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兒童生命教育備受社會關注,魯迅自始至終都是重視兒童生命發展與教育的。本文從設“父范學堂”、編“兒童讀物”、立“兒童為人”三個方面探析魯迅教我們如何進行兒童生命教育。
【關鍵詞】魯迅; 兒童; 生命教育;
魯迅是偉大的思想家、文學家,又是一個偉大的教育家。兒童教育問題是魯迅最關切的問題之一,柳亞子稱魯迅是“就近代兒童教育而言最偉大的人物”,魯迅尤為關注兒童生命的成長與教育。魯迅的兒童生命教育,也如同他的雜文一樣,開一代先風,獨具一格。
一、設“父范學堂”,為兒童生命教育打頭陣
魯迅在《 隨感錄二十五 》雜感中,高度概括了當時兒童的悲慘命運:“窮人的孩子蓬頭垢面的在街上轉,闊人的孩子妖形妖勢嬌聲嬌氣的在家里轉。轉得大了,都昏天黑地的在社會上轉,同他們的父親一樣,或者還不如。”[1] 并辛辣地諷刺了那種只會生不管教的“孩子之父”,發人深省地提出了“中國現在,正須父范學堂”。[2] 魯迅敏銳地看到,造成兒童命運悲慘、生命被戕害,其父親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此建議如設立師范學堂一樣設立“父范學堂”,以便使父親明白自己對兒童生命所應負的責任,教會父親如何認識生命,如何認識兒童,如何做“人”之父。
設“父范學堂”,在魯迅看來,其主要任務就是教會父親認清作為父親對兒童生命所應負的責任,這樣不僅有利于深化父親對兒童生命的理解,而且也為父親更好地教會兒童認識生命、欣賞生命、尊重生命奠定基礎,故而更有利于從兩方面促進兒童生命全面和諧地發展。魯迅的《 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 》一文,集中闡述了“父范學堂”應該教給父親的有關兒童生命的責任,這是魯迅對父親責任的深入思考。在文章中,魯迅用生物進化論的觀點說明了父親對子女沒有什么恩典,也不應該施什么威風。從生命要發展、要進化的角度考慮,魯迅認為,“后起的生命,總比以前的更有意義,更近完美,因此也更有價值,更可寶貴;前者的生命,應該犧牲與他”。[3] 那么,“前者的生命”如何為“后起的生命”做出犧牲呢?那便是“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4] 魯迅認為這是作為“前者的”父親對于“后起的”兒童的生命應有的責任。魯迅對父親責任的這一認識,就當下兒童生命教育而言具有極大的啟示意義。
1.“健全的產生”是兒童生命教育的前提
如果兒童自出生就沒有健全的生命,那么再完美的生命教育對兒童的生命發展而言,也是蒼白無力,無濟于事的。因此對于孱弱的、不健全的生命,我們的生命教育更多的只是無能為力。魯迅借易卜生的《 群鬼 》指出:“我們可以看出遺傳的可怕,歐士華本是要生活,能創作的人,因為父親的不檢,先天得了病毒,中途不能做人了。”[5] 魯迅認為這種不為子女生命考慮的人實在欠缺做父親的資格。所以,魯迅主張對于兒童生命我們應該“健全的產生”,在健全產生的基礎上再對兒童施以兒童生命為本位的生命教育,才是完美的生命教育。
2.“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是兒童生命教育不可缺少的內容
因為只有盡力的教育才能使孩子了解生命的真諦、生命的價值,才會引導他們更好地珍惜生命,愛護生命,實現生命的不斷發展。而要做到這一點,魯迅認為就要:第一,理解孩子。就是父母要理解作為一個生命存在,孩子有自己的世界,與成人的生命世界截然不同,不能將孩子的生命理解為成人的預備或者縮小的成人。孩子生命的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與特點,如不先行理解孩子的生命存在,一味蠻做,便有礙于孩子的健康、和諧的發展。第二,加以指導。在魯迅看來,對于孩子,健全的產生之后,父母的責任還沒有完,還需要教這新生命去發展。魯迅認為,教育能教人明白道理;兒童生命教育能教兒童認識生命,理解生命,珍惜生命,所以,必要的生命指導有利于兒童生命的發展。第三,解放孩子。魯迅在他的第一篇白話文小說《 狂人日記 》中就發出了“救救孩子”的呼聲,主張要把孩子從封建禮教中解放出來。[6] 魯迅把解放的希望寄托在沒有讀過“圣賢書”的覺醒的人們身上,他呼吁,“從覺醒的人入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7]
魯迅深刻地看到了父親在兒童生命教育中的責任,進而看到了設立“父范學堂”對兒童生命成長的意義。魯迅認為那些只管生、不管教、無視兒童生命的人是沒有資格做父親的,“父范學堂”的學習,應該使每個父親成為有資格做父親的人,成為懂得并主動承擔起對兒童生命的“健全的產生,盡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的責任,促進兒童生命的成長與發展。
二、編“兒童讀物”,為兒童生命教育鋪路搭橋
魯迅早就覺察到兒童讀物對兒童生命健康成長的重要性。魯迅認為兒童讀物應成為向兒童傳遞生命信息、生命知識的物質載體,為兒童生命教育的順利進行作出貢獻。故而,魯迅對兒童讀物的編寫有著審慎的要求,認為兒童讀物的編寫除應注意其進步性和科學性外,還應注意考慮兒童生命的獨特性;兒童讀物應以兒童的生命為本位。兒童讀物是兒童生命教育的重要工具,是兒童生命教育的載體。
魯迅在《 我們怎樣教育兒童的 》一文中指出,現在兒童的教科書自然是各式各樣的,但在村塾里也還有《 三字經 》《 百家姓 》,不顧兒童的身心特點教著做古文的濫調;“就是所謂‘教科書’在近三十年中,真不知變化了多少。忽而這么說,忽而那么說……不加‘教育’則已,一加‘教育’,就從學校里造成了許多矛盾沖突的人”。[8] 在這里魯迅深刻地揭露出封建兒童讀物對兒童生命的無視甚至于扭曲,指出用這樣的兒童讀物造成的多是一些“矛盾沖突的人”,一些死守封建教條的“老古董”。
魯迅在另一篇散文《 二十四孝圖 》中結合自己兒童時期讀書生活的一段親身經歷,有力地揭露了封建舊式兒童讀物對兒童身心的戕害。魯迅在文中說,有如“陸績懷橘”[9] 之類是可以勉力效仿的;“一到‘臥冰求鯉’,可就有性命之虞了。……嚴冬中,水面也只結一層薄冰,即使孩子的重量怎樣小,躺上去,也一定嘩啦一聲,冰破落水……其中,最使我不解,甚至于反感的,是‘郭巨埋兒’”,郭巨為了做所謂的孝子就活生生要將自己的孩子埋了,這于兒童的生命是何等的輕視與無知。魯迅看到這些所謂的兒童讀物都是在蔑視兒童的生命,不把兒童生命當回事,甚至于以說教麻痹兒童,企圖使兒童主動無知地去白白犧牲掉自己幼小的生命。魯迅強烈批評了那種違背兒童身心特點、有礙兒童生命發展、令兒童難行的不切實際的宣傳教育,指出了此種無視生命的教育可能使兒童在行動上盲目模仿,在思想上產生懷疑態度,這些最終都不利于兒童生命的健康、和諧發展。
有破有立,邊破邊立。魯迅在揭露、批判舊式兒童讀物忽視、戕害兒童生命的同時,也指明了編寫兒童讀物的方向與出路,即兒童讀物要有健康的內容和適應兒童特點的形式,而不能用妖妄的、虛偽的故事恐嚇欺騙兒童。魯迅早年就對兒童心理學做過研究,1913年曾譯過日本上野陽一的《 兒童之好奇心 》,1914年又譯過日本另一位作者的《 兒童觀念界之研究 》,再加上長期的教育實踐,可以說魯迅對編寫兒童讀物所提出的見解是有其理論與實踐基礎的。
1.兒童讀物的作者應該對兒童的生命負起責任
這責任是什么?魯迅在《〈表〉譯者的話》中認為這責任就是替兒童“打掉毒害小兒的藥餌,打掉陷沒將來的陰謀”,培養兒童“以新的眼睛和新的耳朵來觀察動物、植物和人類的世界”[10],使孩子的生命向著變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斷地成長,培養孩子成為健康、活潑、聰明的,具有切實知識,理解懂得生命真諦的人。
2.兒童讀物必須考慮到兒童的身心特征,以利于兒童生命的和諧發展
魯迅認識到,兒童讀物必須善于以生動、富于詩意的幻想來促進兒童生命想象力的發展,善于以兒童的眼光來觀察事物,幫助兒童認識世界,認識生命,這樣才是兒童所喜愛的讀物,才是于兒童生命有益的讀物。魯迅在《 看圖識字 》一文中說,“孩子是可以敬服的,他常常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想到花卉的用處,想到昆蟲的言語;他想飛上天空,他想潛入蟻穴……所以給兒童看的讀物就必須十分慎重”。[11] 魯迅認為圖畫讀物是符合兒童身心特點,適應于兒童生命發展要求的,從而是有利于兒童生命發展的。所以在兒童生命教育中可以考慮作為兒童生命教育的載體予以采用。
3.兒童讀物的題材應多樣化,以適應兒童生命發展的多向與可塑性
魯迅主張兒童讀物既要有講文學的,也要有講科學的;既要有講植物生命的,也要有講昆蟲故事的。魯迅自己為孩子們翻譯的作品就模范地做到了這一點,單從體裁說,就有童話、童話劇、科學幻想故事、兒童小說等。此外,魯迅認為神話故事反映了人在童年時代那豐富的想象力和創造力,那些表現人類蓬勃向上精神的古代神話以及一些優秀的動物故事,正適合于兒童心理特點、審美情趣,是有助于兒童生命伸展與發展的,可以考慮做兒童讀物,充當兒童生命教育的載體。
三、立“兒童為人”,為兒童生命教育尋根溯源
“人”,是魯迅兒童生命教育思想中的一個重要主題。魯迅認為,“立人”[12] 是絕對不能讓步的,守不住這條線,就永遠走不出奴隸時代。魯迅從“立國”“立人”的高度出發,將兒童看作是國家和民族的未來,認為兒童問題直接關系到國家和民族的前途和命運,這是很有遠見的。推演到我們當下的兒童生命教育,可以概括出,魯迅兒童生命教育的目標是 “立兒童為人”。魯迅在《 文化偏至論 》中,首次提出了立國首在“立人”的思想,于是,我們推出魯迅兒童生命教育“立兒童為人”的內在邏輯是:“立國”首在“立人”,而“立人”首在“立兒童為人”。如何“立兒童為人”?魯迅由自己廣博的醫學、文學知識思考開去,認識到人是雙重生命的統一體:自然生命、社會生命。因此,“立兒童為人”自然包括:于自然生命上“立兒童為人”,于社會生命上“立兒童為人”。
1.于自然生命上“立兒童為人”
魯迅曾留學日本,于1902年9月入醫學專門學校學習醫學,因此對兒童自然生命有深入的了解與研究,認識到兒童自然生命屬于生理的范疇,其發展更多的是遵循生物的規律,即自然生命的存在發展受生理和遺傳的影響更多,如人的生老病死是生物發展的規律,這些都不是教育所能主宰的。因而,“教育對自然生命的發展,與其說是開發,不如說更多的是保護;自然自己所作為的比我們指導它去作為的不但好得多,而且精確得多”。[13] 所以,對于兒童自然生命的發展,魯迅認為,首先不是“教”的結果,而是自然發展的結果;對于自然生命,首先不是要改變它,而是要順從它、保護它。自然生命的教育首先是遵循兒童的天性,在此基礎上再作好身心的養護工作。尊重天性、順其自然,對兒童自然生命的成長來說是最好的發展狀態,也是在自然生命上“立兒童為人”的最好選擇。
2.于社會生命上“立兒童為人”
魯迅被公認是近代對中國社會認識、解剖最深入最透徹的精神界之戰士。魯迅自己也把改變“愚弱的國民”的精神當做自己終生的志向與抱負。然而,要改造“愚弱的國民”的精神必須從兒童社會生命的培養上抓起,這于國家、于民族都是至關重要的。兒童社會生命的教育,實質上是使兒童社會化的過程,即教育兒童適應社會的要求,通過與社會環境的相互作用,由一個自然生命轉化為一個能適應一定的社會規范要求,參與社會生活,履行一定角色行為的社會生命的過程。所以,為兒童計,生命教育應該引導兒童掌握、內化一定的社會價值、規范、態度和信念,教兒童成為能夠適應社會生活的生命,促進兒童社會生命的成長與成熟。
然而,魯迅之所以是魯迅就在于,他指出兒童生命應適應社會的同時,還看到:當社會不良時,只有改良社會。即當社會不良時,兒童的生命便不能盲從之;生命教育便不能盲目“傳授些周旋方法,教兒童順應社會”[14] ,教育兒童適應不良的社會。否則,便是對不良社會的縱容,這無疑相反于兒童社會生命的教育目的。“社會雖然不能不偶然順應,但決不是正當辦法,因為社會不良,惡現象便很多,勢不能一一順應;倘都順應了,便違反了合理的生活,倒走了進化的路。所以根本方法,只有改良社會”。[15] 魯迅辯證地看到了兒童社會生命教育的正反兩方面,既注重兒童生命對社會的適應性,又不忘兒童生命對不良社會的改造性作用。
“生命的路是進步的,總是沿著無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16] ,這是魯迅對人類生命的思考;“……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17] ,這體現出魯迅對兒童生命的珍愛。無疑,魯迅先生就人類生命、兒童生命方面留下的精神財富是巨大的,對此,值得我們認真地加以研究、學習,引為當下兒童生命教育的精神食糧,創造性地運用到兒童生命教育的實踐中去,以便推動當下兒童生命教育的持續發展。
(作者單位:江南大學教育學院,江蘇 無錫, 214122)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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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顧明遠.又該吶喊“救救孩子”了[J].中國教育學刊,2005(9).
[8]魯迅.魯迅全集第五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9]魯迅.魯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
[10]魯迅.魯迅全集第十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11]魯迅.魯迅全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
[13]馮建軍.生命教育論綱[J].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