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胰腺炎診斷、分類、分級標準的回顧與思考

楊桂元 錢祝銀

·專家筆談·

慢性胰腺炎診斷、分類、分級標準的回顧與思考

楊桂元 錢祝銀

常見的致病因素、典型臨床癥狀、影像學、病理組織學證據是慢性胰腺炎(chronic pancreatitis，CP)診斷的基本要素[1-2]。國際上，涉及到這些要素的具體診斷標準，以及用于判斷疾病嚴重程度、進行分類分級、指導治療、提示預后信息的分類標準則存在多種意見，極不統一。至今，尚沒有一個分類體系能夠達到普遍適用，涵蓋病因學、臨床表現、影像學、病理組織學、病理生理學，指導嚴重程度分級，提供治療策略選擇等多方面的要求[1,3]。

一、CP診斷、分類、分級標準的回顧

1．馬賽(Marseille)標準：1963年在馬賽舉行的胰腺疾病會議上首次將胰腺急、慢性炎癥的概念區分開來：病因消除后，臨床特征、組織學改變能夠恢復正常為急性；而CP則需具備持續存在的組織學改變。該標準將疾病鑒別與組織學指標(病變能否最終消除)聯系到一起，對胰腺功能的關注不夠，對于無法獲得組織學檢查證據的病例存在診斷困難。對影像學表現(尚未起步)、進一步分類等信息基本未做描述，對疾病嚴重度判斷、分級、指導治療、判斷預后的作用更是微乎其微。它的價值更多的在于定義CP而不是對其分類[1,4]。

2．劍橋(Cambridge)標準：該標準充分體現并整合了影像學技術的進步，CT、ERCP等影像學指標被納入分類和疾病嚴重度分級體系[4-5]。胰腺炎被簡化為急性和慢性兩種。急性可再分為輕型和重型，慢性可依據影像學(CT和ERCP)表現細分嚴重度。但是沒有從病因學層面對CP的不同類型做出區分，對胰腺功能指標不夠重視，沒有從功能方面做出分級的評價，雖然標準制定后陸續有部分研究提出一些方案(比如根據酶分泌量、碳酸氫鹽濃度、糞便脂肪測定指標分為輕、中、重三個等級)，但是沒有得到廣泛推行。

該標準對不確定性疾病(equivocal)和處于疾病早期的病例缺乏準確的診斷效果。在實際使用中，如果需要比較一些特殊類型的病例，比如癥狀典型但胰腺導管形態正常、胰腺功能也正常的病例，也暴露出了明顯的局限性[1,5]，雖然直到現在，這種特例仍然是CP診斷的難點。而過多依賴影像指標的弊端是：在實際應用中，由于各中心采用的成像技術可能大相徑庭，即便對同一技術指標的判斷也存在較大的主觀性，因此可比性不足。

3．改良馬賽(revised Marseille)標準：改良馬賽1984標準[6]取消了“慢性復發性胰腺炎”，添加“梗阻性CP”，在重視組織形態學指標的基礎上，增加了對胰腺功能和臨床特征的解釋，以腹瀉和糖尿病指示胰腺功能的損失，以持續腹痛指示臨床特征。因為沒有哪個指標可以準確歸結于某個病因，故沒有采用病因分類法(梗阻性CP除外)。該標準雖然對急性胰腺炎復發和CP發作仍沒有辦法仔細區分，但已經形成了急性胰腺炎很少持續發展為CP的認識[5-6]。

4．馬賽-羅馬(Marseille-Rome)標準：該標準除了前述“梗阻性CP”外，還提出了“慢性鈣化性胰腺炎”和“慢性炎癥性胰腺炎”這兩個名詞，將CP分為三類[2,4-5]。慢性鈣化性胰腺炎以導管內蛋白沉淀或栓子為特點，可以細分為遺傳性胰腺炎、營養性胰腺炎(熱帶胰腺炎)、高鈣血癥胰腺炎等；慢性炎癥性胰腺炎以外分泌實質損失，彌漫性纖維化取代，伴單核細胞浸潤為特征。這三種類別基本構成了如今CP分類的主流認識，但認識不深。

5．蘇黎世(Zurich)標準：該標準主要針對酒精性CP設定，涉及了病因、影像(主要參考劍橋標準中的部分內容)及胰腺功能等指標[7-9]。它將酒精性CP的診斷分為確診和疑似兩類，有助于提高診斷準確性，疑似病例需要經常長期隨訪動態觀察才能確診[8]。一部分因癥狀不典型而容易被傳統標準忽略的早期酒精性CP能夠被納入視野，但對非酒精性CP適用局限顯而易見。它還提出，將“早期(early)、輕度(mild)、微小(minimal)”這些模糊的概念用于劃分CP是不精確的，易于混淆誤導，應該盡量避免；而“鈣化前(precalcific)”這類涉及病理學較為準確的概念可以繼續使用。

6．美國中西部多中心胰腺研究小組TIGAR-O病因分類方法(TIGAR-O v1.0)：這實際上并不是一個診斷或分級標準[1,10]。它將CP歸納為六大類：毒物代謝性(toxic)、特發性(idiopathic)、遺傳性(genetic)、自身免疫性(autoimmune)、復發性和重癥急性胰腺炎相關性(recurrent)、梗阻性(obstructive)，對應不同的易感因素。由于具備某個單獨易感因素的個體并不一定會罹患CP，因此這一標準并不具備診斷價值，它的用處是給患病人群分類，提供病因治療的研究方向和治療選擇，以及對易感人群進行疾病預測。病因學研究短期內很難有突破性進展，Whitcomb曾有TIGAR-O v 2.0版的研究發表[11]，但基本沒有產生影響。

7．印度ABC分級(Ramesh ABC)標準：Ramesh根據有無疼痛及其他合并癥狀，以及為了指導治療方案的選擇，決定是采用內科治療、替代治療還是手術或內鏡治療，確定了這種分級方法的宗旨[12]。確診也主要有賴于影像學指標。該原始研究雖然樣本例數較大，但是限于熱帶胰腺炎病例為主，能否適用于其他病因存在疑問；外科治療并證實為癌的病例占比較多，這些病例是否并不存在慢性炎癥也值得考慮[13]。因此，該標準被劃分為分級標準比較恰當，只能算作指導治療的補充。

8．曼徹斯特(Manchester)標準：該標準[14]其實也是一個分級標準，與印度Ramesh ABC分級標準類似，它提出的終末期CP的概念與之也有一定程度的吻合，主要用于疾病嚴重程度的判斷以及指導治療方案的選擇。由于是一個單中心的，而且并非真實前瞻性的研究，有待進一步的多中心前瞻性檢驗證實其實用性和有效性。

9．羅斯蒙(Rosemont)標準：自內鏡超聲(EUS)技術應用于CP的診斷、嚴重程度評估以來，一直因為囿于操作者主觀經驗、缺乏量化標準等因素，使得結果欠缺說服力，缺乏重復性和可比性，限制了臨床使用價值：這是該標準制定的出發點[15]。它在對EUS的基本特征取得共識的基礎上提出，建立了一個開展相關問題的Cohort研究的平臺。雖然有待與組織病理學研究相印證，在某些概念的認識上存在主觀性太大易于出現多種解讀的可能[16]，而且與傳統的EUS診斷標準相比在提高觀察者間認同率上并沒有體現出顯著性統計學差異[17]，但總體來說，對于CP的診斷分類研究邁出了一大步[16]。

10．日本胰腺學會(Japan Pancreas Society)標準：JPS標準初期主要向馬賽1963標準看齊，選擇組織學、胰腺鈣化、外分泌功能不全為參考指標。后納入ERCP、超聲、CT等影像學進展[18]。1995修訂標準將分支胰管的形態學改變作為比主胰管改變更重要的指標加以分析，ERCP的地位提升[18-20]。它將CP分為確診、疑似和可能三類，不涉及疾病嚴重程度的分級。臨床應用中，只需要鑒別出確診和疑似兩種，或者基于CP發展過程的考慮，換稱為晚期和早期兩種(早期不典型，無法確診，故為疑似)[4]，疑似病例即便并未確診，仍應開始治療并隨訪[20]。2001年修訂加入MRCP提示主胰管不規則擴張，遠端狹窄近端擴張等指標[4,18,21]。2009年，在確診、疑似的基礎上增加了“早期CP”的概念[22]，診斷的重點還是放在影像學診斷和組織學診斷上。

二、對CP診斷、治療的思考

CP病因復雜，表現多樣，指望一個統一的標準去應付從診斷到分級乃至指導治療、判斷預后等方方面面顯然是不現實的。將診斷標準與分類分級標準剖分開來，先完成診斷，再分級分類以指導治療是更為可行的方案[1]。

關于診斷的標準。參照其他疾病慣例，組織病理學指標可以充當診斷CP的“金標準”。但如此一來，對于無法獲得組織樣本的病例，就無法獲得確診，必須依賴其他指標。現今組織學和影像學指標仍然占據最為重要的地位，病因學和功能指標是重要參考。CP的診斷可以單獨依據組織學或影像學標準，或者聯合影像、功能和臨床指標而確立。一般不主張單獨依據功能指標確立診斷。

關于影像學指標。在缺乏組織病理學指標的情況下，ERP對CP的診斷價值最高，但對所謂的微小病變胰腺炎診斷價值有限。EUS能夠以極高的分辨率顯示胰腺結構，同時還能采集組織樣本，評定胰腺功能，采集胰液分析分子標記物，優點突出。但在實際使用中，也存在這樣一些問題。正常如何界定？胰腺的組織結構形態是會隨著年齡、體重等發生改變的。正常健康年輕人的組織形態是否正常容易判斷，但如何判定年老者、肥胖或者瘦弱者這些不曾罹患CP人群的胰腺EUS形態是否正常？不同的操作者之間如何把握統一標準減小觀察者差異？這些標準化工作不做好，就難以保證EUS的準確性。

組織學指標與影像學指標孰輕孰重？重視胰管是否比重視腺泡更重要？現有的影像學指標對胰管的改變特別重視，形態、擴張、狹窄、梗阻等都是提示CP存在的證據。但是一些研究表明，某些因素導致的CP腺泡受損遠早于導管受損，比如酒精性胰腺炎最先受累的通常為腺泡，損害發生在細胞層面[4]。礙于取材困難，影像學指標可能仍將長期占據主導地位。

關于胰腺功能指標。胰腺功能如同肝臟功能一樣，具有很強的儲備能力，因此一旦發生胰腺功能不全，即意味著胰腺已經遭受了顯著的破壞。再加上胰腺功能不全并不能直接導致CP的診斷，因此胰腺功能測試不應該被列為CP的診斷指標，但可以用作評判CP嚴重程度的標準，以及用于指導治療[1]。關于胰腺功能測定的金標準應該是采取十二指腸插管這種具有侵襲性的方法。其他的無管測試存在著無法忽視的偏倚。

診斷的難點所在。我們現有的所有關于確診CP的定義基本上都是基于疾病在病程較晚階段的表現(臨床特點、組織形態學改變等)作出的，因為表現典型，而且病變基本不可逆轉，因此，這部分病例診斷并不困難。但使臨床治療面臨極大的困難，處理疾病手段有限，造成了CP一旦診斷即無法徹底治愈的錯覺。因此CP診斷的難點在于早期、輕微病變CP的確診，以及與急性胰腺炎發作的鑒別。比如，如何把CP病例從僅具備胰性疼痛癥狀、胰腺惡性疾病、新痊愈的急性胰腺炎病例中鑒別出來，及早干預，延緩病情進展。不難看出，采用蘇黎世、JPS標準的理念，將疾病分為確診和疑似，可以便于將疾病早期納入管理，實施干預治療，對潛在疾病群體最有幫助，避免付出部分在獲得確診之前的病例以及無法獲得確診的病例不能進入分類分級步驟、無法遵循恰當的指南給予治療和隨訪的代價。如今，JPS將這個早期干預的理念甚至進一步推進，提出“早期CP”的概念，值得學習。

診斷明確后，疾病如何分類是個難題。分類的目的，除了指導治療，還有指導預防以及篩檢等方面的意義。目前仍以組織形態、病理特征為分類依據，分為三種：鈣化性CP、梗阻性CP、自身免疫性CP[23-27]。鈣化性CP，無法提供準確的病因信息，需要進一步細分，病因指標這時作為重要的補充，有助于明確高危人群，提出預防措施。

疾病分級也仍然是個有待完善的話題。大多數時候，CP被簡單地分為輕、中、重度三級，概念模糊。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將CP簡單的分為輕、中、重度不光缺乏準確的標準界限，也沒有太多的實際意義，不能指導治療。

也有將CP分為早期和終末期。早期可無典型癥狀，但發展到終末期，除了胰腺實質的改變，胰腺外分泌和內分泌功能不全，還會合并胰外的表現，比如膽總管遠端狹窄、門靜脈血栓、區域性門脈高壓癥等。這些胰外表現也會顯著地影響CP病患的治療選擇和預后。一個合理的分級系統無法對治療選擇提供指導是不應該的，因此需要納入這些指標，Ramesh標準在這一點上值得參考。根據具體的功能損害和有無胰外表現細分[14,28]，在治療方案的選擇上更有意義。

總之，CP是一種太過復雜的疾病。診斷的確立就已經十分困難，在此基礎上，建立合理的分類分級標準，達到對治療、預防的最佳指導效果就更不容易了。我國的相關標準發展起步晚，涵蓋內容不夠全面精確，學者們囿于自身經驗，處理實例時往往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常常出現遺漏甚至判斷錯誤，應對策略不夠合理。制定一個合理的標準，并在大范圍內推廣勢在必行并且需求極為迫切。在我國實際情況的基礎上借鑒這些已有的經驗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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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760/cma.j.issn.1674-1935.2012.05.001

210029 南京，江蘇省中醫院普外科(楊桂元)；南京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膽胰外科(錢祝銀)

楊桂元，Email:johnsonyyy@163.com

2012-02-10)

(本文編輯：呂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