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范行為與弘揚個性不該是水火關系

在這里有兩個問題值得思考。

第一個問題是，行為的規范是否必然導致個性的喪失？

對于這個問題的認識，我倒是有一個過程的。十年前，我曾在《讀<素質教育在美國>一書的體會》（該文發表在2000年第9期《江蘇教育研究》）一文中對當前中國教育提出強烈的質疑，我認為：孩子在幼兒園唱得最多的是這樣一首歌：“山上有個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到了一年級，孩子常講的一句話是：“今天我沒扣分。”在他們看來這校風校紀高于一切，不扣分的意義要大于能力發展學習進步。學生進校后首先考慮的是“不該做什么”，與西方教育強調的“做你認為該做的事”有很大的不同。我們習慣于講壓倒一切的東西是什么，那么學校中“紀律是壓倒一切的東西”，殊不知在這“壓倒”的背后往往是奴役性的教育及對人性的扼殺。好學生就該安靜聽課，老師問學生答，萬萬不可老師沒問就講或自主發問。

這段話，今天我讀來覺得還是有一定的說服力，同時我也有了一些新的認識。過于刻板嚴厲的學校管理制度確實會給孩子帶來不良的影響，紀律教育只是學校教育的一部分。但是，十年后我們的形勢發生了很多變化，教育環境不知不覺出現了根本性的轉變。不是學生太守規矩，不是老師說什么學生就能聽什么，出現了有些家長不配合學校教育的現象，社會也不是真的都能理解教育。同十年前相比，有些問題已走向了反面，有些地方已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在很多時候，老師的話已經無法說服學生，在有些課上出現了學生主動要求老師下課的場面。不時出現學生集體找校長要求更換任課老師的現象。個別學生對學校教育已經產生了嚴重的“抗體”，他們知道學校是無法開除學生的，所以他們在學校里可以反復犯錯。這些學生的行為已經嚴重失范。教師們開始不敢管學生，學校對于違反紀律的學生的教育及處理變得越來越困難。

在這些學生面前，學校教育變得很“無能”。在這樣的形勢下，我們再來看衡水的教育，有些感慨。當下的教育很需要規范，當下的學生很需要對學校教育表示敬重或者敬畏！

今天，自己再來看《讀<素質教育在美國>一書的體會》一文，有些表述欠妥，如對于行為規范與奴性、人性之間的關系。過于苛刻的學校規范可能會有非人性的成分，也有可能讓孩子丟失個性，如有的學校出現的規定學生如廁的次數等。但規范與人性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關系，不是說有了規范就一定會失去人性，培養奴性。

人們往往認為行為的規范會導致思維的僵化，學校規范會導致學生學習思維的僵化，結果是校規變成了阻礙學生思維及個性發展的罪魁禍首。為什么我們對學生的管理變得這樣艱難？原因就在于我們對校規的執行管理者本身都在懷疑，所以學生變得對規范更加不予理睬。結果最后痛苦的不僅是學生，也包括老師自己，因為我們不得不花更多的精力去處理更為嚴重的違紀現象。

事實上，行為規范的缺失讓孩子的發展走向反面。如很多不良少年，就是因為缺少必要的規范及約束才走上犯罪的道路，才喪失了基本的人性。行為規范教育是道德教育的一部分，缺少規范及行為約束的教育同樣是非人性的，因為道德是人性的基本內容。

當然，今天的學校在某些時候還存在著摧殘人性的現象，這主要出現在個別教師的個別行為上，如讓其他同學打某同學的耳光，給學生臉上刺字等。在某些時候依然存在著奴性的教育，這樣的教育主要不是體現在行為及規范上，而是體現在思想及意識領域中。在平時的學校教育中，我們缺乏民主意識，缺少與學生的對話，在教學中只追求標準答案，對學生富有創見的思維不做肯定而是排斥，班級管理規則的制定缺少學生的參與等等，這些才是真正導致學生個性喪失的主因。

第二個問題是，即使我們把操做到衡水二中那樣，那又怎樣？

在對于“衡水二中跑操”的思考中，有一個問題困擾著我：即使我們把操做到衡水二中那樣，又怎樣？我們為什么要“跑操”，“跑操”主要是為了鍛煉學生的身體。各校讓學生鍛煉的方式是不同的，形成這些不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這些原因，有領導的管理意識問題，有學校條件問題，有學生的素質問題，有學校的文化基礎問題等等。確實，“衡水二中的跑操”是衡水二中的人文景觀，是衡水二中的一張名片。各校有各校的文化“景觀”及學校“名片”，我們完全不必按照他們的要求及模式去管理學生。事實上我們也不大可能完全學到他們那個樣子。全國每天到杜郎口中學參觀的學校無數，但最后像杜郎口中學那樣進行教學的也只有杜郎口中學一個。

其實我們這里關注衡水二中，主要是要學習他們處事的態度和學生對校規的執行力。學生做操的目的主要為了鍛煉身體，但在學校里體育是作為一門課程來實施的，既然是課程，就有一定的教育意義。所以，體育課同時賦予了培養學生意志力與執行力的意義。意志力與執行力也是一個人的重要個性品質。

理想的學校教育，應該是既能規范行為又能弘揚個性的教育，既有嚴格的管理制度又有一定自由發展的空間。規范師生的行為與弘揚師生的個性不是一對矛盾體，更不是水火不容的兩個面，科學的管理、合理的規范反而更利于師生的個性發展。規范的學校管理與師生的自由發展也不是一對矛盾體，人的自由是在一定規則下的自由。約翰·洛克講：自由并不是每個人的為所欲為。人們只有在掌握了這些規則后方能真正獲得自由，違背了這些規則，將受到懲罰甚至失去生存的自由。當人們大量掠奪森林資源時，就會受到自然的懲罰，最終也會失去家園；當交通沒有了規則，人們也將寸步難行。所以，科學的管理、合理的規范也是師生獲得自由的必要條件。

（作者單位：江蘇省羊尖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