的景觀。可惜今人太匆忙——常人可以,以藝術為生命的人不可以。
在時光的河流里,那些在我們前面的知者,如何嘆息著看我們的所謂狂歡?我們是否真的被二維化也無什太多可惜?——劉慈欣的《三體》悲壯得讓人心悸,同時,科學理性之美釋放出的力量也令人震撼不已。
我們的生活不能單調虛弱到不知所宗不知所歸,渾渾噩噩,總是夢中人,總是疲憊。
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
不容易,卻值得去努力。
有段時間覺得,身邊事物應該有設計、有審美,所謂非設計不生活。今天,我不再這么看。設計只需回歸本意就好,而這一過程,需要的是設計師的平和氣性,他們生來應該堅持,而受者也需或緩慢或突變般接受。這是設計的普世價值,就像宜家從來不認為自己的優點是設計,它反倒以為自己沒有設計,它認為自己的優勢是中國人眼中的高性價比,所謂的值得。有一天,我們會認同這觀點。
只是這是急不來的事情。
而設計的另一層意義,大約是相信每個人都可以前進到喬布斯的境界,就像達·芬奇時代的達·芬奇。雖然他們是少數,但如果人類不因為他們而進化,反覺得因為有他們可以卸下辛苦的擔子,輕松享樂地走下去,豈不是太悲哀。
我喜歡晚年莫奈筆下艷麗精靈的睡蓮,水波那樣跳躍,枝條多姿起舞。
一個快要看不見的老人,陽光溫暖他病殘的眼睛,生命靜默美好,多少年內斂的色彩,突然他想換一種方式來表達,就像他曾用自己明亮的雙眼分解出那些富饒的色彩,那樣先鋒,他仍然是鋒利的,仍然是最棒的。
我也喜歡過王維的《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那樣安靜的境地里,真的放下了,也就心安。雖然后來還是放不下,也就承認自己還年輕,直到有一天可以重新放下,相信那需要緣分,相信人生有缺是真實的,不必憾意綿長,大可別處落筆,一樣修行得道。
應該沒有人比自己更適合去明白自己,為自己設計舒適的外在的這個世界。
或許某天我們可以安靜且篤定。我們可以為自己,做,這樣,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