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憨山題款藝術淺析

王憨山是個極有天賦的畫家，也是個天才的詩人。“他的詩文、書法和畫一樣燦然可觀，升華了籬落池塘的小天地”（張仃語）。如果說看王憨山的畫會感到一種強烈震撼和心靈的洗禮，那么，讀王憨山的題畫詩文，就是品一壺陳年老酒，能讓你品出精警的人生況味。本文試就王憨山的題款藝術作簡要粗淺的解讀，意在拋磚引玉，求教于更多喜愛王憨山藝術的“憨迷”和專家學者。

王憨山一貫主張要“兩分畫畫，兩分寫字，六分讀書”，認為題款是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幾乎每幅畫皆有題款，窮款作品少之又少。粗略品讀這些題款，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一是自做詩文。這在王憨山題款藝術中占主要部分，畫家以賦詩作文的方式或抒發情感，或感懷往事。王憨山愛畫小雞，不論盈尺小幅，還是大張巨作，每每都題上自作詩句：“四十年前此畫圖，紙壓三千尚待沽；湖上水田人不要，誰人要我畫中雛？”“假爾丹青寫性天，呼來啁啁滿堂前；生平也有將雛志，得失雞蟲一慨然。”“七十無聞悟是吾，春華秋月酒家沽；不辭日暮重抖擻，潑朱走墨呼小雛。”“自笑磨刀七十秋，鳳凰不寫寫啁啁；寂寞樓上春來晚，時人何必話榮辱。”從這些詩句中，讀者分明能看到一個古稀老人在藝途上艱難跋涉、孜孜以求的身影；又如題麻雀題款：“打鳥莫打三春鳥，兒在巢中盼母歸。憶兒時上學途中觀雀斗，嘗投石猛擲之，一雀中石死，時隔六十余年，其慘叫聲猶在耳邊，亦惡作劇也。”這既是畫家對童年不諳世事的追悔，更是對世人的善意呼喚；還比如他畫鴨子的題款：“雙峰縣有個花門區，區里有個趙家灣，灣里有個板塘村，此地山環水抱，極宜畜禽。幾乎戶戶養鴨，成為村民致富之源。余早年在此支農，曾作鴨子速寫稿。今移植成圖，頃覺清歌滿耳，稚態可掬，四十年前往事盡來眼底。”看似平常大白話，讀來卻韻味盎然，充滿情趣和意趣。類似題款在王憨山花鳥畫題款中還有許多，每個題款都見情見性，至真至誠，它是畫家數十年藝術人生的真實寫照和切身感悟，亦是其喜怒哀樂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正如一些評論家所指出的那樣，“憨山先生話不多，但畫里的話多。他的傳統不是書本上的，而是整個中華民族的。”

二是借用詩文并稍加改動為我所用，這在王憨山作品中并不鮮見。例如1996年丙子歲朝畫家傾心創作的精品力作鴛鴦譜，所題詩句的前兩句，便是借用南宋程朱理學代表人物朱熹的《觀書有感》頭兩句變化而來。原詩為“半畝方塘一鑒開，山光云影共徘徊。”王憨山稍加改造后題為 “浩蕩煙波一鏡開，水光山影共徘徊；而今不怕風波險，曾從風波險處來。”這種借用巧妙而得體，讀來往往似曾相識，卻又分明感覺到借用者的別出心裁和恰到好處。

三是全文引用古人或今人詩文題畫，珠聯璧合相得益彰，此類作品亦有不少。比如題公雞圖的古詩：“一朵芙蓉頭上栽，錦衣不用剪刀裁；平時不敢輕聲語，一叫千門萬戶開。” 題蝴蝶圖的“萬事浮云過眼空，前人畫畫我相同。花花草草飛飛蝶，盡付莊周一夢中。”類似的還有題梅、蘭、竹、菊的幾首詩，均是信手拈來卻又十分貼切。除了古詩人，王憨山也借用現代人的詩文題畫，比如畫牛，就用了魯迅的一段話：“野牛成為家牛，野豬成為豬，狼成為狗，野性是消失了，但只是使牧人喜歡，于本身并無好處。人不過是人，不再夾雜著別的東西，當然再好也沒有了。倘不得已，我以為還不如帶些獸性。”

四是晚年大膽開拓創新所創作的民歌系列作品，其畫中題款所引用的民間歌謠，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成為王憨山大寫意花鳥畫創作的一個亮點，獲得藝術界評論界高度肯定和贊揚。“妹在山下看黑牛，哥在山上打石頭。石頭打在牛背上，看妹回頭不回頭。丁丑秋月王憨山打個山歌。”這是王憨山的山歌系列其中之一，畫面上一頭碩大無比的黑牛，與嬌小的村姑形成對比，配上這首山歌便使這幅畫活起來，讀者觀其畫如聞山歌在耳，一種會心的暖意從心底油然而生；又比如畫牽牛花所題“妹妹好比牽牛花，纏住哥哥往上爬；旁人要講由他講，雨打風吹妹不怕。”短短四句話通過比興不僅使牽牛花人格化，也使畫的意境拓展開來，觀畫至此，一個癡情鄉村女子的形象己浮現在觀眾的腦海中；還比如畫扇所題“一把扇子兩面紅，送給妹妹趕蚊蟲；妹妹莫嫌人情輕，全副相思在手中。”這幅畫因詩畫俱佳而被中國美術館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