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掙扎”中走向專業成熟

【編輯視角】

教師專業發展，教師隊伍質量提升是辦好教育的頭等大事。而愈大的事愈難以抓住“韁”。如何做到教師專業發展的訴求和實踐不至于“胡子眉毛一把抓”？這需要根據教師專業發展所面臨的種種困惑，針對教師專業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和主要問題，施以行之有效的教師專業發展援助，促進其自強自助，奮力超越。

本欄目所選編的四篇文章，分別從不同方面探討了教師專業發展的實踐性和實效性問題，并帶給我們諸多啟示。

其一：開放課堂、亮相課堂，是年輕教師入門入格，走向專業成熟的必經之路。年輕教師需視觀課、評課為同行與教學引領者的共同“會診”和指點迷津，在他人的說長道短中釋懷得失，突破心理障礙，在自我反思與感悟中改進課堂，增強專業底氣，走向專業成熟，樹立職業自信。

其二：挑戰優秀骨干教師專業發展的“高原現象”，避免其專業發展的登高缺氧，須內力、合力、推力共振，撬開制約骨干教師專業發展的堅硬外殼，使他們在實現“三變”、做好“三者”、過好“三關”中自我超越，從而擺脫職業困倦，走向專業的可持續發展。

其三：對所教學科充滿激情，對課堂教學報以傾情，對學習研究擁有癡情，對學生全體投入真情，是不同層面教師專業發展共同的動力源泉。擁有“四情”，是教師成長、成熟的寶貴資本，激發“四情”，是教師培養管理的核心智慧。

其四：教師專業發展，需要一點一滴地積蓄能量。面對教師專業發展的頭等大事，只有大事小做，在最能觸動教師心靈，開發教師潛能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上不遺余力地做好做實，以一件件感動教師的小事壘起開放視野，展翅遠翔的起飛平臺。

中圖分類號：G451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673-4289（2012）11-0051-03

××老師：

和你這位步入教壇僅半年的年輕教師談“專業成熟”，是否有些操之過急？并且還用“掙扎”二字形容“走向成熟”的狀態，使話題顯得更加沉重。其實，教育本身具有沉甸甸的份量。人們稱教師為“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是因為教師不僅肩負振興民族的育才重任，還有著鮮為人知的艱辛付出。教育對教師的要求很高，你的學識水平，你的教學能力，你的品性人格盡在學校領導、教師同行、學生、家長乃至社會的關注與監督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教師不僅得小心異異地維護自己在公眾中的形象，還得直面各種挑戰，不斷更新自我，努力跟上教育發展的步伐。

更新自我是教師走向專業成熟的重要途徑。但教師的更新自我不應是孤立無援的，而應在他人指引、同伴互助中得到實現。指引與互助，內含對教師工作的鼓勵、支持、建議與批評。而后者最具有挑戰性。當你為教育付出艱辛努力，而成績還不盡如人意時，當你興致勃勃地展示自我，卻還面臨人家的說長道短時，你敏感的自尊心還會令你心中陽光燦爛嗎？然而，當這份沉甸甸的感受成為無形的精神壓力，并轉化為反思自我、改善自我、更新自我的動力，這種不愉快的體驗就成為教師專業成長不可或缺的隱形資源。

尤其是在基礎教育課程改革背景下的教育轉型期，每一位教師的教學行為都會受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關注，其實踐的“響動”在課改“場”的“回音壁”中得到肯定與否定的應答。當實踐行動獲得肯定的回應，無疑能增強自信、堅守自我。但是當自我期待與他者回應形成較大反差時，可能會自信失落、心理失衡，經歷自我責難與心靈掙扎，由此而生成奮進與拼搏的力量。因此，“心靈掙扎”的內涵雖沉重但富有價值。其價值在于，受職業自尊心的驅使而以目標激勵自我，以創新超越自我，以成就證明自我?？梢?，職業自尊心是教師走向專業成熟的原始起點。然而，可貴的職業自尊心如果不為理智所駕馭，便會成為脫韁的野馬而躍出專業發展的正常軌道。

曾經，我們去一所村小聽課，一位年近半百的教師面對我們的到來，神情十分緊張，額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的課雖不成功，但無“硬傷”。當我們出于對他的理解與自尊心的保護，進行了令其可接受的“意見交換”后，他才稍稍有些放松，說：“看到你們來聽課，我緊張得不得了”。還有一次聽一位中年教師的課，這位老師整節課都未抬頭看學生與聽課者，而是埋頭講課。在過去，還有的學校教師見有人來聽課，要么關起教室門，要么干脆布置學生做習題。我們聽課并不是搞厲害評價的性質，但這些有著多年教學經歷的教師為何如此緊張并讓聽課者吃閉門羹呢？

也許，因為他們面臨別人聽課的機會太少而不習慣，也許因為缺乏自信，或許因為有過被“拈過拿錯”的尷尬體驗而產生緊張情緒和拒斥心理。我想，他們的緊張是否可歸結為“膨脹的自尊心”作祟？一般而言，這些老師將職業的安全感寄托于教學空間的封閉，視個體的教學行為為“隱私”，為不堪一擊的脆弱心靈編織一層防范網。日久天長，實踐的封閉和經驗的固守使教師處于職業行為的孤獨和思維的狹隘狀態。如此這般，怎能自我更新，走向專業成熟？

“膨脹的自尊心”有多種表現形式。你也許在某時某地聽過某位老師的某節研究課或者競賽課，當你為課堂中那些不具有真實性或純屬做秀的教學過程而置疑時，你可曾設身處地為授課教師想一想，這是為什么呢？教師所表現出的面臨他人聽日常課的緊張和在公開課中的做秀，除了各種外界因素的影響，難道與自尊心的過度維護和膨脹無關嗎？

膨脹的職業自尊心占據了教師的心靈空間，難以接納不同的聲音，因而造成教師群體評課的知“有”不言和“言不由衷”。當評課者為了顧及授課者面子而違心地吐出“蜜餞”，自己卻吞下問題之“核”時，這樣的感受會好嗎？當教師受到甜言蜜語的撫慰，還能產生思維交鋒、心靈掙扎和奮力拼搏的張力嗎？教師群體的真話不言，個體的心靈沉睡，無疑是教師專業發展、智慧成長中的一大障礙。

也許，你會認為，將問題一味地歸因于教師自身有失公平。任何問題與現象的產生都有著極其復雜的原因。自我封閉的責任不能全由教師來承擔。例如，社會、家長對教師的要求與選擇，學校對教師的甄別性評價，同行之間的不恰當競爭，教師自身的底氣不足與自信心的缺乏等，都可能關閉教師本應開放的心靈之窗。加之過去人們在潛意識里將教學實踐中的學術是非與教師的人格是非掛起鉤來，視教學探索的失敗為人格尊嚴的失落，導致教師害怕探索，害怕失敗，更害怕丟失“面子”。所以，教學的封閉、做秀和安于現狀走向平庸都是事出有因的。

值得欣慰的是，新一輪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不僅解放學生，同時也最大限度地解放教師自身。既更新陳舊觀念又喚醒沉睡心靈，鼓勵探索、寬容失敗的教學研究與評價的氛圍逐漸形成，改革探索中的不足將不再威脅到教師的人格尊嚴。但還需要教師自己解放自己，挑戰自我封閉，以平常之心對待別人的幫助與批評；需要教師大膽地將自己教學實踐中的不足呈現于陽光下，讓火辣辣的陽光灼滅觀念與行為中的霉斑；需要教師不斷打造專業底氣，提高教學素養與能力。這樣，才能充滿自信地走向專業成熟，才能真正體驗到職業的幸福和光輝。

上述沉重而嚴肅的表達與其說是我的一種思考和感慨，不如說是對包括你在內的年青同行的一番提醒。提醒基于擔心，擔心緣于此前不久的經歷。

×年×月×日，這是你步入教壇后的第118天，你上了從教后的第一節縣級研究課——《美化生活的裝飾布》。這也是我從事教研工作以來第一次面對教學經歷如此短暫的教師未作具體指導的研究課。按常理，無論這節課多么的不盡如人意，都應值得肯定與鼓勵，何況，你在這節課中已經顯示了作為未來優秀教師所具備的良好素質，真實地展示了一個年輕教師起步中的探索。然而，針對這節課學生情感投入不足、審美體驗不夠的問題，出于對你的高期待和嚴要求，以及對其他教師的警醒，我在組織課后的討論時變換了策略，發起了令你一時難以接受的“實話實說”的評課討論。沒有了“先說優點，后說缺點”的討論慣例，而是以“你認為自己的教學存在哪些不足？”的問話形式拉開了“導火索”。濃濃的火藥味使研究現場的空氣有些緊張。單刀直入話“不足”，毫無心理準備的你神情有點不自在。但你還是較客觀地反思了自己的不足。當我突然意識到這種研究氣氛對大家不適時，便試圖調整討論方式以緩和氣氛。我讓大家從整體上談談對這堂課的感受。不知為什么，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強調“大家可以先談問題，再談長處”。結果情況變得更糟，與會者長時間的面面相覷，閉口不言。終于，一位老師雖然未按規則出牌，但他畢竟打破了沉悶的僵局，發表了“在這節課中教者體現了一個教師的良好素質，教學語言與教態具有親和力，與學生溝通融洽，但……”這類“先優點后缺點”的意見。接下來，我又一次忽略了“實話實說”可能會造成你的心理不適。我一邊指出教學中的不足，一邊提出建議，你一邊誠懇地點頭表示接受，一邊為自己的教學處理作出解釋和改進的設想。你內心分明在掙扎，你的思維十分活躍地在“理想與現實的斷裂處”穿行。當我們的討論聚焦在“教學是從引導學生認知圖案排列規律入手，還是從調動學生生活經驗與審美興趣出發更好”這一涉及課標理念的問題探討時，你終于道出了自己原本是按照后一種思路設計的，而是在聽了其他老師的建議之后才改為第一種思路。在座曾聽過你試講的老師也證實，原先的那種方式確實調動了學生興趣，學生參與度較高。當時，我一邊肯定你作為年輕教師應有的謙遜態度，一邊又忍不住指出你的“不是”來，大意是：求穩妥而不能自主，害怕失敗而丟掉優勢，最終放棄雖有風險但有價值的探索。記得當時我還表達過這樣的意見：聽取人家指出不足比盲目照人家說的去做更加重要。因為，你會根據不足有主見地去尋求適應自己與學生的教學策略，在策略的構建中提升教學智慧，增強專業自主能力。

在這次活動之后，我曾深深地自責過自己操之過急和方法簡單的行為。畢竟現實的教學研究與評價中的敷衍應付與溢美之風還未被實話實說之風所完全代替，不少教師對“鐵面無情”的幫助尚不適應，如此當眾過多地討論教學中的不足，口中吐出的“問題之核”是否會化為一瓢冷水潑滅你剛剛燃燒起的職業熱情？你是否會因自尊心受到“傷害”而從此懼怕探索？在座的數十位老師是否會因你這“前車之鑒”而在以后的公開課中畏首畏尾？種種的擔心（但愿這種擔心純屬多余），使我匆忙寫下這篇想讓你釋懷的交流文字，其宗旨在于提醒你職業的自尊心不可膨脹，坦然地面對專業成長中的磕磕碰碰，將心靈掙扎后的反思奮進作為專業進取的階梯。這權當作為自己一時粗暴的歉意表達和操之過急的行為補救。

看來，我一邊推崇評課和研究的實話實說，一邊又為自己的做法后悔不迭，我且不是也成了好龍的葉公？糾結歸糾結，我想表達的是：在未來的職業生涯中，所遇到的實踐不順和事與愿違都難以避免，但愿你能自我增強心靈掙扎和困境突圍的力量，產生抵御精神自我敗倒的“抗體”；但愿你能在勢不可擋的教育改革中砸斷禁錮心靈的鎖鏈，以開放的思維和心態接受現實的嚴峻挑戰。

我們的老前輩——上海著名特級教師陳壽鵬老師之所以成為基礎美術教育界一顆耀眼的明星，就在于他勇于面對教學中的坡坡坎坎，經歷了與調皮學生拉拉扯扯“打成一片”到“為什么”、“怎么辦”的苦苦反思與探索。他在別人與自我的責難中掙扎，在掙扎中拼搏，在拼搏中改進，在改進中完善，在完善中迎來了事業的輝煌。再舉身邊的例子，你所熟悉的從教才幾年的××老師，他曾經上了一節被自己和同組教師都認為是“很糟糕”的研究課。但他不甘心，沒幾天后，根據大家指出的不足，他又“掙扎”著主動上了另一節研究課。他在“回爐”的研究課中為自己找回了自信。事實證明，掙扎與拼搏使他的教學有了突破性的長進。用他的話來說，“自己在課堂上終于找到了感覺”。這類例子在現實中不勝枚舉。

夜闌人靜，就如何對待看評課小題大做，形成文字，意在共勉：教師專業成長的過程不一定總是愜意的，有時會出現灰色調，但它能使有抱負的教師在遭遇失敗、經歷痛苦中歷練精神，在“柳暗花明”的“又一村”找回失落的心靈家園；實踐探索中的失敗是美麗的，失敗中的掙扎是悲壯的，掙扎中的拼搏是崇高的，請珍惜自己在失敗中、掙扎中、拼搏中那一份美麗、悲壯和崇高的心理體驗。

（作者單位：教育科學論壇雜志社，成都61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