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一天的工作,我踏著夕陽灑下的點點碎金回到家。剛掛上QQ,就收到了一個禮品盒:“敬愛的老師,有了您我才長大,我的一生才溫暖!我的心,在您的眼睛里找到了天空!在這特殊的日子里,衷心地祝您生日快樂!”Flash動畫,跳動的字符,舒緩的輕音樂,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
7年前的一個冬日晚上,在學校的小禮堂里,57名留守兒童圍坐在6張大圓桌旁,興高采烈地參加著由我專門策劃的集體生日活動。五彩斑斕的燈光、隨風舞動的氫氣球、學生自制的小彩旗,把慶祝的氣氛裝點得十分濃厚。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同學們沉浸在喜悅之中。“該許愿了。”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瞥見了坐在拐角處的Z同學,表情木訥,心事重重。我再一次提醒“許愿”的時候,他仿佛察覺到了什么,勉強地做了個許愿動作。
之后,我和他漫步在運動場旁邊的林蔭小道。
“這樣喜慶的活動,你怎么還高興不起來呢?怎么啦?”我柔聲問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但這一天在我的人生中寫著仇恨。我恨原先學校里的X老師。去年的今天,他把我的右耳打到失聰!現在,我的聽力還沒完全恢復。”說罷,淚珠兒順著臉頰串串流落下來。
小小年紀的他竟然還有這等遭遇。怪不得,平日里,他見到我總是遠遠地繞開,實在繞不過的時候,也是低著頭迅速溜走。他基本上都是獨行獨往的,就像一只不合群的孤雁。
秋風一陣緊似一陣地吹來,昏暗的燈光下依稀能看到梧桐樹上的黃葉在不時地飄落下來。
“老師為什么要打你呢?”我一把拉住他的手,很關切地問道。
“那是我上學的第二個周末,因為急著回家,數學作業做得不夠認真,他檢查時沒有通過,就讓我在那重做。我提出了回家后再做的想法,他不允許。我拿起書包要走的時候,他煽了我一耳光。耳朵里頓時轟響一片……”Z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我不得不留下來繼續做作業,心卻隨著等我一起回家的同學飛到了家。晚上8點鐘時,我把作業做完了,卻不見了老師的蹤影。校園里空曠曠的。我只得翻過高高的大鐵門,跑到車站,發現沒有回家的車了,我就一路小跑著回家。11點多的時候,我摸到了一家親戚家,撥通了爸爸的手機……50多里遠的路啊,我又是第一次獨行。后來,媽媽多次要送我去上學,我都不去。當媽媽看到我受傷的右耳里的斑斑血跡時,媽媽哭了,才答應給我轉學。”
風從領口里灌了進來,我打了個寒顫。或者說,是因為他的經歷。仰望天空,天陰沉沉的,只有幾顆沒被烏云遮住的星星在漆黑的夜幕邊上瑟縮著。
“那件事之后,我痛恨所有的老師,開始害怕上學,甚至對這個世界已經不抱希望。在媽媽的逼迫下,我走進了這所學校。我對自己說,試試看,不行的話我就……”他抬起頭,很認真地說,“可是這段時間,尤其是今天,您讓我感到了溫暖!我本不想給您講這些的。可是我看到了您是真心對我們好,就相信了您!”
我把他藍灰色上衣的拉鏈向上拉了拉,說:“于是,你來到了咱們這個班。孩子,不要怕!請相信我,這兒是你永遠的避風港。”我把他緊緊地摟在懷里,我要用自己的體溫融化他心頭上的冰雪。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但我心里激蕩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多么不幸而可憐的孩子啊,這段漫長的心靈路程,奈何他一個人艱難獨行。多么莽撞的老師啊,差一點毀了孩子的一生。
后來,我給任課教師提起了這件事。老師們的觸動很大,都用自己的方式去關愛他,盡可能地為他撫平創傷。英語老師補送了一本親筆簽上鼓勵話語的《成長勵志故事》作為生日禮物,數學老師讓他當上了課代表。我呢,則安排他與活潑開朗、樂于助人的團支部書記當同桌。
漸漸地,他變了。課堂上,他和同學們一起爭論問題,碰撞思想;課下,他喜歡到科技館里駐足。為了培養他對生活的自信心,我又安排物理老師輔導他參加了縣機器人組裝、智能車程控比賽,他一舉奪得了縣一等獎。
后來,他以695分的優異成績考上了省重點高中。現在,在讀大二。
“老師,您可能納悶我怎么知道今天是您的生日吧?那次集體生日時,您告訴我們的。您說,要和同學們一樣過集體生日。等我們畢業了,再給您送上生日祝福。”
“您還說,因為大家都是留守兒童,父母不在身邊,這份愛要補上,于是您給我們操辦了那次集體生日。”
“您送給我們的生日禮物——筆記本,我們都保留著呢。每一本上面都寫滿了知識,幫助我們走上了高一級學府。”
“靠近您,溫暖我。老師,謝謝您!”
QQ聊天面板上,他迅速地敲擊出了一段又一段感人肺腑的話語。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我所做的,都是師者分內之舉,卻讓他溫暖許久,記憶深刻——學生啊,就這樣容易滿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我感到幸福就像這夏日的冰淇淋一樣,在心靈的每一個角落里浸染開來——這是一份珍貴的生日禮物啊。
放眼望去,如醉的夕陽,染紅了西方的天空。旁邊,云朵牽著云朵,將要織成漫天彩霞。
(作者單位:安徽蒙城縣板橋中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