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終于過完了,在喧鬧中冷清,冷清中喧鬧,前前后后一個多月才算消停下來。
年是生長在土地上的,農耕文化的式微,讓現在的年看上去多多少少有點矯情,缺少了實質的內核,剩下的多是形式和皮毛了。就是這些形式和皮毛,也沒有多少是令人輕松蝓快的,有的甚至早已變了味。
就說過年回家吧,已經成了舉世矚目的一場大遷徒,長途奔波的艱難困苦,無奈悲情,讓許多人望而生畏。即便你下定決心做一個“宅男”,什么地方都不去,與回家過年有關的各種鋪天蓋地的信息報道,在前后幾十天里依然讓你的內心絲毫不得安閑,用“喧鬧煩亂”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這樣的時段你很難置身事外,享受平靜。
至于過年燃放煙花爆竹,更是夾雜著許多愛恨情仇。以前有段時間曾“禁放”,禁不住了便改為“限放”。但除了“放”字,“禁”和“限”從來都是附屬品,沒有產生過多少實際的效果。和“放”與“不放”比較起來,“如何放”顯得更為重要。因為現在“放”得實在太不講究,太沒素質,也太無厘頭。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想怎么放就怎么,想什么鐘點放就什么鐘點放,想在哪個位置放就在哪個位置放,街道廣場,小區院落,花園草地,空中地上,到處都可能隨時炸響。甚至出現了因放炮而引爆下水井中的沼氣,把井蓋炸上三十米高空的奇觀。總之一旦開“放”,保準讓你每天24小時都不得清靜。當一些人的快樂讓另外一些人樂不起來的時候,或者所有人的快樂讓所有人都不快樂的時候,還能算得上快樂嗎?這個問題似乎很少有人關注,因為目前還沒聽說有誰提出要維護自己半夜或凌晨不被“炸”醒的權利。
這并不奇怪,我們太喜歡熱鬧了,太喜歡旁若無人地扎堆亂嚷了,太難以忍受毫無生氣的寧靜了。我們的喧嘩無處不在,甚至在國外也是出了名的。古人講“食不言,寢不語”。現如今若在餐館大廳里就餐,吵嚷之聲足可以讓你神散形離,食不甘味。倘若再有一些旁若無人、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者,那就更像一個紛亂無序的大賣場了。在這樣的地方,你有權選擇吃或是不吃,但無權干涉別人喧鬧的“自由”。
喧鬧已經成為國人生活的一部分,它也許可以排解我們的某種情緒,掩飾我們的空虛與不自信,就像走夜路的獨行者,只有不斷地咳嗽、哼唱甚至叫喊,才能提振自己的膽氣,緩解內心的恐懼。所以,這種喧鬧其實是一種需求,是內心焦慮不安或無所依托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所以喜歡制造熱鬧的人,往往也是最落寞的。
假如這種喧鬧僅僅屬于日常生活,倒也無傷大雅。要命的是它已經滲透進了整個社會的方方面面。凡事追求“轟轟烈烈”,已經成了上上下下的共同癥狀,各部門、各領域、各行業概莫能免。各種政績工程、面子工程、形式主義及弄虛作假、勞民傷財之事,都是這種病癥的具體體現。所謂的“功利”與“浮躁”,就是對這樣一種“社會性喧鬧”的根源性表達。
不能不說的是,教育領域也在這種“社會性喧鬧”中日漸沉陷。在應試主導下,看似平靜的校園,其實是暗流涌動,到處是升學競爭的刀光劍影;來自方方面面的關注和壓力。各種各樣的檢查、評估、評比,讓學校應接不暇,不堪其擾,以至于成為各種問題與矛盾的紛爭之所和媒體炒作的熱點地帶。而由應試生發的教育產業的巨大利益,更是激發了整個社會“參與”教育的熱情,使教育成為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大市場:培訓機構、補習班點、教輔資料、考試秘籍、教育中介、職業搶手、學習器材、作弊工具……叫賣之聲不絕于耳,各種聒噪甚囂塵上;研考、藝考、自主招考、高考、中考、托福、雅思……從歲初到年末,時時“烽煙四起”,到處“殺聲震天”,真可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無一日可得清靜。
靜不下來的校園,將找不到自己的靈魂;靜不下來的教育。會迷失掉自己的方向。
忽然想起陶淵明“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的詩句來,其所描述的這樣一種“鬧中取靜”的境界,是“心遠地自偏”的結果,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的。只有勇于自我放逐,放得下功利之心,耐得住塵世寂寞,才能居鬧市而自清靜,才能為靈魂找到穩妥的棲息之所。
在這樣一個浮躁不堪、喧鬧無比的時代,我們的學校如何自處,才能實現“心遠地自偏”的潔身自好?我們的教育從何突圍,才能擺脫功利世俗的無數牽絆而回歸本質?這樣的問題,是不是值得我們進行具有自省意味的深入思考呢?
人世多喧鬧,自然很寧靜。如果要回歸自然,就先從學會寧靜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