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唐代前中期,社會災荒救濟基本由國家以派遣專使等方式組織實施。這種由國家出面組織的社會災荒救濟往往是“普加賑恤”,不分受災人口之貧富戶等,這同樣與此時之田制與戶等制度有關。唐中葉以后,國家逐漸形成以貧民下戶為賑濟重點的救災傾向,唐末時賑濟貧民之制得以完全確立。
關鍵詞:唐代;“富民”;國家;實物賑災;貧民下戶
中圖分類號:F1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12)01-0011-02
自唐中葉始,一個新型的社會群體——富民逐漸興起[1] 。這個群體的崛起不僅改變了社會階層結構,促成了社會變革,也使得國家職能發生了轉變,以適應新的社會形勢的需要,而國家因災賑求對象的變化就是其中比較重要的轉變之一。管見所及,尚無專論。
一
在唐代前中期,社會災荒救濟基本由中央政府出面組織。如武德七年(624),“關中、河東諸州旱,遣使賑給之”[2]。貞觀元年(627)八月,“關東及河南、隴右沿邊諸州霜害秋稼”,九月,“命中書侍郎溫彥博、尚書右丞魏征等分往諸州賑恤”[3] 。永隆元年(680)九月,“河南、河北諸州大水,遣使賑恤”[3] 。神龍三年(707)夏,“山東、河北二十余州旱,饑饉疾疫死者數千計,遣使賑恤之”[3] 。開元二十九年(741)秋,“河北博、洺等二十四州言雨水害稼,命御史中丞張倚往東都及河北賑恤之”[3]。可見唐初到玄宗各朝每次發生大災荒,國家都要專門派遣使臣代表中央政府組織救災賑恤的情形。實際上,前所舉者還只是其中一部分,據毛陽光博士統計,在天寶十四載(755)之前的唐朝137年中,共計遣使賑災58次[4] ,平均每年0.42次。而同期自然災害約為258次[5],遣使賑災者占其22.5%。同時,約從儀鳳元年(676)開始出現 “巡撫使”等救災專用使職名,唐玄宗(712—756)時則演變為宣撫使、宣慰使、賑恤使等名稱[3] 。這些都表明唐中央政府對遣使賑災的日漸重視。賑災時,雖然朝廷規定使臣要“與州縣相知,量事處置”[6] ,但他們負有“賑恤孤窮”,“推賜租之恩”,“因時立制,以禆政治”之使命[2] ,并“將朝廷的安撫、賑濟、監察與地方救災等幾個環節連接起來”,無疑處于救災的主導地位,由此也限制了“地方自主、及時地開展救災工作”[4] ,即使中央政府不專門遣使,若未經中央政府同意,地方政府擅自行動,便會遭到處罰。如儀鳳元年(676)十二月前后,員半千(628—721)任“武陟尉。屬頻歲旱饑,勸縣令殷子良開倉以賑貧餒,子良不從。會子良赴州,半千便發倉粟以給饑人。懷州刺史郭齊宗大驚,因而按之”[3]。
這種由中央政府出面組織的社會災荒救濟,一般是用中央諸倉賑給。據張弓先生的統計,唐初到玄宗朝時,諸倉賑災約80次,其中義倉為64次,占絕大多數[7~8] 。陳明光先生則進一步分析了這一時期唐政府78次出資賑恤的具體方式,其中賑濟占62次,約為80%,其余賑貸、賑糶等16次,只占20%,因此“是以無償的直接賑濟為主的”[9] 。筆者發現,這種以義倉為主的官倉所進行的無償直接賑濟,還是“普加賑恤”,即不分受災人口之貧富戶等的。唐初,“每歲水旱,皆以正倉出給,無倉之處,就食他州”[2~3] 規定只要是受災民戶,就可以得到國家的賑濟。貞觀二年(628),“天下諸州并遭霜澇”,朝廷下詔“傾竭倉廩,普加賑恤”,“安置客口,官人支配”[3] 。武周天冊、神功(695—697)之后,由于水旱災害等原因,造成“逋亡滋甚”[6] 。朝廷于長安三年(703)頒敕云:“逃人括還,無問戶第高下……官貸種子,付戶助營?!盵10] 逐步確立起對受災人口一視同仁加以賑救的基本原則。開元十四年(726)秋,“十五州言旱及霜,五十州言水,河南、河北尤甚,蘇、同、常、福四州漂壞廬舍,遣御史中丞宇文融檢覆賑給之”[3] 。這是根據受災的程度實施賑濟,同樣沒有依據百姓貧富戶等加以區別對待。這一點在前揭唐廷遣使賑災諸例中亦有體現。
唐代前中期,國家對受災百姓實施“普加賑恤”的政策,而非依據戶等貧富分別以待之,也當和國家普減稅役救災的原因一樣,與這一時期的田制和戶等制度有關。如前所論,均田制下的普遍授田原則使自耕農占主體,其戶等也并未從真正的財產意義上加以區分,貧民下戶相當普遍。某地一旦發生災荒,而當地之戶口“盡入”他州“逐食”,這些人統統被官方稱之為“貧乏之黎庶”[3] ,所以尚不具備按貧富分別實施賑濟的基礎。
二
唐中后期之時,國家逐步確立起以貧民下戶為賑濟重點的救災體制,出現救災對象重心的下移。國家實物賑救對象重心下移的趨勢在唐中葉時已初露端倪。如開元十一年(723),“山東旱儉,朝議選朝臣為刺史以撫貧民”[3] 。天寶十三載(754)秋,“霖雨積六十余日,京城垣屋頹壞殆盡,物價暴貴,人多乏食,令出太倉米一百萬石,開十場賤糶以濟貧民”[3] 。大歷四年(769),“自四月霖澍,至九月。京師米斗八百文,官出太倉米賤糶以救饑人”[3] 。這些事例說明自開元以后,唐政府逐漸改變之前災荒時普遍賑救的做法,而開始將受災貧乏百姓作為實物賑救的重點。貞元十三年(797)二月至貞元十四年(798)五月間,蘇弁(?—805)判度支,“方大旱,州縣有逋米,斷貞元八年以前,凡三百八十萬斛,人亡數在,弁奏請出以貸貧民,至秋而償,詔可”[3,11] 。表明以貧民作為實物賑災的重點,已成為此時官府的重要救荒對策。唐憲宗(805—820)曾訓誡大臣:“朕宮中用度,一匹已上皆有簿籍,唯賑恤貧民,無所計算?!盵3] 國家最高決策者“賑恤貧民”的這一基本思路也體現在官方的救災實踐之中。元和九年(814)二月,時值春黃不接,為預防水旱災害可能帶來的不良影響,令“以常平義倉斛斗三十萬石,委京兆府條疏賑給,務及貧人”[2,6] ,強調賑濟物質定要惠及貧民百姓。長慶二年(822)十月,“好畤山水泛漲,漂損居人三百余家,河南陳、許二州尤甚。詔賑貸粟五萬石,量人戶家口多少,等第分給”[3] 。唐政府考慮到受災時各等級人戶對國家救濟的不同依賴程度而加以區別對待,確定分等第高低的救助標準,則貧下之戶受賑貸者肯定要多。長慶二年(822)閏十月,詔:“江淮諸州旱損頗多,所在米價不免踴貴,眷言疲困,須議優矜。宜委淮南、浙西東、宣歙、江西、福建等道觀察使,各于當道有水旱處,取常平義倉斛斗,據時估減半價出糶,以惠貧民。”[3] 這也是著重于貧民百姓的災荒救濟。太和九年(835)二月規定:“自今已后,應遭水旱處,先據貧下戶及鰥寡惸獨不濟者,便開倉,準元敕作等第賑貸?!盵2] 這表明隨著賑災實踐的發展,以貧民為重點的趨勢得到了加強。大中六年(852)四月敕:“常平義倉斛斗,每年檢勘,實水旱災處,錄事參軍先勘人戶多少,支給先貧下戶,富戶不在支給之限。”[3] 在此之前的國家實物賑災,雖強調貧民百姓是重點考慮的對象,但并未將富民完全排除在外。而此敕強調發生災荒時,國家只救助貧民下戶,而富戶不再在國家考慮范圍之內,將貧民下戶的重要性更加突顯出來。雖然這只是一個獨特的個案,且此后國家實物賑災中亦有賑濟富民上戶的實例,但以貧民為社會災荒救濟重點的原則卻以此為標志完全確立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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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高君]
基金項目:2010年湖南省大學生研究性學習和創新性實驗計劃項目(湘教通[2010]244-318號);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09YBB363);湖南省教育廳資助重點項目(10A111);湖南省哲學社會科學成果評審委員會立項資助課題成果之一(1011285A)
[作者簡介:蔡利新(1989-),男,湖南新化人,本科生,從事中國經濟史研究;薛政超(1975-),男,湖南桃江人,副教授,博士后,從事唐宋史、中國經濟史研究;胡蘇珍(1989-),女,江西吉安人,本科生,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