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人類海軍史上,艦艇的名稱經常被重復使用。近世的日本海軍也經常出現這個情況,譬如“金剛”、“比睿”等等都被多次使用。最近經常出現在各類媒體上的日本驅逐艦19DD“秋月”,也是一個被傳承了三代的艦名。“秋月”,這個的名字很普通,是根據近世舊日本海軍以氣候、自然物命名驅逐艦的規律選擇的一個名字,簡單地說就是“秋天的月亮”的意思。不過,三代“秋月”不僅是艦艇名,而且都是用來為整個級別命名,這種情況是比較特殊的。
“秋月”發展史
初代“秋月”的誕生,和舊日本海軍增強防空力量有關。本來這個級別是不會被冠以“秋月”之名的,因為其1937年的原始構想并非驅逐艦,而是改裝5500噸級的輕巡洋艦。根據舊日本海軍的命名規律,如果是輕巡洋艦,當以日本的河流命名而非“秋月”。不過,舊日本海軍的5500噸老式輕巡洋艦的甲板面積較小、船型較瘦,無力承擔其編制對空火網的任務。因此“秋月”這個名字便有了機會,成為了一型嶄新的防空直衛艦之名。當然,這之后依舊風波不斷,比如說舊日本海軍的軍人實在無法接受自水雷艇起家的驅逐艦居然是沒有魚雷的純防空前衛設計,但最后還是塞上了一座四聯裝的魚雷發射器。雖然初始期待中的航速35節、續航力10000海里的4000噸級純防空巨獸(當然,只是驅逐艦里的巨獸)略微縮水了一些,變成了航速33節、續航力8000-9000海里的標排2700噸/滿排3700噸又防空又反艦的小怪獸,但是毫無疑問,在舊日本海軍的艦艇中,這已經是防空力量中的優秀之作了。當然,歷史證明,再優秀的艦艇都無法獨力改變歷史的洪流。12艘初代“秋月”級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作為日本侵略軍的走卒,在萬里奔波中戰沉了一半,另外一半在戰后沉沒或報廢(比如作為賠償艦交給中國的“宵月”,作為“汾陽”號驅逐艦,一直沒有得到國民黨政權的合理武裝,最后在1963年被拆解)。
不過,在“宵月”/“汾陽”健在的時候,“秋月”之名已經悄然再臨。舊日本海軍雖已經不再存在,秉承其血脈的日本海上自衛隊(1952年成立海上警備隊,1954年新建防衛廳時改稱海上自衛隊)卻已經在美國的授意下悄然組建。1958年,續“春風”級驅逐艦之后,二代“秋月”出現在了船臺上。從噸位上看,二代“秋月”和初代“秋月”相比并沒有太大的區別,標排只調整到了2936噸,但是從性質上來看,二代“秋月”和初代“秋月”那樣的防空驅逐艦完全不同了。實際上,不光是二代“秋月”,整個日本海上自衛隊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有一種和舊日本海軍完全不同的傾向,那就是反潛作戰。作為那個年代典型的“美帝國主義走狗”,二代“秋月”與其之前的“春風”級驅逐艦、之后的“初雪”級驅逐艦,都是以反潛作為主要任務的。當然,由于在“秋月”級誕生的1958年,反潛技術還處于二戰結束后的一個過渡期,“秋月”級也多少帶有一些過渡性,所以這個級別并沒有像初代“秋月”那樣得到量產12艘的訂單,而是僅僅建造了2艘。之后,日本海上自衛隊就開始建造技術更為成熟的“初雪”級驅逐艦了。
三代“秋月”
當然,“秋月”之名并沒有到此終結自己的使命。2007年,也就是平成19年,一款新型驅逐艦的預算得以通過。該款驅逐艦也由此被稱為“19DD”驅逐艦,最終,以其首制艦之名命名為“秋月”級。至此,三代“秋月”便粉墨登場了。根據日本方面所定的初始目標,從編制的角度來說,三代“秋月”應該是代替“初雪”級驅逐艦的一型通用驅逐艦。實際上,三代“秋月”也的確保留了正常的反潛能力和巡邏能力。不過,正是這艘驅逐艦的通用,讓三代“秋月”得以顛覆日本海上自衛隊通用驅逐艦側重反潛這一傳統。相反的是,展現在世人面前的,乃是一款看似并非防空驅逐艦,卻怎么看也有一副防空驅逐艦面孔的新艦艇。
之所以會出現如此變局,原因要追溯到“神盾艦反彈道導彈”這一曾經沸沸揚揚的話題上了。隨著世界格局的轉變,日本海上自衛隊這個曾經的“美國反潛之犬”開始承擔起越來越多的非反潛任務。其中一項重要的內容,就是力圖在海上建立自己的攔截彈道導彈的防衛系統。雖然如此,但是如果想建造大量的專用艦艇和設施,那對于這些年并非快馬揚鞭的日本經濟來說,無疑是過大的壓力。今日的海上自衛隊并非當年的舊日本軍,可以通過軍部強大的勢力迫使政府讓老百姓節衣縮食擠出錢來發展軍備,那么,他們只能通過現有裝備正常調整、更新來完成這一燒錢的任務。而首先被動用的,是擁有宙斯盾_系統的那些神盾艦們,也就是“金剛”級和“愛宕”級驅逐艦。這些艦艇上的SPY-1D相控陣雷達可以引導“標準”-III型防空導彈防備來自東亞大陸的彈道導彈打擊的可能性。但是這樣一來,身為各護衛隊群防空核心的這些神盾艦就面臨了一個難題。當防備彈道導彈襲擊的時候,雷達以及CIC是要集中精力對付水平面上100度以上的目標的(即便是在事先知道來襲方向的演習中,也要求至少水平面上80度以上)。這個時候,這些裝備精良的神盾艦們將處于顧頭不顧尾的狀態,仰著脖子緊盯天空,無力招呼那些掠海而來的反艦導彈。這個時候,海上自衛隊各護衛隊群的其他艦艇固然也具備一定的防空能力,但是在缺乏統一指揮的情況下,難免陷入混亂。三代“秋月”的重要任務就是,在緊急關頭客串神盾艦,避免這種混亂的發生。
從外觀上來說,三代“秋月”和以往的通用驅逐艦有明顯差距,卻與“金剛”、“愛宕”之流的神盾艦頗有一些相似。這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雖然三代“秋月”是通用驅逐艦,卻也帶有日本版的宙斯盾系統。也就是說,嚴格意義上來說,三代“秋月”其實也是老百姓們口中俗稱的神盾艦。這個日版系統的核心FCS-3型有源相控陣雷達,部分資料顯示FCS-3的天線陣面尺寸為1.6×1.6米,陣元為1600個T/R模塊,最大探測距離為200公里,可以同時掌握300個目標,因此得出了結論:FCS-3天線的陣元數量大約相當于OPS-24的一半。也就是說,其重量是小于OPS-24的。那么FCS-3可以裝備到較高的地方,從而擴大艦艇水天線的范圍,擴展艦空導彈的攔截距離。另一方面,也意味著“秋月”標排5000噸、滿排6500噸就可以正常使用,而不是需要像“金剛”、“愛宕”那樣需要滿排萬噸左右的巨大排水量。當然,盡管和“金剛”、“愛宕”相比,三代“秋月”只是一艘體型較小的通用驅逐艦,但是實際上在海上自衛隊之中,三代“秋月”并非小艦。
即便是和那些稍早一些的“村雨”、“高波”等通用驅逐艦相比,三代“秋月”的形體也大出不少,如果和更為古老的二代“秋月”比較的話,那更是大了近一倍。
有趣的是,這樣一來,三代“秋月”無論從噸位、作用等各方面來看,都無意中指向了初代“秋月”未能實現的設想。近5000噸的排水量、卓越的防空性能等等,都讓人不禁想起初代“秋月”所取代的那個5500噸級輕巡洋艦改裝的防空艦艇的構思。當然,這只是一種巧合,但是初代“秋月”和三代“秋月”所屬的兩個不同時代的日本都企圖在海上力爭建立有自身特色的防空體系卻并非巧合。初代“秋月”的誕生,是在英、美均已開始建造防空巡洋艦之后,這是一個空中威脅劇增的時代。雖然,日本在這個時期擁有正牌的航空母艦,可以達到一定程度上的以空制空的效果,但是在艦載戰斗機和航母自身防空武器之間的護衛艦艇中,尚缺乏一種有效的防空火力平臺。但是,受制于資金以及其它因素的限制,初代“秋月”作為防空艦艇,其實只是二戰時期舊日本海軍唯一的乙型驅逐艦(即防空型驅逐艦),12艘的數量根本不足以抗衡盟軍鋪天蓋地而來的空中打擊。而三代“秋月”則是在美、日判定來自東亞大陸的空中威脅與日俱增的時期所產生的一型特殊艦艇,是具有防空驅逐艦特征的通用驅逐艦。從各種媒體的公開信息看,被日本海上自衛隊當做假想敵的中國海空打擊力量的日益壯大,這對于海上自衛隊來說無疑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扎在心尖。因此,可以說,三代“秋月”是一型承載了日本海上自衛隊諸多期待的希望之船,也因為如此被冠以“備一定能力之搜索能力,可在必要時填補神盾艦之防空缺口的強力泛用驅逐艦”的稱號。
榮耀的背后
美譽背后一般總有水份,三代“秋月”自然也是如此。雖然其雷達可以臨時客串神盾艦的角色,不過作為一型通用驅逐艦,如果一切都按神盾艦的標準,那價格就讓三代“秋月”無法出世了。在這里,可以用三代“秋月”的防空導彈配置作為例子來看一下。三代“秋月”上配置的導彈發射器是32單元MK41型垂直導彈發射器。這款發射器是有能力攜帶“標準”-III型之類的遠程防空導彈的,但是限于價格和作用等方面的因素,三代“秋月”并沒有攜帶此類導彈,而是只配備了“改進型海麻雀”(ESSM)充當防空彈。雖然“改進型海麻雀”不失為一款先進防空導彈,其50公里左右的射程如果單純依靠其單艦很難為整個艦隊拉起一道完整的防空網。當然如果日本人要想將ESSM調整為“標準”-II甚至“標準”-III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但是這就違背了其初始設定,將“ 秋月”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吞金獸,只不過這個吞金獸比起“金剛”和“愛宕”來說稍微小了一號而已。那么,實際上這樣做帶來的麻煩也就直逼“金剛”、“愛宕”們了。所以在海內外某些媒體上將三代“秋月”的服役說成是一種日本海上自衛隊實力暴增的利器,多少有一些博眼球的目的混雜在里面。
客觀來說,三代“秋月”在同時代的遠東各國驅逐艦中已經算是一款精品。誠然它的日版宙斯盾性能尚不如正牌的防空型驅逐艦比如“金剛”、“愛宕”以及韓國的“ 世宗大王”等上的正牌宙斯盾,但是考慮到其排水量,應該可以說就其艦艇本身的性價比來說已然不錯。而且,日本發達的造船工業也為三代“秋月”提供了一個很好的“產房”。由三菱重工長崎造船所建造的首艦DD115“秋月”于2009年7月開工,2010年10月下水,2012年3月開始服役。同廠建造的2號艦DD116“照月”號也已于2011年9月下水。3號艦DD117未命名艦目前進度尚慢,而由三井造船, 玉野事業所4號艦DD118“冬月”卻已于2012年8月22日下水。同樣有經濟壓力,秉承優良造船技術的日本船舶工業的工程效率讓印度等國的軍艦承建廠家汗顏。當然,很多人非常關心“秋月”和中國的防空驅逐艦之間的性能對比。不過話又說回來,在目前使用相控陣列雷達進行防空作戰的時代,一對一的比較紙面性能意義已經不大。考慮到中國的其他驅逐艦、護衛艦系列也處于世代更替過程中,我們大可不必為一時之間的性能對比傷腦筋。
不過其實真正要傷腦筋的,其實應該是日本人自己。是否值得去發展一種軍艦對抗威脅,很大程度上也要考慮一下這種威脅究竟是真實的威脅,還是臆造的威脅。就今日而言,雖然中國的海空力量都有相當的增長,而且在中日之間尚且存在著釣魚島問題這樣的重要分歧。但是即便不討論中國一向主張用對話來解決問題的良好心態,也應該注意到日本的安全更大程度上還是建立在日美安保體系之內的,中國并不會有事沒事就把兩國爭議推向需要使用彈道導彈這樣規模的戰爭。相反在日美安保問題上,是不是會把中日兩國推向戰爭,更大程度上倒是取決于美國的意愿。誠然,隨著美國的政治、軍事政策的調整,日本有義務要承擔更多的防務義務。但是,過度地尋求體制內的武力增長,對于日美安保體系的真正主人美國來說,并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實際上,盡管在艦艇問題上美國并沒有限制三代“秋月”的發展,但是在日本列島的防空核心武器戰斗機上卻進行了種種打壓。以至于日本在戰斗機的發展過程中經歷了種種坎坷,很多優秀的設計最終只淪落為電子游戲上的先進機種,無法從真正意義上去承載日本的海空防務。而真正掌控日本海洋天空的,依舊是以美國技術為核心的戰斗機或者干脆就是進口自美國的戰斗機。在防空艦艇這一細節問題上予以重視本沒有錯,但是將精力花在這個細節上,卻沒有自主能力發展自身的防空核心力量戰斗機,這種做法的消費比并不高。也就是說,如果日美安保體制并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改變的話,所謂日本自主防衛之類的口號,其實只是日本幫助美國分擔軍事開支的遮羞布,而三代“秋月”的強大戰斗力,不過是這塊遮羞布上的一個看似耀眼的圖案。
在日本的戰國時代,高僧快川紹喜受武田家族聘請,擔任惠林寺住持。后來武田家族滅亡,據說身為一寺住持的快川紹喜企圖以自身之力庇護、供奉武田家族最后的統帥武田勝賴的遺體,結果最終遭到了滅寺之災。圍攻的軍隊堆薪焚寺,快川和尚口吟遺偈“安禪無須山水地,滅卻心頭火自涼”的禪語,與學徒一百五十余人,端然圓寂大火之中。如今的日本,在艦隊防空問題與快川和尚的做法無異,尚不能自力更生建設起能自己完全掌控的戰斗機力量,卻企圖用譬如三代“秋月”那樣的艦艇來解決防空問題,這其實是本末倒置的。在日美安保這種完全由美國人主導的安全體系之下,無論如何操作都不可能真正的自主防衛。倒不如實踐一下快川和尚臨終的那句“滅卻心頭火自涼”,不要再糾結于顏面上是否有能力自主防衛。至于真正意義上的自主防衛,對于日本海上自衛隊來說,或許要等到四代“秋月”、五代“秋月”、六代“秋月”……的到來又或許,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