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哀樂皆因愛

一、那串串淚珠兒

20年前，我剛參加工作，領導鄭重宣布，新師范生須下村小錘煉。一聲令下，我和3位校友，各自怯生生去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偏僻村小。

企盼“鯉魚跳農門”，我卻重新踏進了這所曾就讀了7年的熟悉土地。瞧著四周熟悉不已的如父輩年紀的老師，那青磚藍瓦泛出的幽幽的黯淡和殘破，我心中是說不出的復雜滋味：悵惘？寂寞？失落？

所幸，這一切的不安與失落，被剛為人師的激情與理想所感染。

那年，生源稀少且參差不齊，25個學生組成的一年級班，9歲的小孩高達10位。老師們老早了解清楚，所以沒人愿教一年級。恰巧，我于這年分配到達，被眾老師冠以普通話標準為由，似乎理所當然地當上了一年級的語文老師。

剛工作的我，對工作簡直到了“嘔心瀝血”的地步。白天，我與孩子們一起做游戲，一起學習，認真批改作業，一遍又一遍地輔導“后進生”。晚上，我在臺燈下挑燈備課，努力挖掘教材的快樂因素，鉆研，琢磨……往往到我爸爸晚上應酬回來，我還在燈下仔細推敲教案，不知疲倦地播種著……

都說投之以李，報之以桃，可我的汗水和付出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其中的7個孩子，資質太“愚鈍”了。一個按筆順寫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習題，我教習了無數遍，直到口干舌燥，可依然屢屢出錯；單就一個“bdpq”的區分，我用游戲，用口訣，用順口溜等無數方法，可孩子依然茫然地區分不出……每次考試，這六七位孩子回報我的總是那高高懸掛的“紅燈籠”。

無數次，我放棄了周六下午的休息時間，去學校給這幾位特別分子補課，依然不見一點成效。

期末，我班優秀率位列第一，卻因6個孩子不及格嚴重拖了后腿，致使均分列最后。

最后一天，全體教師會議。那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堆積得很厚很厚。無法騎車的我，只能徒步去鄉中心。我在冰天雪地中，孜孜前行，瑟瑟的寒風吹在臉上如刀割一樣。我一步一腳小心翼翼地行走，40分鐘，終于到達了目的地。

老校長總結發言了，那幾句話卻如釘子一樣深深地錘在了我的心里：我們的新教師表現都很好，張某某，孫某某，顏某某很出色，他們成績都很優秀。惟獨沒有我的名字。表揚他們三個，那言下之意不是在批評我嗎？那一刻，我的心比冰天雪地還寒冷。一剎時，眼淚在我眼眶里打轉，委屈，無奈，心酸，失落，一串串淚珠兒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淌，往下淌……

二、那抹燦爛的微笑

通過時間的錘煉、教學經驗的積累，我的課堂管理和教學成績都漸入佳境。一次期末考試，鼎鼎有名的小濤，考得了84分的好成績。也許，于旁人，這微不足道，可對他，實屬不易。那端正整潔的字，一筆一劃，工工整整，贏得前兩任老師的嘖嘖贊嘆。

剛接手時，小濤沉默寡言，一翻開作業，亂糟糟的字猶如一只只大螞蟻歪歪地排列著，不堪忍睹。重抄，重寫，成了他一個不變的話題。同學與他無關，發言與他無關，只見他愁眉苦臉呆在座位上，補回家作業，訂正作業，重做作業。乍一看，忙得不亦樂乎，實則握著筆在座位“磨洋工”，等時間，熬到老師下班，熬到天色已晚，熬到老師沒耐心放他回家。一日復一日。于他而言，學校是牢籠，教室為“禁囚”之地。

與家長聯系，電話溝通，我反饋情況，請求家長發揮監督責任，讓其認真完成回家作業。家長口頭應允。第二天，情況依然。

某天晚上，我又打通家長電話，告訴他爸爸，我將到他家上門家訪，共同商議教育孩子的問題。沒料家長推卻，說每天下班回來很晚。在我的請求下，他爸爸答應抽時間來校一趟，可總沒見其蹤影。最好笑的是他媽媽，當時讓她也接聽電話，竟在那邊咕噥：“叫我聽嗎？聽什么呢？”

孩子破罐子破摔，家長失去信心。在無法依靠家長之況下，留給我唯一一條道路——無條件地鼓勵孩子，讓他品味到學習的快樂，激發他的自信心和學習積極性。

我努力地尋找著表揚的切入點。一次又需重寫，我手把手地演示，果然，小濤的字變漂亮了。我大張旗鼓地表揚：“瞧，小濤的字多漂亮呀，簡直是一位小小書法家。”并讓他拿著本子，展示給其他的孩子看。孩子們發出了一陣陣贊嘆聲。笑容第一次悄悄地掛在了小濤的臉上。

為了讓他的父母也樹立信心，我給他媽媽的手機發了信息喜報，告訴了孩子的進步。盡管信息有去無回，我不泄氣。

漸漸地，發現他讀課文順暢了，課堂上開始回答簡單的問題。孩子自然受到了不少表揚。時不時，孩子處于反復之中，但我從沒因他暫時的退步而停留表揚的腳步。我不停地對他說著：“小濤，你行！你真能干！你的進步是老師的驕傲！”

蘇霍姆林斯基說：“越是成績不好的孩子越是應當多讀課外書，每一本書，每篇文章，都為讀者展現出一個嶄新的天地，使他們開眼界，長見識，受熏陶。智力越是低下的孩子越應當多為他們打開一些認識周圍世界的窗口——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窗口就是書。”為了啟迪他的思維，我著手培養他愛看書的習慣。我送了一本《成語故事》，教導他要多看課外書。某天，小小組長小杰興沖沖地說：“許老師，小濤很聰明，我們一起背古詩，他背得最快了，竟然十分鐘不到。”一句話，瞪大了我的眼睛。長期以來，孩子暫時的思維落后，讓他對自己失去了信心，讓家長看不到希望。應試教育讓孩子的心靈蒙上了陰影。

小濤當上了“小老師”，他作為“故事選手”參加“我能行”的班級故事會，捷報頻頻，這多次的表揚和鼓勵，贏得了今天的好成績。我在他的考卷上方，畫了三個大拇指，敲了三朵大紅花，還張貼在走廊的白墻上，獎了一張獎狀，上面寫著：

小濤同學：

頭腦靈活，思維敏捷，進步神速。

被評為：陽光小王子

中山路小學 401班

孩子拿到獎狀，臉如盛開的山茶花般燦爛。

晚上，手機驟然而響，竟是他的爸爸。“老師，小濤最近的表現怎樣？”透過電話，那頭傳來家長明知故問的喜悅聲音。我告訴他：“孩子表現很好！很聰明！請你一如既往地配合老師，爭取他能進步更快。”此后，常常得到家長主動聯系，孩子在跌跌撞撞的前進中快開始快樂成長

我的心底涌起一股甜甜的幸福滋味。

三、那一縷馨香

每每下班，我才騎到離校門約50米處的十字路口時，總能遇見班上的小英，蹬著自行車快速騎到我身邊，一聲甜甜的“許老師好”，爾后，一路同行。

“你怎么現在才回家？”一開始，我常納悶地問她。“我今天在等曉金做作業。”“我今天掃地……”各種各樣的理由，恍然與我巧遇。

天天無巧不成書？我甚好奇，反復詢問。她才不好意思地說：“許老師，我每天特意在等你。與你在一起，好快樂！我可以與你說話，真開心！”

“真的嗎？”一陣暖流從我的心底汩汩而過，倘若別的孩子所說，那不足為奇，可偏偏從小英嘴上流露，我的心是如此的驚訝和感嘆。小英的智力先天不足，我剛接任她才一年，平心而論，我在她身上花的時間并不多，無非，就是平時抓住她愛勞動的優點，多夸獎了她幾句；無非，就是告誡同學不要歧視、討厭她；無非，就是有空與她拉拉家常……沒想到我這些微不足道的舉動，引起了孩子心靈的顫動。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與她一路同行著，有說有笑。突然，從我身邊騎過幾個外地青年。

“許老師，剛才那人舉著手，想在你肩膀上拍一下。我朝他看了一下，他就不拍了。”小英急忙對我說。

“真的嗎？”我邊問邊瞧那四位風馳電掣騎車的外地人。

“是真的。我看得一清二楚的。他是想要拍你，看見了我，才不拍了。”小英一本正經說。

附近這一帶，幾個高級住宅區正在建造，平時路上來往的外地民工特多。臨近年關，都準備打道回家了，這段時間，搶包、搶劫之事屢見不鮮。那人試圖拍我肩，估計對我的包有意思。

“那謝謝你了。小英，你是許老師的保護神。”我半玩笑地說。

“不用謝！”她表情嚴肅。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她就跑過來特意對我說：“許老師，今天一塊兒回家，我保護你！”

一聲“保護”，聽得我咯咯地笑了。要知道，她雖才六年級，身高1米50左右，體重估計有65公斤了，確有一點“保鏢”味道。

小英把此事告訴了同學。放學后，她和曉金一直在走廊上等我。而與我同途的胡俊和鐘彬也在樓梯等著與我一塊兒回去。

于是，鐘芳芳在最前面，胡曉金和萬英各在我的兩邊，兩男生在我的后面。我被保護在了中間。這樣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行進在路上。

一路上，鐘芳芳一個勁兒地問：“在哪兒呢？在哪兒呢？”騎到那處，小英繪聲繪色地把當時她看到的情形說給他們聽。

“可，今天一個外地人都沒？”曉金說。

“那天天有，還了得？”大家哈哈笑了起來。

“許老師，以后我們給你保護。”臨分別了，他們一一對我說。

一天、兩天，三天……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了學期結束。

多淳樸可愛的孩子！這幾個孩子，是學習上的落后分子，可正是他們，用最真摯的感情、最真誠的愛心來表達著對老師的關愛。

漆黑的夜里，星星在閃爍。“老師，我來保護你！”耳畔時常回蕩著這一句樸素的語言。它給我的是深深的感動和銘謝，同時時刻提醒著我，每一朵花都有盛開的理由，每一個人都是大寫的人。把師愛的陽光照亮每一個角落，讓每一朵花都嬌艷地開放。

（作者單位：浙江桐鄉市中山路小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