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輝
(華中科技大學,湖北武漢430074)
論抗戰時期湖南新聞傳播對抗戰的影響
陳艷輝
(華中科技大學,湖北武漢430074)
中日兩國軍隊在湖南進行了大規模的、空前慘烈的爭奪戰,尤以長沙三次會戰、常德會戰、長衡會戰、湘西戰役為最,全國正面戰爭共22次,湖南占6次,因而湖南在抗日戰爭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湖南的新聞傳播為抗戰鼓與呼,包括揭露敵人的侵略罪行、鞭撻妥協投降者、鼓舞士氣、激勵民眾等等,為抗戰勝利作出了積極貢獻。
湖南;新聞傳播;抗戰;民眾動員
據現有史料表明,“湖南新聞事業始于戊戌變法中的《湘學報》和《湘報》。”[1]P1譚嗣同、唐才常既是湖南維新運動的領袖,同時也是湖南新聞事業的開創者。自此以后,湖南的新聞事業在湖南的歷史進程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與湖南甚至與全國的很多重大歷史事件、歷史人物關聯緊密。抗戰時期的湖南新聞傳播更是為湖南乃至全國抗戰的勝利作出了杰出的貢獻,但是,學術界對這個時期湖南的新聞事業研究甚少。
在國民政府統治的22年(1926-1949)中,湖南新聞傳播(主要是報刊)發展較快。抗戰(以七七事變為標志)前,湖南的新聞傳播已經比較發達,比如長沙,“在30年代,當時人口不過三四十萬,報紙曾達四五十家,還有幾十家通訊社,這種情況是其他中等城市少見的。”尤其是“從民國20年至抗戰爆發的6年半中,前后竟出現90家,單是民國22年就新辦30家。”民國25年,國民政府內政部統計,全國報紙共1503家,湖南有244家,僅次于上海、南京、北平、江蘇、浙江等省市,居第6位。據民國25年(1936)《湖南年鑒記載》,民國24年(1935)縣報共有74家,其中國民黨各縣黨部所辦民報46家,通俗報7家,常德、衡陽、桃源、零陵、醴陵、澧縣等各有幾家,當時湖南75縣,只有湘西、湘南少數縣份如龍山、桑植、古丈、通道等沒有報紙。
七七事變后,湖南的新聞傳播繼續發展,“抗日戰爭初期,長沙新聞事業的繁榮與進步,僅次于武漢、廣州。”長沙文夕大火后,湖南的新聞傳播中心由長沙擴撒到湘中、湘南及湘西,并在戰火硝煙中繼續發展,主要表現在:一是新聞媒介的數量相對穩定。民國30年(1941),據國民黨中央宣傳部統計,已登記的報紙555種,該部實際收到377種,其中湖南占64種,在大后方占首位。”湖南《大公報》(1941年9月8日)記載:當時湖南全省共有報刊94家。二是大批新的抗戰報刊誕生。如《大眾報》、《火線下》、《民族呼聲》,比較有影響的有1938年1月25日創刊的《觀察日報》,后成為中共湖南省工委機關報,該報的特點是通俗、精悍、戰斗力強,抓住抗日主題,突出救亡中心;1938年1月28日創刊的《抗戰日報》,田漢任社長,廖沫沙任總編輯,該報的宗旨是“團結各方力量,特別是文化界的力量,援助政府抗戰。”1938年7月7日創刊的《正中日報》,1939年8月13日創刊的《開明日報》,1942年創刊的《大華晚報》等等。三是湖南整個報紙質量提升。這段期間,從外地遷湖南而宣傳抗日的報紙,為湖南報界充實了抗日宣傳力量,也為湖南報業發展提供良性的競爭環境,促使一些小報在競爭中被淘汰,從而提升了湖南整個報紙的質量。
除了報業的發展,戰時,湖南的廣播事業也開始建立。1939年11月12日,湖南省廣播電臺開始播音,每天用長沙語播報新聞。
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戰爭呈現新的特點,即戰爭是全方位的,不僅僅是軍事的較量,也是經濟上的較量,更是精神上的征服。“精神因素是戰爭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它貫穿于整個戰爭領域”。[2]P63精神的喚醒、振奮離不開宣傳。
自七七事變后,湖南的新聞事業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在整個抗戰期間,湖南的報紙全部投入到抗戰行列。張治中秘書王次青匯編《湘政與輿情》一書,即反映了當時湖南報界的進步傾向。1938年11月長沙“文夕大火”后,“衡陽、邵陽、沅陵成為湖南報業中心,影響及于鄰省。”湖南新聞人不僅僅以報紙作為抗戰的匕首投槍,同時積極參與到各抗日活動中,比如很多記者、報人加入了湖南文化界抗敵后援會,中國青年記者學會長沙分會在長沙、邵陽、衡陽等地,做了不少有益于抗戰的工作。
筆者以湖南《力報》為例,具體考察當時湖南的新聞傳播是如何為抗戰鼓與呼的。首先從宣傳內容上看,第一,駁斥日本侵華謬論:用事實揭穿“大東亞共榮圈”的侵略本質,指出“大東亞共榮圈”必敗的命運;第二,宣傳中國抗戰必勝,堅定軍民勝利的信心:解釋中國抗戰必勝的精神元素,宣揚中國前線輝煌的戰果與歌頌抗日戰斗英雄,即使暫時的失敗,也能轉化為抗戰的經驗;第三,揭露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激起民眾的憤怒:揭露、譴責日本帝國主義的暴行,激發中國民眾的抗戰怒火;第四,宣傳徹底抗戰,反對投降論,指出投降即亡國:強烈遺責議和,堅決反對投降,指出只有徹底抗戰才有真正的和平可言,只有徹底抗戰才能避免亡國。如沅陵《力報》1943年10月12日的社論反對當時重慶《大公報》“如果抗戰勝利有折扣”的荒謬言論,義正言辭地表明:“我們認為抗戰勝利不容有任何折扣,中國領土主權必須絕對完整,全國輿論界更不容有對抗戰勝利作動搖的退步的論斷”;第五,抨擊汪精衛的賣國行為:透視“東亞聯盟體”,暴露其奴性本質,揭露汪精衛的賣國陰謀。汪精衛叛逃到河內,發表艷電,邵陽《力報》是全國第一家曝光艷電具體內容的媒體,使汪精衛的漢奸行徑證據確鑿,接著從1939年1月9日至1940年5月9日,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持續發表《對于汪兆銘開出黨籍的兩點認識》、《清算汪兆銘》、《打擊國賊汪精衛》、《二十一條與日汪密約》等20篇社評,無情批判汪逆的賣國罪行;第六,及時報道、分析同盟國的戰況以及同盟國對我有利的策略、態度。
其次,從形式上看,及時調整版面,比如長沙《力報》在七七事變后即在中縫醒目地標以“抗戰”二字,開辟“抗戰專輯”、“野火”、抗敵宣傳公演特刊、抗戰畫報、童子軍特刊、火炬專刊、湖南婦女抗敵旬刊等新版面,在副刊中增加民族英雄的介紹。
再次,積極宣傳募捐,并組織募捐,同時,力報人身體力行,從自我做起,參加七七獻金運動、響應獻機運動、發動征衣運動、響應出錢勞軍運動等。
七七事變后湖南的新聞界都以抗戰為主題,從社論到報道,從內容到形式,從文字到行動,均體現出積極的抗戰姿態,成為抗日戰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對敵人侵略罪行的揭露、控訴,對將士士氣的鼓舞,對民眾的動員,對妥協投降者的鞭撻、唾罵,使全民抗戰得以形成,湖南的抗戰局勢在這種氛圍中顯得尤為突出。
從“九一八”事變到抗戰的全面爆發,中國軍隊的作戰區域主要在東北、華北和華東一帶。從1935年開始,國民政府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資源豐富的湖南作為抗戰后方戰略基地之一來建設。[3]隨著東北、華北、華東的相繼陷落,日軍長驅直入,打通大陸交通線成為日軍的軍事目標。作為戰略要地,日軍必爭湖南,在長達七年的時間里,日軍先后調集50余萬兵力入侵湖南,而國民政府必保此重鎮,因為湖南“拱衛陪都、大西南,而且是中國抗戰經濟的支柱”。[4]因此,1938年10月后,湖南一直是全國正面戰場的重要組成部分,并長期處于戰爭的前線,直到抗戰結束。
中日兩國軍隊在湖南進行了大規模的、空前慘烈的爭奪戰,尤以長沙三次會戰、常德會戰、長衡會戰、湘西戰役為最。長沙會戰于1939年9月開始,1942年1月結束,尤以第三次會戰獲得全勝而引起強烈的國際反響,英國《泰晤士報》發表評論:“十二月七日以來,同盟軍唯一決定性勝利系華軍之長沙大捷。”英國《每日電訊報》稱:“際此遠東陰霧密布中,惟長沙上空之云彩確見光輝奪目。”[5]P382常德會戰于1943年11月打響,中國74軍57師苦戰16晝夜,幾乎以全軍覆沒的代價為中國軍隊形成對敵的反包圍贏得了主動,6天后中國軍隊收復常德。長衡會戰是中國抗戰史上敵我雙方傷亡最多,交戰時間最長的城市攻防戰。自1944年6月23日日軍侵入衡陽,國民革命軍陸軍第10軍奮起反抗,至后來孤立無援,病憊之師抗擊數倍于己的日軍,還堅守了47天,雖然最終失敗,但卻是“抗戰史上大城市攻防戰中,日軍攻城部隊的傷亡大大高于守軍的唯一事例。(日軍與第10軍的作戰兵力為5:1,傷亡比例為3.6:1)”[6]P1湘西戰役是中國人民抗日戰爭中的最后一次會戰。戰爭起于1945年4月9日,止于6月7日,雙方參戰總兵力28萬余人,戰線長達200余公里,戰役以日本軍隊戰敗而結束。
正面作戰勝利的取得,當時第9戰區司令長官薛岳歸結為“將士忠于用命”和“人民動作協同”兩個原因。這兩個原因都與新聞傳播的鼓與呼息息相關。下面還是以湖南《力報》為例,重點說說湖南新聞媒體對“人民動作協同”的影響。
孫隆基說,中國文化有一個“各自為政”的特點,例如,在中日甲午戰爭時,中國以一個龐大帝國的身份敗于小小的日本,歸根結底,是因為只有一支北洋艦隊與日本作戰,帝國的其他部分多半采取漠不關心的態度。辛亥革命爆發時,曾出現各省紛紛向中央宣布‘獨立’的怪現象。從“七七事變”后各報章對民眾的反復動員可以看出,國民的抗戰意識在開始是比較模糊的,只要不打到自家門前,“哪管他人瓦上霜”,報告文學作家徐志耕在《南京大屠殺》里記錄了一位的幸存者(南京煤炭港三千人集體遭屠殺中的幸存者)的回憶:“大貨房里三千多人只有三個日本人看管,大門開著,又都沒有綁,可就是沒有人出頭,都膽小,都怕死。”為什么面對著死亡,這么多的人都不敢拼死去尋求生路呢?只要不殺到自己,那就忍著吧!“逆來順受”、“大家都一樣”、“不敢為天下先”,[7]“怯懦、缺乏同情心”,[7]P11-12國民的劣根性也由此可見一斑。
湖南在抗戰爆發初期還是后方,民眾的心理怎樣?他們的心理是否協同一致?是否效忠國家民族?媒體作為社會的傳感器,首先就意識到對于戰爭來說至關重要的因素——民眾心理與民眾支持。1937年8月22、24日,長沙《力報》發表署名自力的文章《后方人民心理的檢討》(上、下),根據觀察,雖然民眾關心戰爭,但還是存在大量令人擔憂的現象,如農民對當局懷疑,認識不清,工人“事不關己不多心”,商人則重利輕邦國,尤其是奸商,如此的心理如何支持前線,應對戰爭?
為此,《力報》相繼在副刊版面推出一系列文章:甘子健的《喂!朋友!趕快拿出良心來!》,岳風的《難道湖南人死盡了嗎?》,黃假我的《現在長沙應緊張起來吧!》及《湖南人要洗滌湖南人的恥辱》等。面對內憂外患,湖南人楊度曾發出“若道中華國果亡,除非湖南人盡死。”的豪語,面對日本的侵略,湖湘文人以新聞宣傳的方式激發湖湘民眾的抗戰熱情。
《力報》一方面是批評散沙般的現狀,漠然的民眾心理,另一面是及時報道民眾中進步的積極抗戰的優秀分子,如為前線傷員捐款、捐物者立即登報表揚,自1937年8月9日起,《力報》每天都刊登捐毛巾、暑藥、寒衣的團體、個人姓名及捐的數量。如1937年8月30日《征募毛巾暑藥報告》稱:昨日代收毛巾數目譚百強捐毛巾100條,與前合計共收9811條。
《力報》通過社評或副刊文章呼吁組織和訓練民眾、動員民眾服兵役及勞軍。在組織、訓練民眾方面,青年尤其是知識青年有文化,有熱情,因此,長沙《力報》從1937年1月份起陸續發表了一系列文章,如《目前青年應有的反省與自救》,《青年訓練與國防教育》,以及副刊大量的暑假、寒假特輯,然后是推出如何訓練民眾的文章,如《關于民眾訓練》、《組織民眾與漢奸問題》、《關于動員民眾幾點意見》等。衡陽《力報》也圍繞民眾動員發表了大量社評,如《寒假兵役宣傳》、《發揮民眾的力量》、《新婦女的新使命》、《青年之最要任務》、《加強軍民合作》等。為了更好地動員群眾,長沙《力報》于1937年11月21日組織“麓山時事座談”,主題為“抗戰期間如何出錢、如何出力”,針對農村群眾對戰爭認識不足及一些陳腐觀念——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現狀,1937年11月20、23、25日,《力報》推出3期農村宣傳特輯,1938年1月29日起,接連發表《好男要當兵》及《把蘊著的民氣充分發揮到前線去》等文章。
民眾在各種力量的作用下(其中最主要來自新聞媒介的宣傳)終至協同國民黨軍隊作戰,發揮了重要作用,首先是抗戰期間,湖南是全國輸送壯丁最多的省份之一。據國民政府軍政部兵役署統計:1937年8月至12月,全國21個省共征壯丁1008310人,其中湖南190505人,占全國應征壯丁人數19%,居全國第一;……1937年8月至1941年8月4年間,全國共征募壯丁9003256人,其中湖南1262582人,占總數的14%。……八年抗戰期間,湖南應征入伍的壯丁共2031357人,占全國征募壯丁總數13922859人的14.6%。抗戰時期,湖南是抗日御侮的兵員大省。[8]
此外,湖南先后有100余萬人(次)組成偵察隊、交通隊、運輸隊、救護隊、宣傳隊和慰勞隊,擔任疏散人口、糧食、牲畜,搶運軍用物資,救護傷員,勞軍濟晌,偵察敵情,擔任向導,構筑工事,破路設障,直至參加戰斗。每一次戰爭的勝利或戰爭中的堅守都離不開民眾的這些支持。
第一次長沙會戰的湘北戰場獲勝,陳誠、白崇禧、薛岳都一再指出“破壞公路和空室清野”的成功,“是這次湘北會戰的一個特色,也是這次勝利的原因之一”。“破壞公路和空室清野”都是民眾的功勞。第二次長沙會戰,長沙、平江、湘鄉、攸縣、衡山等地共計20余萬人,分別參與幫助偵察敵情,破路設障,輸送彈藥,搶運軍糧,救護傷員,修筑工事。1942年第三次長沙會戰,共計40多萬民眾支援戰斗。1943年常德會戰,民眾搶修戰壕,構筑炮臺、碉堡、暗堡,設置路障,堆放砂包,修筑機槍陣地;戰斗開始后又組織擔架隊和收容隊,搶救傷員,掩埋尸體。許多留城警察和百姓都投入了巷戰、肉搏戰,直至犧牲。1944年的長衡會戰之所以能堅守衡陽47天,打破敵人7天內打通大陸交通線的狂妄計劃,也與湖南人民的奮勇支援分不開。戰后報紙報道,配合作戰的民夫,直接戰死者達3174名。1945年的湘西會戰,同樣得力于湖南人民的全力支持。洞口縣群眾配合國軍打擊日軍,先后取得了江口、馬頸骨、雷打嶺等數十次戰斗的勝利,打死打傷日軍近萬人。[9]
以斯賓塞的有機體理論,新聞傳播是社會的協調系統,即中樞神經,社會的正常運轉離不開它,戰爭時期就更是如此。“精神因素是戰爭中最重要的問題之一,它貫穿于整個戰爭領域”,因此如何長自己之志氣滅敵人之威風,成為交戰國雙方的精神法寶,而充當精神武器的最佳工具非新聞媒介莫屬,湖南新聞媒介在抗戰時期的作為與影響即證明了這一點,也為它自身樹立了一座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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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克勞塞維茨.戰爭論(上冊)[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2001.
[3]宋斐夫.湖南通史[M].長沙:湖南出版社,1994.
[4]戴伯漢,蔡北文.湖南在抗日戰爭史上的地位[J].湘潭大學學報,1995,(4)。
[5]楊樹標.蔣介石傳[M].北京:團結出版社,1989.
[6]周明.喋血孤城[M].北京: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
[7]孫隆基.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8]馮崇義.國魂,在國難中掙扎的——抗戰時期的中國文化[M].南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
[9]肖棟梁.湖南人民在抗日戰爭中的貢獻[J].湖南社會科學,19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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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3160(2012)04-0105-04
2012-04-14
陳艷輝,女,湖南湘陰人,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2009級博士生、湖南師范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新聞史論。
責任編輯:譚桔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