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寫這篇文章前我設定了若干個題目,最后還是決定用上最泛濫的“青春”二字。不為別的,這個故事中我看到最耀眼的部分,就叫“青春”。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為一個遠去的朋友而作,為一個永遠都無法兌現的承諾而作。
他叫馬驊,一個生活在城市里的青年詩人。在他30歲這一年,突然發現有很多問題,他給不了自己一個滿意的答案,于是決定改變生活現狀,踏上尋找答案的旅程。他對每一個人說,我要走了,去周游世界了。然而,他竟默默來到了云南梅里雪山腳下的一個小學,當起了鄉村教師。
這故事聽起來會使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放棄都市優越生活,去一個偏遠小村子當一個清貧的鄉村教師。但新的環境和生活給他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體驗和感悟,他的生命豐富了,連詩歌創作也達到了一個頂峰……32歲的他,準備回來,回到他熟悉的城市,但就在臨行那天,他卻因為事故遠去了。這個話劇的名字來源于他寫的一首詩,像是一語成讖。他未變老已遠去。
這部話劇由導演邵澤輝創作,并在08年的第一屆“北京青年戲劇節”上演出,遺憾的是當年說要親自參演的青年詩人馬驊永遠不能出現在這個舞臺上了。但所幸,這個話劇廣受好評,它那充滿詩意、舒緩深沉的故事,像一杯溫和的酒,展現了現實與夢想之間的矛盾,引起了觀眾的共鳴,并意外成為了當年的票房冠軍。從08年到現在,該劇已經在全國出演了二十多場。馬驊這個名字也因為這部話劇,如同他的詩歌一樣,在紛繁絢麗的世界里留下了最美的腳印。
如今,這部戲又來到了上海。那么它的魅力到底何在呢?
步入劇場,舞臺上只有稀稀拉拉幾張搖晃的木桌子和幾把破破爛爛的椅子,右邊放著一塊小小的黑板,露出斑駁脫落的白色痕跡。一切顯得破舊而壓抑。當場燈暗下,舞臺中央放著一段大山里的視頻,能聽到山谷里呼呼的風聲,能看到茂盛的枝椏在絕壁上艱難而快樂地生存,期間還夾雜了孩子們嘹亮的歌聲。那是一種城市里沒有的風景和聲音,剛剛還有些嘈雜的劇場,只幾秒便鴉雀無聲。然而驚喜不止如此,當視頻漸漸暗下去時,舞臺右側打出了一道很柔和的光,這才發現角落里原來還坐著一個懷抱吉他的姑娘,她唱起了溫柔的歌。歌聲落罷,“視頻”重新開始了另一段旅程,“啪啪”幾聲,出現了“獻給M H”幾個大字。然后視頻中的聲音漸弱,流水聲風聲在暗處鋪墊,從舞臺兩邊走上來兩個衣著相同的男生。
這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兩個主角,兩個講故事的人。他們以第一人稱交換講述著馬驊的故事,獨白和對話交叉進行,讓人頗覺有趣,你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突然就會轉變,眼睛顧著這個又要觀察那個。詼諧的語言不時逗樂著觀眾,笑聲不斷。觀眾在這段中印象最深的應該是他們好似二人轉般拋出的一大段“為什么”。配合著視頻的黑白畫面,荒涼的大山角落,哲學思考般的質問,演員低沉緩慢的聲音,讓觀眾突然聯想到了許多許多:為什么我們要朝九晚五奔波?為什么我們要吃不安全食物?為什么房子越來越貴?為什么!為什么……我描繪不出他們語言中的憤怒,絲毫沒有之前的調侃。
故事,從這里才正式開始。
馬驊來到了大山,我們也一同來到了大山。一邊欣賞著梅里雪山的風光一邊聽馬驊給他朋友寫的信,兩個演員在同一段時光里以表演和朗誦的雙重形式,讓觀眾從聽覺和視覺上同時享受這個聽起來有些特立獨行的故事。
這個在都市里度過了30年時光的幽默詩人,用他自己的方式為村里的孩子們帶去了快樂和知識,他在這個僅有三個老師、一間屋子、二十多個學生的學校里教授他所知道的每一門功課——語文、數學、英語還有體育;他也在信里抱怨這里的物資缺乏——一個星期才能洗一次熱水澡。但他卻愛上了這里,愛上了這些樸實的學生,他掏出積蓄為孩子們搭建籃球場,還努力通過政府資助獲得新課桌椅。
朋友也來了,帶著對城市的不滿來尋找他,來躲避城市,在他們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了更多。但沒多久,朋友還是回去了,他不得不回去,城市中有太多必須面對的。對馬驊而言也是如此,他終究是要回去的,他是屬于城市的,能改變的只是心境。在送走第一批學生后,他覺得自己該回去了,回到那個曾經讓他困惑但如今已找到答案的地方。
如果故事到此為止該有多好,像童話一樣,灰姑娘最終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幸福。但故事的真實結局是他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車禍,就這么簡單地走了。留下的是朋友們對他無法忘懷的記憶,大山孩子們對他的感謝。然而你能說他不幸么?他終究還是幸運的,不管命運的軌跡有多長,他還是找到了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找到的答案。
整個故事到這里才算是完結了。兩個多小時的過程觀眾就像是陪同他走過了兩年的生命。那是詩一樣的生活,和著他詩意的語言。木吉他彈奏著上世紀八十年代滄桑的民謠歌曲,,像心臟的跳動聲,直到生命終結才會停止。
謝幕時我聽到臺下如泉涌一樣的掌聲,那是觀眾的共鳴,導演要感謝觀眾的肯定,其實觀眾應該更感謝導演吧,這部話劇留給觀眾的思考太多、太多。生活在紙醉金迷的都市里的人們,你們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們是否能在奔波之余停下腳步聽一聽自己的心聲,你,到底想要什么?而你,正在做著什么?
你正在哪里,丟失你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