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下來，才能讓學生夠得著你

人物小傳：

孫剛，2000年從教，南京市六合區橫梁初級中學語文教師。從教以來，他致力于作文教學的研究，努力用青春點亮鄉村孩子的文學夢想。輔導學生近30篇作文在省市級刊物上發表。創辦校雨花石文學社，開發的校本課程獲南京市一等獎。擔任語文教研組長，教研組被評為市先進教研組。應邀到山東德州、山西太原等地做講座十余場，被《作文周刊》聘為兼職編輯，被《初中生世界》《新語文學習》等多家雜志聘為欄目主持。

2000年8月，從師范畢業的孫剛老師，又回到了熟悉的校園——南京市六合縣（現六合區）橫梁鎮方山初級中學。可孫剛發現，三年間母校除了離開了幾位老師，沒有絲毫變化，四排低矮的紅磚瓦房，依然立在那里，見證著校園的昨天和今天。

學校接收的學生依舊是學校周邊七八個村莊的孩子。這些孩子的語文基礎，永遠是超出老師想象的。七年級新生，漢語拼音都讀不準，一些學生四聲根本分不清。一個學生在一封信里寫“橫梁鎮方山初中”7個字竟然錯了3個：“梁”寫成了“粱”，“鎮”的右邊少了一橫，“初”的衣字旁還少了一點。

“蹲下來，才能讓學生夠得著你。鄉村孩子教學的起點，永遠是因人而異的。”面對種種這些，初登講臺的孫剛老師在自己備課本的扉頁寫下了這句話鼓勵自己，并作為他始終堅持的教育信條。

用鍵盤敲出鄉村孩子的“作家夢”

有一次區里舉行作文比賽，孫老師推薦班上一名作文寫得好的學生參加，可這位女生面露難色。原來這位女生小學時也參加過類似的比賽，結果是城區和中心小學的孩子常常能拿到好的獎次，像他們這些村小的學生很少得獎，最好的也就拿個三等獎。參賽的學生時常遭同學的嘲笑，誰也不想參加。

“沒有了信念，鄉村孩子就沒有了明天。”孫老師暗下決定，消除鄉村孩子的自卑心理，堅定他們的信念，讓他們嘗到成功的甜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雙隱形的翅膀。

作為從農村走出來的老師，孫剛深知要讓農村孩子愛上寫作，首先要讓學生愛上閱讀。孫老師針對農村孩子沒有好的課外讀物，閱讀量少，知識面窄的現狀，自己花錢訂閱了《讀者》、《青年文摘》、《全國優秀作文選》等文學和作文輔導類的報刊，并在班上設立了讀書角。

為了鼓勵學生閱讀和寫作，孫老師自己做表率，經常寫作投稿，每學期分期中期末兩次對語文學習最突出和進步最大的五名學生進行表彰，用自己的工資和稿費購買書籍獎勵他們。“與書為友，一生無憂”，這是孫老師給所贈學生書籍扉頁上的贈言。在孫老師的帶動下，孩子們讀書的氛圍濃了。

但是，從喜歡閱讀到喜歡寫作，還是有一段距離的。為了消除這段距離，孫老師要求學生每周寫一篇周記，通過周記訓練學生的寫作能力。

“今天就像白開水，沒什么事可寫”，這是一位學生在周記中寫的一句話。怕寫，覺得寫得不好，這是農村孩子寫作的真實寫照，但孫老師深知好學生是夸出來的，他每次面對學生周記和作文，不論寫的字數多少，總要從不同層面進行表揚。孫老師每篇周記做到三個“一”：至少找到一個優點，寫一句評語，給一個等級。哪怕大多數語句不通，可總有一兩句通順的吧，就畫波浪線，鼓勵他們。

為了激勵孩子們寫作，孫老師動了不少心思，每周在班上開展一次作文交流會，每次上課前利用3分鐘時間讓一位學生讀自己寫得最棒的一篇作文，并和學生一起賽寫文章。秦亦陽原來是最怕寫作的，每次周記都只寫兩三行字，孫老師的評語就比她多寫一行，并和她比賽寫，看誰寫得多，就是在這不知不覺比賽中，她的周記終于達到要求了，寫作熱情被調動起來了，文章也寫得越來越好。

為了讓學生的作文變成帶有油墨香味的鉛字，孫剛將班上優秀作文打印出電子稿，以備將來投稿用。白天沒空，就晚上打。孫老師憑著讀師范學的一點電腦知識，開始是用拼音輸入，鍵盤不熟，一分鐘也就敲五六個字，一個晚上，只能打兩篇學生作文。

起初，孫老師家沒有電腦，就到街上網吧打。孫老師的家離鎮上有8里路，每次都是騎自行車去。當時上網3塊錢一小時，一晚上至少要打3個多小時，他每月工資才522元。即使這樣，孫老師并沒有后悔過。

為了省錢，孫老師咬咬牙，還是花120元買了臺學習機練習五筆打字，居然練到了每分鐘能打90個字，連鎮上的廣告公司打字員對他都佩服。“沒想到打學生作文，自己竟成了半個打字員。”孫老師打趣地說。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孫老師拿著《全國優秀作文選》上刊登的徐明同學寫的文章《記憶里的餅》在班上揮舞時，孩子們臉上頓時流露出羨慕和自豪的神情。

“那種幸福感，可以讓你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說到此，孫老師不禁有些動容。

“其實，農村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樣，只要給他們一縷陽光，他們小腦袋瓜里，也有牛頓的萬有引力、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阿基米德的浮力。他們同樣能碰撞出燦爛的智慧火花。”這是孫老師在發表的一篇文章里的一段話。

徐明同學的這篇文章在班級甚至在校園里都引起了轟動，打破了學校作文選登“零”的記錄。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學生的寫作熱情高漲。從那以后，孫老師共指導近30篇學生作文在《揚子晚報》等省市級報刊上發表。

除此之外，孫老師還向報刊社推薦有寫作特長的學生。2009年，他發現班上一位學生很有寫作天賦，就花了兩周時間將這位學生一學期的周記都打成了電子稿，并向江蘇省關工委主辦的《關心下一代周報》推薦。2009年12月7日，該報高丹記者，專程到學校采訪了孫老師班上的竺有杰同學，并為他出了半版的人物推介。從此，竺有杰“小作家”的稱號就叫開了，鄉村學校也出了個“小作家”。

創辦夢工廠，讓孩子追逐文學的夢想在這里騰飛

“農村，不是貧瘠、落后的代名詞；農村孩子，與城市孩子相比，沒有智力的差別，只是供鄉村孩子施展的舞臺太小了，平臺太少了。”孫老師深有感觸地說。

2006年，孫老師有了創建文學夢工廠——文學社團的想法，想借此搭建學生寫作展示交流的舞臺。

他的想法得到了學校的大力支持，但是文學社在他們學校還是新生事物。如何讓文學社盡快創辦起來，而且讓文學社真正為學生服務，要做的事情很多，千頭萬緒，著實讓孫老師下了一番苦心。但萬事開頭難，只要做起來，后面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創辦文學社，要辦校刊。第一期校刊從選稿到編排，為了省錢，40多篇稿件的打印、排版、插圖全落在了孫老師一人身上。

圖片編輯，孫老師不懂就自己學。當時刊物的四個彩封的排版要到南京發排公司。當時，孫老師不僅擔任兩個班的語文教學工作兼一個班的班主任、語文教研組長，還兼校團委的副書記。

為了不影響教學，孫老師上完上午的2節課后，轉3次車，坐2個多小時的汽車到南京發排公司，來安排制作。由于校刊印量少，發排公司并不在意這筆單子，常常是等到其他業務做好后，才排校刊封面。

孫老師經常是軟磨硬泡，讓他們早些排。為了彩封的配圖，為了排版更加美觀，孫老師常常讓他們做不同的效果進行對比。一位公司員工還嘲諷說：“人家正規雜志社也沒你們要求高呀！”孫老師總是笑著回答：“人家正規雜志，我們學生也看不到，可這是要發到學生手上的呀。”

2008年1月，遭遇罕見大雪。孫老師從發排公司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7點。帶上兩塊面包，孫老師踏上回六合的班車。到了六合，去鎮上的班車已經沒有了，只有幾輛小面包車。

當時天空一片黑，地面一片白，雪下面也全部上凍了。小面包車在路上蹣跚而行，司機開得小心翼翼，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是凌晨零點。“這天氣，你還往外跑，不要命啦。”司機師傅說。

“整整忙了一個月，白天上課，晚上出校刊。”第一期刊物出來，效果非常好，大家被他深深感動了，語文老師的積極性也被調動起來了。

在全體語文老師的配合下，學校雨花石文學社活動有聲有色地開展了起來。文學社還邀請了著名兒童作家黃蓓佳女士為學生做講座，“學生也許永遠也忘不了第一次見到語文課文作者的情形，這種震撼也許能影響學生的一生。”

文學社成立以來，學生60多人次在全國、省市區作文比賽中獲獎，30多篇作文在省市級報刊上發表。2008年，在《語文報》組織的“敬母、愛母”征文中獲“全國優秀組織獎”，同年，雨花石文化校本課程獲南京市評比一等獎；2009年，語文教研組被市教育局評為先進教研組，這也是學校歷史上第一個市級先進教研組，孫老師還被評為市先進教研組長。

作文研究，為鄉村孩子文學夢的土壤拓荒

蘋果落在了牛頓的頭上，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

萬有引力的發現過程肯定是艱辛的，但起因只是一件渺小得微不足道的意外事件。孫老師的作文嘗試就源于像蘋果落地這樣的小事。

一次當堂作文，有六名學生未能及時完成。周一早上，六本作文本補交上來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他隨手翻閱，順手批改了，感覺作文存在些小問題，就把學生找來又面批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周記中有四名學生提到了這次作文經歷，覺得收獲很大。作文批改量大任務繁重，而效率卻低下，出現事倍功半的局面，常常是到下次評講的時候，學生連作文的題目都忘了，反饋不及時。同時學生作文的讀者，常常只有教師一人，學生寫作的熱情不高。

如何克服這一難題，孫剛老師經過深入細致的思考，提出了“輪流生活筆記”作文教學嘗試。

他在這課改中，把兩個班102名學生，按8人一個小組，把全班分成若干小組，然后給每個小組的學生編號，每天每個小組中的一個學生在本組的生活筆記本上寫作，并對前面的作文進行閱讀與評價，然后按編號輪流寫作、閱讀、評價。

后來，這項研究被市教育規劃辦立項，并順利結題，而且被評為市“優秀個人課題”，研究成果獲市一等獎。

從此，孫老師在作文教學中不斷研究，在《江蘇教育》等省市級刊物上發表40多篇文章，主持了5期市“個人課題”均已結題。孫老師也被《作文周刊》聘為兼職編輯，在《好家長》《初中生世界》《新語文學習》等雜志主持欄目。2007年，市教育局主管的《南京教育科學研究》雜志開設“孫剛論壇”個人專欄。2011年6月11日，《江蘇城市頻道》“零距離”節目報道了孫老師“押中”高考題，在作文教學研究方面取得成果的事跡。2012年4月，被教育部主辦的“中華誦·經典誦讀行動”全國中小學生作文大賽聘為評委。

近幾年，孫老師應邀到山西太原、山東德州等地作講座10余場。

孩子們最盼的就是孫老師外出學習或講座回來，因為不僅可以聽孫老師講述當地的見聞，還可以得到意外的驚喜。去年11月，孫老師應邀到徐州在全國“個人課題”研討會發言，就給班上的每一個孩子帶了徐州的特產——小孩酥糖。

“禮物雖輕，但看著孩子們喜滋滋地咀嚼著糖果，臉上綻放的笑容，你會覺得自己很幸福。”

鑒于孫老師的工作成績，有的學校想把他“挖”走，這個時候，孫老師總是淡淡地說：“出去再遠，鄉村學校還是我棲息的地方，農村初中寫作教學這片土壤，還比較貧瘠，我愿成為一名拓荒者。”

痛并快樂著

曾經有朋友問孫老師：“你做作文研究不累嗎？寫那么多的文章不苦嗎？打那么多學生的作文不累嗎？”

他笑著說，“痛快、痛快，痛并快樂著。其實，并不像有的老師想象得那么‘累’、那么‘苦’。”

“你想想，當夜深人靜時，當周圍只聽到自己拇指敲擊鍵盤的聲音時，伴隨著宛如生命時鐘的“噠噠噠”聲，一個個字符就像一只只歡快的兔子跳躍在屏幕上。那些過去的記憶又鮮活起來，一個個人物、一件件事情、一幅幅畫面，那些漸漸遠去的記憶又有聲有色有韻有味地在生命中淌過，撫去自己內心的疲倦。”孫老師淡淡地說。

2011年8月10日，已畢業三年的學生，打電話邀孫老師參加同學聚會，盡管準備時間倉促，但來了近一半的學生。

“我只教了他們一年，他們的記憶里至少留下了我三年。這難道不是一種幸福嗎？”說起這事，孫老師滿臉的幸福。

“若干年后，我或者我的學生再看到這些文字，再回味這些與青春同在的燦爛日子，那些逝去的時光不都會像陳年的老酒一樣，深吸一口，滿口不都是甜蜜和幸福嗎？”這是孫老師外出講座稿最后一頁的內容。

（作者單位：南京市六合區橫梁初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