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戰場的炮兵健將——張志毅

人民炮兵的“鼻祖”

張志毅，遼寧臺安縣達牛鎮趙荒村人，1912年7月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戶之家。1926年考入東北陸軍講武堂，后來攻讀炮兵科。畢業后，他在東北軍任下級軍官。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東北三省全部淪陷，日本侵略者又步步向關內進逼。1933年，張志毅參加了抗擊日寇的長城戰役。1936年1月，他考入南京炮兵學校尉官訓練班。當時蔣介石試圖通過培訓的方式，向東北軍軍官宣傳“攘外必先安內”。然而張志毅根本不信這套謬論，學習期滿回到東北軍后，在于學忠部擔任炮兵連副連長。

1937年“七七事變”后，張志毅隨部抗戰，結果東北軍損失慘重，卻因是“雜牌”，得不到補充，甚至被縮編或撤銷番號，使得張志毅逐漸看穿了蔣介石的面目。1937年10月，東北軍團長呂正操率部參加八路軍，給了張志毅很大的震撼。1938年夏，他脫離東北軍，到西安尋找出路，就在這里他了解到中共的抗戰主張，毅然奔赴延安，投向八路軍，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當年10月，他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從抗大畢業后，到晉察冀軍區任教育科參謀，此后積極投身于人民炮兵的組建工作，編寫了我軍最早的炮兵訓練教程和條例。正因如此，張志毅被我軍將士稱為“炮兵鼻祖”。

在著名的百團大戰中，張志毅擔任炮兵組長，參加了井陘煤礦攻堅戰。1940年10月，晉察冀軍區組建炮兵營，張志毅任營長，此后兩年指揮全營作戰20余次，表現出指揮果斷和戰術靈活兼備的特點，多次受到聶榮臻司令員的表揚。

1944年，張志毅率晉察冀炮兵營到延安，參與組建延安炮兵學校。1945年2月，延安炮校在陜北陶寶峪正式成立，首任校長郭化若，政委邱創成，張志毅則擔任學校訓練部部長兼第一學員大隊的大隊長。

日本宣布投降之后，炮校接到“進軍東北”的命令。張志毅受命率領一批干部，先期奔赴東北，任務是收繳日軍遺留的裝備，為編組人民軍隊炮兵做前期準備。不過張志毅帶隊到達沈陽后，經過與社會各階層人物的接觸，認為從蘇軍手中接收裝備是不現實的，于是向上級匯報并提出建議：將炮校干部、學員分散到各地，盡可能收集日軍遺棄和破壞的裝備；盡快建立人民軍隊的兵工廠，以維修和改造搜集來的火炮。幸運的是，炮校干部和學員分赴各地后，陸續搜集到一批日軍的火炮，包括迫擊炮、山炮、野炮和榴彈炮等。

此時國民黨軍正瘋狂地向我軍進攻，前線急需炮兵部隊支援，但炮兵是一個技術性較強的兵種，炮校學員過去受教育的時間短，很多武器在過去根本沒見過，短期內很難學會，更別提“駕馭”火炮。張志毅與教練們研究出“應急訓練法”，即先學專業的和本職的課程，以及當前作戰最需要的課程，其它的視情況以后再學。就這樣，人民炮兵在短時間內形成了戰斗力，很快以威武雄姿出現在戰場上。

牛刀小試城子街

1946年5月2日，民主聯軍炮兵司令部作出決定：從炮校抽調大批干部和學員，從事組建和擴建炮兵的工作。張志毅被任命為炮兵第2團團長。

東北民主聯軍的炮兵第2團是1945年我軍最初到東北時，依靠收集來的幾十門火炮建立的，干部大多數是延安炮校的骨干。該團與黃登保的炮兵第1團一樣，也是一個騾馬化的野榴炮團。創建初期，全團僅有2個炮營，后來又組建了第3個炮兵營，所裝配的10余門大炮是在牡丹江鏡泊湖一帶找到的——日本關東軍在面臨覆滅命運時，把這些火炮埋在地下或丟進湖里，我軍依靠當地人民的指引，將這批火炮挖掘打撈上來，組建了一個新炮兵營。

張志毅到炮2團上任后，帶領全團展開了軍政大練兵。1946年11月，東北民主聯軍參謀長劉亞樓親臨炮2團視察，認為該團的訓練成績顯著，可以開赴前線作戰。隨后，炮2團便參加了“三下江南”之戰。

1947年2月21日，炮2團奉命第二次南下松花江作戰，這次主要作戰任務是配合步兵，殲滅城子街之敵。城子街位于吉林省九臺縣以北，是靠近松花江南岸的一個集鎮，與江北的我解放區只有一江之隔。國民黨軍將它作為長春北面的前哨，派新1軍新30師89團在此駐守，環鎮構筑了堅固的防御工事?？梢哉f，該據點是封鎖北滿解放區的橋頭堡，又是進攻我軍前沿陣地的“跳板”，因此民主聯軍總部決心拔掉這個“釘子”。

1947年2月20日，北滿我軍主力1縱和6縱跨越冰凍的松花江，向南疾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城子街。2月21日，民主聯軍完成了對城子街的包圍，總部要求炮兵盡快趕往城子街，支援步兵殲滅頑抗守敵。

2月21日夜晚，張志毅率領炮2團從駐地出發。此時北風呼號，雪花飛舞。部隊踏著皚皚“雪毯”，迅速南跨松花江，直奔九臺縣。途中雪越下越大，路上積雪沒膝，人馬行軍十分艱難，炮車的巨輪碾壓著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在茫茫的雪夜行軍，能見度極差，有時炮車會不慎翻進深溝。最終經過艱苦的長途行軍，炮2團到達城子街附近，迅速進入了預先選定的炮兵陣地，幾十門大炮投入了戰斗狀態，只等一聲令下。

23日9時50分，前線指揮所的信號彈騰空而起。隨著炮兵指揮員一聲令下，數十門大炮一齊轟鳴。傾刻間，城子鎮地動山搖，煙火四起，瓦礫紛飛?？裢氖財橙f萬想不到，以往裝備低劣的民主聯軍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擁有了一支強大的炮隊！

在炮兵摧毀敵前沿陣地后，6縱健兒們發起沖鋒。我軍炮火不斷向敵縱深延伸，掩護步兵勇士沖鋒陷陣。頓時，爆破聲、槍炮聲和喊殺聲大作，匯成一首壯觀的戰地交響樂。在我軍步炮協同的強大攻勢之下，國民黨守軍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當天17時20分，我軍各路攻擊部隊掃清殘敵，在城中心小學附近勝利會師。驕橫一時的新1軍新30師89團連同師屬山炮營及一個保安團，短短7個小時就被全部殲滅了。戰后，炮2團支援的步兵齊聲稱贊：“張志毅的炮兵打得好！”

頂風冒雪戰德惠

城子街戰斗勝利結束后，民主聯軍總部決心擴大戰果，進攻長春北面的重鎮德惠。張志毅接到新的戰斗任務后，立即向干部們進行了戰斗部署，隨后全團進行了緊急戰斗動員，指戰員們抓緊時間吃過晚飯，同時把拖挽大炮的軍馬喂好，然后星夜向德惠急行軍。

張志毅率領一個騎兵排，走在炮團的前面開路。途中他們到達一個村莊，村里駐扎著敵新1軍的一股部隊。此時炮團大隊人馬距張志毅還有兩三里地，雙方的實力對比非常懸殊。不料敵人已為我軍的神威嚇破了膽，一聽有民主聯軍的“大部隊”到來，猶如驚弓之鳥，拔腿就跑。張志毅率騎兵排從村東口進村，敵軍就慌忙從村西口跑掉了，可謂是一場有驚無險的遭遇。

當炮2團抵達德惠前線時，天空一片灰暗，狂風不斷呼號，大雪彌漫著山川大地。在這樣惡劣的氣候條件下，不僅炮兵的行動十分不便，就連尋找射擊目標也困難。但是全團指戰員士氣旺盛，視暴風雪和嚴寒“只等閑”。總部當即命令炮2團配合6縱，從西面和南面主攻德惠城。

德惠也是敵在松花江南的重要據點，守軍為新1軍第50師兩個團，連同地方保安部隊，共7000余人。敵人進駐德惠后，經過苦心經營，基本形成了多層次防御體系。為了攻克這座堅固的據點，民主聯軍集中了強大的炮兵，計有30個炮兵連，共80門火炮。但是我軍在作戰部署上存在失誤——采取了平分兵力和火力的做法，加上步兵與炮兵未能緊密協同，結果血戰兩天，未能拿下德惠。敵人很快糾集了12個團援兵，并打開小豐滿水庫的閘門，使松花江水位驟然增高，阻礙了我軍對德惠城的進攻。民主聯軍總部審時度勢，果斷命令德惠前線的我軍撤退。

1947年3月，由民主聯軍炮兵司令員朱瑞主持，召開了東北炮兵第一次作戰總結會議，以便及時總結“三下江南”作戰經驗，會議在吉林省扶余縣韓家店舉行。張志毅在會上發言：“在運動戰中，步兵必須與炮兵緊密配合，否則，單靠步兵是難以順利地完成戰斗任務的?，F在的解放戰爭不同于抗日的游擊戰爭，只有步炮協同才能打好防御戰和攻堅戰，達到速戰速決的效果?！彼猿亲咏謶鸲窞槔赋稣桥?團的36門火炮全部投入戰斗，以集中的強大炮火給敵人以致命打擊，6縱在炮兵的緊密配合下，僅用幾個小時就全殲守敵。他說：“這個仗打得很漂亮，是由于步炮協同得好，炮兵能夠在步兵首長的統一指揮下，積極主動地作戰。炮兵是一個技術兵種，一定要服從步兵首長的統一指揮，不能只強調炮兵的特殊性。”

“三下江南”之戰后，張志毅又率領炮2團馳騁東北戰場，參加了四平、彰武、鞍山等戰役，受到總部首長和朱瑞司令員的表彰。

編組炮群攻義縣

1948年8月，東北人民解放軍炮兵縱隊成立，隸屬炮兵司令部，蘇進兼任司令員，邱創成任政委，匡裕民任副司令員兼參謀長，劉登瀛任副政委，張志毅任副參謀長。

1948年9月，舉世聞名的遼沈戰役拉開帷幕。炮兵縱隊的主力——炮1團、炮2團、炮3團在炮兵司令員朱瑞的親自率領下，搭乘火車南下，到達義縣附近。義縣是錦州北部的屏障，東北野戰軍總部決定由韓先楚指揮3縱和2縱5師，在炮兵縱隊配合下攻取義縣。

義縣的城墻高大，可謂厚實堅固，成為我軍攻城的主要障礙。 戰前，韓先楚告訴炮兵指揮員：“你們炮兵能夠把城墻打開，就算完成了一大半任務。只要把城墻打開個口子，步兵能從那個口子沖進城里，義縣問題就算解決了?！?/p>

張志毅作為炮縱的副參謀長，協助朱瑞、蘇進指揮炮兵作戰。他們經過與步兵指揮員的研討，將參戰的炮兵主力編成3個炮群：以野炮、榴炮6個連配屬第5師，在城西南方向實施突擊；以野炮、榴炮、加炮6個連配屬第8師，在城南與5師并肩突擊；以野炮、榴炮、加炮9個連配屬第8師，在城東北方向實施輔助突擊。此外，炮縱直接掌握一個遠程戰斗炮兵群，負責壓制敵人炮兵及重要目標。

各炮群利用夜色掩護，相繼進入指定位置，做好了射擊準備。他們將敵人的重點防御工事在地圖上一一標定清楚，以求準確打擊敵人，盡量減少對民房的破壞。

10月1日拂曉，朱瑞司令員趕到前線指揮部，親自檢查炮兵火力的部署。張志毅向他報告：“目前已下達命令，3時炮兵全部進入陣地，完成射擊準備，9時30分完成以打開突破口為主的炮火準備?！敝烊饐枺骸芭诨饻蕚湟嗌贂r間？”張志毅回答說：“1個半小時?！?/p>

朱瑞從指揮部里望出去，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我軍各部已經準備就緒，大炮已經進入了陣地，戰士們在等待總攻的命令。

9點30分，太陽已經升起，照得大地一片明亮。前線指揮部下達了“開炮”命令。3個炮群的上百門大炮同時開火，一發發炮彈呼嘯著飛向城墻。頓時，大地震撼，磚石飛騰，城墻附近一片火海，整個古城在炮擊中顫動。

朱瑞從望遠鏡里親眼看到，義縣城墻在強大炮火下坍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對站在身邊的張志毅說：“如果是打錦州，突破口還應該再大一點，也可以考慮多打開幾處。”

城墻突破口被轟開之后，各炮群及時將火力進行延伸，掩護步兵向突破口發起沖擊。朱瑞從望遠鏡中看到這一幕，又贊賞道：“打錦州的時候，就這么打就行了，給突擊部隊創造一個好的條件?！?/p>

我軍步兵沖入突破口后，迅速向兩翼擴張戰果，并向城中心鐘鼓樓重點進攻。戰至15時20分，各路攻擊部隊在鐘鼓樓會師，守敵1萬2千余人全部被殲。戰后，義縣城內的老百姓說：“解放軍大炮長眼睛，不打老百姓，專打國民黨?！庇形焕辖處煄е鴳鹗總儊淼酱蠓鹚?，說：“你們看，連這大佛都沒有碰掉一塊皮，何況人乎！解放軍大炮就是有眼睛?！?/p>

城內戰斗尚未結束時，朱瑞離開指揮所，走向突破口，想實地觀察火炮的射擊效果。蘇進、邱創成和張志毅等跟在他后面。途中，朱瑞不幸踏中敵人的地雷，身中數十塊彈片。張志毅急忙叫來衛生兵和軍醫，但朱瑞傷勢過重，最終光榮犧牲。

精心運籌戰錦州

義縣攻堅戰結束之后，我各路大軍云集錦州城下。東北野戰軍總部決定，以2縱、3縱、7縱、8縱、9縱連同炮縱主力，擔負攻堅錦州任務。

10月7日，林彪、羅榮桓登上城北帽兒山，居高俯瞰錦州全城，戰場全局一覽無遺。林、羅決心將主攻方向選在城北，因為這里有利于炮兵發揚火力。雖然城北是敵人的防御重點，但林彪和羅榮桓充滿信心：我們手中有強大的炮兵縱隊，一定能砸碎守敵的堅固防御！

在錦州攻堅戰期間，我軍集中了空前規模的炮兵——參加這場攻堅的有10個炮兵團，包括炮縱下轄炮1團、炮2團、炮3團和迫擊炮團，6個步兵縱隊的炮兵團和各師炮兵營，共591門大中口徑火炮。張志毅充分發揮了炮兵專業知識，協助蘇進司令員部署和指揮炮兵作戰。按照總部制訂的攻城計劃，他們對炮兵位置選定進行了精心運籌，將城北作為火力重點，在那里部署了炮1團和迫擊炮團，在城南助攻方向部署了炮2團，另以炮3團為遠程戰斗炮群，主要用于壓制敵炮兵陣地。

14日，我軍數百門大炮搖高了炮口。上午10點多鐘，白茫茫的晨霧散去，太陽刺目地顯現出來，我軍對錦州的總攻開始了！隨著前線指揮所發出“攻擊”信號，幾百門大炮發出地動山搖的怒吼，錦州頓時成了烈焰翻騰的火海，滾滾的濃煙遮沒了半邊天。步兵陣地上爆發出陣陣歡呼：“好啊，炮兵老大哥打得好??！”

在我軍強大炮火的轟擊之下，守敵一座座碉堡飛上天空，又寬又深的護城壕被炸成斜坡，各突破口的城墻紛紛坍塌。我各路攻擊部隊很快突破城防，分多路向縱深猛插。激戰至15日下午6時，錦州的10萬守敵全數就殲。

攻克錦州之戰，我軍炮兵發揮了巨大威力，被俘虜的敵軍將領承認：解放軍炮火之猛，為過去所沒有；守軍的指揮部遷移到哪里，解放軍的炮兵即跟到哪里；城內各據點和交通線完全被解放軍的炮兵控制著；錦州城防的所謂現代化鋼筋水泥工事，經解放軍31小時的猛烈攻擊，全部毀滅了……

遼沈戰役結束后，張志毅隨東野大軍入關作戰。1949年從平津南下時，他擔任了新組建的炮兵第5師師長。

后記

解放戰爭是張志毅軍事生涯的頂峰，尤其在震撼中外的遼沈大決戰中，他協助蘇進、邱創成指揮炮兵集群作戰，首創我軍“百門群炮攻敵陣”，給依托堅固防御的敵軍以有力打擊。他平素治軍嚴謹，作戰勇敢頑強，戰術機動靈活，表現出優秀的軍事才能。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張志毅先后擔任中南軍區炮兵參謀長、廣州軍區炮兵副司令員、濟南軍區炮兵副司令員等職，1964年晉升為少將軍銜。1998年3月，這位人民炮兵的元老在大連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