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教《推敲》(蘇教版五年級上冊)時,我組織學生討論:“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你認為用“推”好還是“敲”好?很多學生照搬書上的“標準答案”。答案來自詩人兼京官韓愈:“還是用‘敲’字更好些。月夜訪友,即使友人家門沒有閂,也不能莽撞推門,敲門表明你是一個懂得禮貌的人。再說,用‘敲’字更能襯托出月夜的寧靜,讀起來也響亮些。”
韓老師的理由歸納起來主要是兩點:一是禮貌,二是從吟詩來看,更能襯托出寧靜、讀起來響亮。權威發話,“賈島聽了,連連點頭。”有少數學生認為“推”也可以,輕一點,不會驚醒睡了的小鳥。當時,我也以為,“推”也未嘗不可,開口度小,和“宿”的音韻相協調,“敲”字反差太大。賈島詩的風格,可能更適合“推”,不必太亮。
今天是我第二次教《推敲》,第一次的疑問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顯然上一次的答案,沒有能夠說服我。我再次在課堂上組織學生進行討論。新的班級,新的學生,他(她)們的兩個疑惑讓我的心頭一亮:
韓愈不是在京城做官,怎么還是詩人?
賈島拜訪李凝,明明是“敲門”,可寫詩的時候為什么寫成“僧推月下門”?
第一個問題,看上去學生好像問得很幼稚,其實不無道理。學生雖然不清楚古代“學而優則仕”,而古代的“學”,內容包括作詩。但學生的生活經驗告訴他(她),作詩與做官似乎很難兼顧,至少做了官,詩的成就不會太大。事實也是如此。就拿韓愈來說,他的“衛道”意識是很濃的。他的詩文里載的“道”有的是十分落后的。同時,在學生的印象里,大詩人李白、杜甫不是“官”。確實如此,一個被儀仗隊簇擁的京官、脫離百姓的官僚,即使是曾經的詩人,最后也會遠離詩——詩,來源于生活。
第二問題,是“詩”(想象)與真實的問題。從這里可以看出,賈島做得十分禮貌,拜訪朋友時是“敲門”的;其次,賈島未必不知道“襯托”和讀起來“響亮”些,作為詩便有了韻味。賈島聽了韓愈的“教導”后,“連連點頭”,可能不是作為一個詩人與詩人之間的“連連點頭”,很可能是“和尚兼苦吟詩人”對“京官兼詩人”的“連連點頭”,而且,更多的恐怕還是“和尚”對“京官”的唯唯諾諾而不是詩人之間的“推敲”。那么賈島心里曾經想過什么、最后為什么用“推”呢?
有的學生說:他敲門已經驚醒了樹上安睡的小鳥,在詩里不想再驚醒它們了。我表揚他:你的想法和語言就像詩。有的學生說:可能詩人敲門的時候被推開了。我笑著說:是“敲”中有“推”、“推”中有“敲”。那名學生也笑了:是的。有的說:賈島先是敲門,忽然驚醒了樹上的小鳥,馬上改為“推門”,所以在詩中用“推”字也算合理。還有的說:是可以想象的。我緊接著問:是不是可以“虛構”?學生答:是的。還有的說:拜訪朋友李凝時,賈島是敲門的。可是敲門會驚醒朋友,為了表示道歉,在詩里就不“敲門”了。……雖然沒有統一的“正確答案”,但我可以說,我的學生的想象超出了詩人賈島之想,雖然說的不是詩,但卻有詩的神韻。究竟用“推”還是“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我的學生可以平等的“推敲”,那是一件多么有詩意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