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成軍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2012年8月31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修改《民事訴訟法》的法律議案,新法將于2013年1月1日起施行。這次《民事訴訟法》修改的亮點較多,比如增加了公益訴訟法律制度,強化了證人、鑒定人的出庭質證義務,明確了擔保物權直接強制實現制度,擴大了人民檢察院的訴訟監督職權,等等。其中,新《民事訴訟法》對民事訴訟檢察監督方面有較大突破,既總結和吸納了近年國內最新的理論研究成果,又充分考慮了中國特色的司法制度和檢察制度,是理論與實踐結合的范例。為此,筆者擬以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為范本,深入剖析這次修法的理論邏輯,特別是我國審判權與檢察權互動的內在邏輯和規律,以便為我們更好地實施這部法律提供實證法注解。
現行《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機關對民事審判活動實行法律監督,它所賦予檢察機關行使檢察監督的方式就是抗訴權。然而,在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督的過程中,基于業務發展的實際需要,又實際衍生和發明了檢察建議等實際行使的職權。出于探究新舊法變遷歷史規律的必要,筆者把檢察建議也納入舊法的總體范疇之內予以考察。
民事抗訴權是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已發生法律效力的民事裁判確有錯誤的,向原判的上級人民法院提起抗訴,要求對此案進行重新審理的權力??乖V權是現行《民事訴訟法》明確授予檢察機關的監督權力,同時也是檢察機關民事訴訟檢察監督的主要手段。截至目前,民事抗訴權在理論上仍存在一定爭議,比如對于民事案件的判決和裁定,有學者提出,民事糾紛中涉及的是民事私權內容的法律關系,應遵循意思自治的原則,不需要也不應該由公權力介入①。而支持者則提出,民事法律關系和民事訴訟法律關系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民事法律關系是一種平等主體之間的私權關系,民事訴訟法律關系是作為公權力的審判權介入民事法律關系這種私權的過程,而檢察監督則是一種公權力對另一種公權力的監督,也即檢察權對審判權的監督,不存在公權干預私權的問題②。目前,檢察機關在民事抗訴實務上面臨諸多問題,現行法律中民事抗訴的相關規定過于原則,缺乏可操作性③。同時,檢察機關的抗訴只是一種程序上的啟動權,再審程序是否繼續以及裁判結果受制于當事人和法院,這與人民檢察院作為法律監督機關的憲法定位存在沖突和矛盾。
自2002年開始,最高人民檢察院在全國范圍內推行再審檢察建議制度。檢察機關的再審檢察建議主要針對原裁定確有錯誤但依法不能啟動再審程序的案件。同時,檢察建議還可以適用于符合抗訴條件,但出于訴訟經濟和司法效率的目的,上級人民檢察院不提起抗訴而采用再審檢察建議這種準抗訴的方式,由同級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協商而經法院同意再審的案件④。在司法實務中,再審檢察建議的效力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人民法院的認同。與檢察機關的抗訴相比,再審檢察建議實現了對法院裁判的同級監督,簡化了辦案程序并縮短了辦案周期,使得困擾檢察機關民事檢察部門多年的上下級工作任務和人員配備不相適應的局面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一定的緩解,特別是使基層人民檢察院也能夠充分發揮其在民事檢察監督方面的作用。
支持起訴是指機關、企業事業單位或社會團體,對于損害國家、集體或個人民事權益的行為,對受損害一方向人民法院提起的訴訟給予支持。督促起訴是檢察機關的制度創新,是在實踐中摸索出來并正逐步走向成熟的重要職能,是檢察機關以法律監督者的身份,在發現侵害國有資產和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時,為保護公共利益而對有關國有資產管理部門或國有單位提起民事訴訟進行監督和督促的行為。在實證法上,現行《民事訴訟法》對于支持起訴有簡略規定,督促起訴則沒有明確的法律依據,是檢察機關的實務創新。在實踐中,檢察機關支持起訴在理論上和現實上均面臨一定困難,例如檢察機關出庭時的身份問題,檢察機關在民事訴訟中的地位問題,檢察機關支持起訴時與當事人及法院的關系問題等。
通過對目前民事訴訟監督現狀的分析可以看出,我國現行民事訴訟監督權的配置主要存在如下問題:一是檢察機關行使民事行政訴訟監督的范圍不清、界限不明;二是檢察機關在行使民事訴訟監督中缺乏完整的程序性權力和相應的保障機制,權力結構不完整,難以勝任法律賦予的訴訟監督職能;三是檢察機關在行使民事訴訟監督的過程中職權單一,方式單調,缺乏必要而適度的自由裁量權,難以靈活應對在訴訟監督中發現的各種問題,特別是沒有賦予檢察機關應對各種侵害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行為的相應職權;四是在賦予檢察機關訴訟監督權的同時,沒有賦予民事訴訟各方當事人在檢察監督環節相應的權利和義務,難以有效地全面保護各方當事人在檢察機關行使訴訟監督中的合法權益。
在民事訴訟監督中,檢察機關行使的權力屬于權力獨立運作之外的其他權力監督范疇,不是一個獨立權力之內的分立和制約。民事訴訟檢察監督的目的是為了保障當事人的公平審判權,其監督方式是通過對審判機關、審判活動及其結果行使法律監督。新修訂的《民事訴訟法》第十四條規定:“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民事訴訟實行法律監督?!比嗣駲z察院法律監督對象由“民事審判活動”到“民事訴訟”的表述轉變,深刻揭示了我國民事訴訟檢察監督的基本理念和基本原則。它進一步彰顯了我國《憲法》第一百二十九條規定的人民檢察院是國家法律監督機關的憲法定位。從嚴格意義上說,這次檢察監督職權的擴張是中國特色憲政體制的進一步完善和憲政精神的弘揚。其具體拓展內容如下:
近年,人民法院民事執行案件在數量上不斷增加,與此同時,因不服人民法院民事執行裁定或就執行違法問題而向檢察機關進行申訴的案件數量也大幅增加。執行難、執行亂的問題日益凸顯,嚴重損害了司法權威,損害了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一方面,人民法院在執行過程中,因受到行政干預、輿論壓力等非法律因素的影響,使得民事判決和裁定不能及時有效的執行,從而使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不能得到有效保障,民事的判決和裁定變成了一張“法律白條”,司法秩序受到破壞。另一方面,雖然有時判決和裁定得到了一定的執行,但在執行過程中存在著違法違紀的情況,損害了司法權威以及案外人的合法權益。造成上述問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法院內部監督不力外,最根本的原因在于現行立法對人民法院民事裁判執行監督的規定不夠健全,外部監督缺位。如現行《民事訴訟法》涉及執行的內容有30多個條文,但主要是法院內部的監督,因此亟待加強對人民法院民事行政裁判活動監督機制的完善,而加強檢察機關的監督則是一條切實可行的路徑選擇。
現行民訴法缺乏檢察機關對民事裁判執行活動進行監督的法律依據⑤,由此導致檢、法兩家在司法實踐中的不同做法。其實人民法院在實踐中也已經意識到在民事裁判執行方面所存在的問題,并一直試圖通過自己的內部監督解決這一問題⑥,但對檢察機關民事裁判執行的監督,則認為單純的裁判執行行為不涉及審判權或者說司法判斷屬性,如果僅從審判權的內容及實現方式來考察,不應當包括在民事檢察監督權的范圍之中⑦。而檢察機關則對民事執行監督持肯定意見,認為審判機關的民事執行屬于國家司法權能的重要組成部分⑧,為了保障人權和公平審判權的實現,其應該受到檢察權的制約與監督。由于缺乏更高位階的法律依據,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的實踐一直在檢、法兩個國家機關的博弈中曲折進行⑨。
從理論上看,由檢察機關對民事執行活動進行監督有其正當性:首先,任何權力都應當受到制約,民事強制執行權也理應受到監督,而人民法院的內部監督則有“自己監督自己”的嫌疑和缺陷,由人民檢察院加強其外部監督則可以彌補這一缺憾;其次,檢察機關加強對民事裁判執行的監督具有法律上的合法性;再次,人民檢察院對民事裁判執行進行監督還具有現實可行性。檢察機關長期從事法律監督工作,積累了豐富的監督經驗,而民事行政裁判執行和刑事判決的執行雖然在執行方式、方法和步驟等方面有所差異,但其根本上都是在行使一種執行權,因此檢察機關對刑事判決執行的監督可以為民事裁判執行的監督提供理論上和制度上的借鑒。從法制實踐來看,民事判決和裁定的執行不可避免地要行使一定的司法裁判職能,雖然其一般僅以執行聽證、執行裁定等形式出現,但其應當屬于或附屬于司法判斷權,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同時,我國的民事裁判的執行權沒有像國外那樣放在行政機關或其他機構,而是一直放在法院系統內部,而公民啟動民事訴訟的最終目的就是司法裁判的執行,因此民事裁判的執行應當納入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范圍之內。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三十五條明確規定,“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民事執行活動實行法律監督”。事實上,無論民事執行活動是否屬于審判權的范疇,人民檢察院作為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都應有權介入民事執行領域實施法律的監督。
調解是人民法院解決民事案件的重要方法,直接關系到民事案件當事人的實體權利,調解結果與法院的判決和裁定具有同等的拘束力,作為國家法律監督機關的人民檢察院對民事調解行為應當進行監督。
首先,檢察機關對民事調解的監督不會侵犯當事人的自由處分權。民事調解應當依據自愿平等的原則來進行,但在實踐中,調解協議的達成往往受到當事人法律意識和文化程度的高低、各種利益的博弈與平衡、外在力量干涉和審判人員的工作背景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再加上法院在內部評價體系上片面追求調解結案率,法官在審判案件時往往將調解作為處理案件的首選方案。在這種情況下達成的調解協議,往往不能反映出當事人的真實意愿,法律規定民事調解書在簽收之前當事人有權反悔也從側面證實了這一點。檢察機關對民事調解行使抗訴權,可以防止法院違法調解和當事人在調解中濫用或不當行使處分權,能有力地幫助糾正可能出現的以調解結案的錯案。
其次,關于對民事調解進行檢察監督會增加訴訟負擔,浪費司法資源的看法也是不能成立的。司法應該追求公平正義,對于濫用調解、違法調解的情況進行監督,從個案上看可能是增加了訟累,消耗了一定的司法資源,但從長期來看,這種監督將對法院和當事人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防范和避免以后出現類似的情形,從而在整體和長期目標上,實現追求司法公正和節約司法資源的統一。
再次,特別應當予以關注的是,在社會主義制度的大背景下,一些當事人借助調解書能夠產生既判力的法律規定,肆意侵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給國家和社會造成嚴重侵害。由于其侵害的利益主體的抽象性,一方面不容易引起特定社會主體的高度關注;另一方面一般社會主體也不能且不愿啟動或發動訴訟程序。由此,對存在違背自愿與合法原則或其他嚴重侵犯國家或社會公共利益的民事調解書,檢察機關應有權進行訴訟監督。遺憾的是,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八條僅把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調解書納入檢察機關應當提出抗訴的監督范圍。對于那些不涉及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調解書,檢察機關則不能隨意提起檢察監督。
此外,除了調解納入檢察監督之外,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一十二條還明確把所有判決、裁定、調解書全部納入檢察監督的范圍;加之第十四條規定的“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民事訴訟實行法律監督”;第二百零八條規定,“各級人民檢察院對審判監督程序以外的其他審判程序中審判人員的違法行為,有權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檢察建議”。綜合上述幾個條款,我們有理由認為,法院作出的查封、扣押以及破產裁定雖然不是典型意義上的司法裁判活動,但其也存在嚴重侵犯當事人公平審判權的可能性,將其一并納入民事訴訟檢察監督范圍的法律解釋也完全符合立法的基本宗旨。
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八條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檢察院對同級人民法院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發現有本法第二百條規定情形之一的,或者發現調解書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可以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檢察建議,并報上級人民檢察院備案?!辟x予人民檢察院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檢察建議的權能,無疑將極大改變檢察機關抗訴必須上提一級的法律程序,下級檢察機關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檢察建議僅需向上級檢察機關備案。這就大大提高了檢察監督的時效,同時也基本符合公民、法人或其他組織向各級人民檢察院申請提起檢察監督的案件數量比例,避免下級人民檢察院過度依靠上級人民檢察院發動抗訴權的法律程序。
人民檢察院有權對準備啟動審判監督程序以外的其他審判程序中的審判人員的違法行為提出檢察建議,這是民事訴訟檢察監督的重大制度突破⑩。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八條第三款規定:“各級人民檢察院對審判監督程序以外其他審判程序中審判人員的違法行為,有權向同級人民法院提出檢察建議?!边^去人們一直以為,在民事訴訟檢察監督中,檢察機關的法律監督對象不但僅限于民事審判活動,而且還要嚴格限制在檢察機關準備發動審判監督的范圍之內。如果檢察機關根本就沒有啟動抗訴——審判監督程序的動議,檢察機關就無權染指人民法院的審判行為和審判活動。即使檢察機關發現了人民法院的審判人員在審判過程中有明顯的違法行為,鑒于檢察監督范圍的法律限定,檢察機關也無權干預,除非人民檢察院發現審判人員有職務犯罪線索,徑行啟動職務犯罪偵查程序。
為有效保障公民、法人或其他社會組織的合法權益,在賦予檢察機關上述訴訟監督權能的同時,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還授予檢察機關在實施法律監督中必要的附屬權能,以提高其法律監督的實效。新法第二百一十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因履行法律監督職責提出檢察建議或者抗訴的需要,可以向當事人或者案外人調查核實有關情況?!睆臋嗔\作的基本邏輯來看,新法是對檢察機關行使法律監督權力結構的完善。檢察機關通過行使相應的調查取證、現場勘驗等相應權能,必將進一步強化檢察機關全面收集、掌握特定案件的各方信息及原審人民法院針對個案的審判信息。為檢察機關科學判斷是否提起抗訴或提出檢察建議,提供客觀、全面、翔實的資料和信息,為增強檢察監督的實效提供了堅強的權力構造和舉措。
我國憲法規定,人民法院獨立行使國家審判權。鑒于國家審判權運行的自身規律和司法權威生成的法治邏輯,檢察機關的訴訟法律監督權并非可以無限擴張。它既要受審判權運作邏輯、司法權威生長機制的限制,也要受檢察權自身運行規律的制約。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雖然對檢察機關的民事訴訟監督職權予以適度擴張,但其同時也施加了一定的程序和實體限制。
現行《民事訴訟法》沒有對檢察機關提起抗訴的期間施加限制,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導致個別檢察機關濫用抗訴權,給本身就已經非常脆弱的司法權威和司法公信力造成不良影響。在我國,司法權是國家司法機關及其工作人員以國家名義行使的國家審判權,具有一定的權威性?。檢察機關行使民事抗訴權將使人民法院已經生效的判決和裁判暫時中止執行。從維護司法權威和司法公信力的高度來看,應該對民事訴訟檢察監督權的行使實施實體與程序限制,而時間限制即是其題中應有之意。
新修改的《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五條把當事人申請再審的期間由過去的2年縮短為6個月。其一,當發生新法第一百零五條第一、三、十二和十三項情形時?,當事人申請再審的期間是自知道或者應當知道之日起6個月內提出;其二,上述情況以外,當事人申請再審應當在判決書、裁定書生效之日起6個月之內提出。一旦超過這個期限,當事人就喪失申請再審的權利,判決書、裁定書自動產生既判力,檢察機關就不能再啟動抗訴權和檢察建議權。而檢察機關對各級人民法院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書、調解書實施的抗訴行為,也應嚴格限定在上述期限之內。否則,就會出現當事人申請再審的限定期限與檢察機關行使檢察監督的期限的沖突,將嚴重制約我國司法權威的構建,當然也不利于民事訴訟法的嚴格執行。由此,從體系解釋的角度來看,作為同屬于審判監督范疇的訴訟程序,應受相同期間的限制和規制。
目前,檢察機關在行使民事抗訴權的過程中,沒有事先聽證的法律規定。實踐中,存在個別檢察機關只聽信一方當事人的一面之詞的情形,從而在客觀上造成檢察機關不能通過設置對立面獲取對方信息,由此作出的抗訴決定往往難免有失偏頗,這也是近年人民法院對抗訴產生抵觸情緒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檢察監督程序中增加當事人申請程序、檢察機關審查具體期間的限定是這次修法的重大進步,同時也是正當法律程序的使然。新法詳細規定了當事人可以向檢察機關申請檢察建議或者抗訴的事由及程序,還把檢察機關審查當事人申請抗訴和檢察建議的期限嚴格控制在3個月之內。遺憾的是這次修法沒有規定檢察監督過程中的聽證程序。聽證是準司法程序,它可以保證各方當事人參與到抗訴過程之中,并對檢察機關的抗訴決定及提起檢察建議產生實質影響,以杜絕檢察機關僅在一方當事人參與的情況下單方作出對其他當事人不利的決定,從而樹立司法威信。不過,在一般情況下,檢察機關在提起民事抗訴之前,為了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樹立檢察機關的公正形象,一般都舉行各方當事人參加的聽證會。
新法第二百零九條還把檢察機關抗訴和提出檢察建議的次數嚴格限定在一次之內。新法規定:“人民檢察院對當事人的申請應當在三個月內進行審查,作出提出或者不予提出檢察建議或者抗訴的決定。當事人不得再次向人民檢察院申請檢察建議或者抗訴?!边@就說明,在當事人首次申請檢察機關抗訴或者提出檢察建議之后,無論檢察機關是否抗訴或者提起檢察建議,當事人都不得再針對同一個判決、裁定或調解書發動第二輪的檢察監督申請。筆者認為,在當事人申請檢察機關行使檢察監督之后,如果人民法院針對原來的案件維持原判,檢察機關也不得再發動第二輪檢察監督。但是如果人民法院做出的裁判與原來的裁判不同,當事人或其他當事人則仍然具有申請檢察機關啟動抗訴或者提出檢察建議的權利。
應對檢察機關行使民事抗訴權和檢察建議權的事由作出客觀化的規定和限制,以減少個別檢察機關濫用訴訟監督權的情況發生??偟脑瓌t是檢察機關行使民事訴訟監督必須以案件當事人的公平審判權受到審判權的嚴重侵害為根本判準。由于當事人自己的舉證不能而導致的錯案,當事人則只能依靠申訴程序解決,或者由當事人自己承擔其相應的訴訟風險。
具體來說,檢察機關行使民事抗訴和檢察建議的事由分為實體性事由和程序性事由兩個方面。公平審判權包括合法的審判組織、正當的法律程序和公正的實體法律適用三個方面,檢察機關行使民事訴訟監督的重點應當是合法的審判組織和正當的法律程序,如果檢察機關認為人民法院對事實認定存在一定問題,原則上不能啟動抗訴程序,因為一般認為事實認定屬于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范疇,其不應成為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對象,除非人民法院故意作出明顯違背常識的事實認定,否則檢察機關不應對此提起抗訴和提起檢察建議;對于法律適用問題,檢察機關同樣也要謹慎行使民事訴訟監督權,原則上不能隨意提起抗訴和檢察建議,只有對那些明顯違反法律適用規則、背離一般法律解釋原則的法律適用,檢察機關才有權提起抗訴和發出檢察建議。為此,新《民事訴訟法》把檢察機關抗訴和提出檢察建議的范圍限定為新法第二百條規定的范圍內,把檢察機關提出抗訴的調解書限定在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的范圍之內。新《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有關當事人申請再審的事由共有13個,但其主要集中在證據舉證、認定、審判程序、法律文書認定、審判人員的違法行為等客觀化事由范圍之內,這就大大縮小了檢察機關及其工作人員隨意啟動檢察監督的自由裁量范圍。
注釋:
①高洪賓、朱旭偉:《民事檢察監督不宜強化》,《人民法院報》2000年6月27日。
②王鴻翼:《論民事行政檢察權的配置》,《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
③首先,抗訴對象具有不確定性,檢、法兩家對這一問題的認識不一致。按照現有法律的明確規定,人民檢察院認為人民法院生效的民事行政判決和裁定確有錯誤的可以提起抗訴。而最高人民法院卻在相關的司法解釋中,將人民法院作出的部分裁定,包括執行中的裁定、財產保全裁定、先予執行裁定和破產程序中的裁定等均排除在檢察機關的抗訴范圍之外。其次,在民事行政抗訴過程中,檢察機關的地位往往也比較尷尬。如果人民檢察院提起抗訴的依據是當事人的申請,那么在當事人撤回申請的情況下,人民檢察院可以撤回起訴,前提是不損害國家的和社會的利益;即便人民檢察院不撤回抗訴,是否開庭審理也是由人民法院決定的。參見韓成軍:《民行檢察權能配置的基本問題》,《法學雜志》2011年第6期。
④當前,再審檢察建議也存在一些問題:一是該權力配置所依據的法律文件立法層次較低?!度嗣駲z察院民事行政抗訴案件辦案規則》首創了再審檢察建議這種形式,后來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部分認可了再審檢察建議的效力,但卻給予了種種限制。二是再審檢察建議的法律地位不明確導致其缺乏應有的法律效力和強制約束力,有學者據此認為檢察建議根本不屬于檢察權的范疇。參見馮仁強、謝梅英:《民事執行行為檢察監督制度論——兼評新民事訴訟法執行救濟程序》,《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
⑤我國《憲法》第一百二十九條規定,人民檢察院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現行《民事訴訟法》第十四條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對民事審判活動實行法律監督,第一百七十九條和第一百八十七條分別規定了人民檢察院對人民法院生效的錯誤判決、裁定有權提出抗訴。由此可以看出,人民檢察院民事行政檢察工作的職責之一是由法律賦予的檢察機關對人民法院民事審判活動進行法律監督。雖然從廣義上來看,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督應該包括法律實施的各個方面,但是單從文義上來看,此項監督只是檢察機關對當事人或其他利害關系人不服人民法院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民事判決、裁定而提出的申訴進行審查,對認為確有錯誤的予以抗訴,但對于民事執行行為是否屬于民事審判活動則沒有明確規定。由此說明,我國現行法律未對人民法院在民事執行方面的監督作出明確規定。參見韓成軍:《公平審判權與民事訴訟檢察監督》,《河南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
⑥如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執行工作的若干問題的規定》中“執行監督”一章,對民事執行監督的程序和方式做出了明確的規定,強化了系統內部對民事執行工作的監督;《人民法院審判紀律處分辦法(試行)》對民事執行工作中的違法違紀行為的處理也作出了清晰明確的規定。
⑦基于這種觀點,最高人民法院相繼出臺多項司法解釋對民事執行檢察監督予以某種程度上的排斥和拒絕。如1995年8月10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對執行程序中的裁定的抗訴不予受理的批復》中規定,“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人民法院為了保證已發生法律效力的判決、裁定或者其他法律文書的執行而在執行程序中做出的裁定,不屬于抗訴的范圍。因此,人民檢察院針對人民法院在執行程序中做出的查封財產裁定提出抗訴,于法無據,人民法院不予受理”。2000年6月30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如何處理人民檢察院提出的暫緩執行建議問題的批復》中規定,“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規定,人民檢察院相繼對人民法院生效民事判決提出暫緩執行的建議沒有法律依據”。
⑧宋朝武:《民事執行檢察監督:理念、路徑與規范》,《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2期。
⑨從比較法的視角來看,無論是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還是蘇聯及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不管是英美法系國家,還是大陸法系國家,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的立法例大量存在,這對我國建立民事執行檢察監督制度提供了寶貴的借鑒資源。
⑩湯維建:《民事訴訟法律監督基本原則的新發展》,《檢察日報》2012年9月18日。
?司法的終局性也是司法權威性的內在要求之一。為了維護司法裁判活動的權威,使司法活動具有定紛止爭的功效,與司法裁判的目的直接關聯,司法權應具有終局性。參見公丕祥:《法理學》,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93頁。
?新法第二百條第一項是“有新的證據,足以推翻原判決、裁定的”;第三項是“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是偽造的”;第十二項是“據以作出原判決、裁定的法律文書被撤銷或者變更的”;第十三項是“審判人員審理該案件時有貪污受賄,徇私舞弊,枉法裁判行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