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不幸是語文教師

《中學語文教學》從2011年1月到5月，就教學內容的確定問題連續(xù)發(fā)表五組文章，這五組文章包括五種文類的解說、14個課例和五位專家的評析。這種把教學實踐與理性化評論結合起來的研討方式，對于一線教師的教學具有切實的指導作用。

筆者在研讀、學習這五組文章的過程中，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14位老師。在聯系到的13位教師中，博士１位，碩士6位，碩士以上學歷占53.8％，其他均為本科學歷。13位老師中4位是中學一級教師，其他9位為中學高級教師，中學高級教師占69.2％。13位老師中教齡最長的22年，最短的6年，平均教齡超過16年。他們在各類教學評比中都獲得過不同級別的獎勵，都發(fā)表過多篇論文，有的教師出版了專著。綜合13位教師的專業(yè)信息，必須承認，這是一支具有很高的專業(yè)素養(yǎng)和豐富的教學經驗的優(yōu)秀教師隊伍。

這么優(yōu)秀的語文教師，他們的課得到專家們怎樣的評價呢？筆者把14個課例中的五位專家的“觀點陳述”帶有明顯褒貶色彩的句子摘錄出來，批評與肯定二種意見的評語量基本持平。從這個結果看到，這13位教師的教學雖然有許多值得肯定的地方，但是，在專家們看來，還存在著許多問題。

專家們評析出來的問題屬于哪些方面的呢？其根源是在教師們身上，抑或在教師們之外，是學科自身存在問題呢？

總體來看，教師們存在的問題就是教學內容確定得不太正確。如果說語文教師能夠準確地把握住教學的關鍵，研討的內容就是教學方法了，通過“磨課”，選擇最適合內容的教學方法，實現最優(yōu)的教學效果，這個追求是無止境的，那么，專家們提出批評意見，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接受的。然而，現在的問題不是怎么教的問題，而是教什么的問題，試想：教什么內容都不清楚，教學目標不明確，在語文教育中，教師具有多大的作用呢？從這個角度來看，以王榮生先生為代表的“文本體式”派提出“確定性”問題，實在是抓住了當前語文教學的要害。

教師不能正確地選擇教學內容，問題的根源是在教師身上嗎？按專家的意見，這個問題反映了“教師的專業(yè)知識不足”。事實上，這13位教師接受了專業(yè)教育，他們的學歷不是達標，而是超標；他們具有教學研究能力，學養(yǎng)深厚；他們從事“語文”教學已經頗有歲月，經驗豐富：他們堪稱語文教師隊伍中的精英。如果是其他學科的教師，他們也一定能夠正確地確定教學的重難點，但是，他們不幸是語文教師！

我們不能不從另一方面來思考。五位專家在分析、評論了14位教師的課例之后，都針對相應的文本體式提出了確定教學內容的原則，確定了選擇教學內容的尺度。這應該表明，問題出在教學內容的確定原則和尺度上，教師們手中沒有一把形式正確、刻度清晰的標尺。

這門課程在稱為“國語”的時期，《小學國語課程綱要》指出：“練習運用通常的語言文字；并涵養(yǎng)感情、德性；啟發(fā)想象、思想；引起讀書趣味；建立進修高深文字的良好基礎；養(yǎng)成能達己意的發(fā)表能力?！边@個綱要的學習對象十分明確，陳述的內容都圍繞著“語言”，在語言的基礎上，建立與語言保持一致的課程內容。美國國語教育目標是：“語言，無論是寫與說的場合、聽與讀的場合，都構成教育的中心?！比毡境踔袊Z教學大綱規(guī)定：“提高正確理解、表達國語的能力，同時加深對于國語的認識，豐富語感，培養(yǎng)尊重國語的態(tài)度?！泵绹?、日本等國都明確規(guī)定了語言在課程中的核心地位，學科的內容都是圍繞語言展開的。

而我們現在的《語文課程標準》規(guī)定：“語文是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工具性與人文性的統一，是語文課程的基本特點?！边@個規(guī)定并沒有讓人們明白：“語文”到底是什么？

“語文”自命名至今，對它的解釋眾說紛紜，爭論不斷。有人解釋為“語言文字”，有人解釋為“語言文學”，有人解釋為“語言文章”，有人解釋為“語言文化”，更有人把上述說法全部綜合在一起，但究竟是什么，誰也說不清。概念不清，對象就不明，我們從文本選擇教學內容依據的是概念，沒有清楚的概念作為尺度，怎么能夠找準對象呢？教學內容的確定性問題，根本上是“語文”這個總原則自身存在問題。

在“語文”內涵不明確的情況下，優(yōu)秀的“語文”教師尚且不能準確地選擇教學內容，如我者流，就更加困難了。那么，究竟怎樣的“語文”教師具有如炬慧眼呢？讓“語文”研究專家們來教，對于同一文本，“語言觀”的課型會遭到“文化觀”的批評，“文化觀”的課型可能會遭到“道德觀”的批評，即如“文本體式”觀，就已經遭到“哲學觀”的批評?！罢Z文”這門課程究竟教什么？專家們尚在“打架”。在理論上，這門課程尚未建立明確的標尺，那么，教學實踐上的模糊、隨意就不可避免了。專家們批評一線教師教學隨意、盲目，而隨意、盲目的根源恰恰在專家這一邊。

現在的急迫工作，不是課程專家、教材專家們紛紛擠到教學這個環(huán)節(jié)，用經驗性的根據指導教師教學，而是在各個環(huán)節(jié)上的專家自覺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首先完成自己的任務，為教師提供合乎邏輯的理論根據，提供教學化的教材，從根本上把語文教師從朦朧昏暗里解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