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與耦合:20世紀西方技術環境與現代派文學作品淺析①

周博文,張永青

(中原工學院政法學院,河南鄭州451191)

分裂與耦合:20世紀西方技術環境與現代派文學作品淺析①

周博文,張永青

(中原工學院政法學院,河南鄭州451191)

20世紀科學技術迅猛發展,改變了人類的時空觀念,物質生存環境極大改善的同時,技術條件也促使社會形態與社會結構不斷變革,同時,一些通俗文學成為技術壟斷下工具理性的文化試驗品;與之并行的在急劇動蕩的技術環境背景下,誕生的眾多現代主義文學流派,卻一反傳統的寫作模式,剝裂工業文明“理性與自由”虛偽的外衣,作家們通過碎片式、空心化的人物捕捉異化的社會與異化的人心。看似分裂的技術環境與作家情感宣泄耦合在一起,作家通過現代主義文學作品——強烈的內心世界的探尋來發現外部世界,解剖外部世界;在尋找新的價值與意義的同時,也對扭曲的技術社會做出了無情的批判。

媒介手段;技術環境;西方現代派文學

20世紀科學技術高歌猛進,各種技術產品層出不窮,科技改變了人的時空觀,不斷刺激與更新著人類對客觀事物的感察與認知;與此同時,人類的聯系變得便捷緊密,人類的外在環境變得狹小擁擠,麥克盧漢提出了“地球村”概念。正因為外部世界急劇變化,人與人、人與社會以及社會中的各個元素越來越頻繁的交互往來,交融互動越來越密切,“社會角色已經全然不同于其在傳統模型中的模樣”[1](P3),科學技術主動建構了社會物質環境,也建構了人類的新觀念與認識,將社會系統置于一個建立在物質關系上的“行動者網絡”體系,即“技術科學的活動是構造更大更強的網絡”[2](P84),而整個社會都被科學技術所操縱,在這個網絡系統中,原本看似分裂的社會系統、各種元素卻互為因果,相互耦合,社會形成一個唯物質性的多元混合物。

外部條件越來越豐富的世界,實際的邊界卻在科技的推動下顯得日益萎縮,人類輕而易舉地到達向往的目的地,毫不費力地與世界另一端的人對話,各種一百年前不可思議的事實在20世紀看來都稀松平常。社會急劇變化,外在條件一日千里;工具理性主導一切,繼之而來的是無目的的物質至上主義,使得這個充滿希望與欣喜又不斷夾雜著異化與危機的20世紀顯得不同尋常。

一、現代主義文學角度轉向

拋棄了理性主義,當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不再大行其道的20世紀西方文學創作,顯出了別樣的現代性特征:現代主義(modernism)文學作品在“世界文學”舞臺上大展風采。從喬伊斯、貝克特、卡夫卡、到加繆、黑塞、伍爾夫、福克納、博爾赫斯、杜拉斯,作家關注的內容、觀察的角度、寫作的題材與形態、表現手法與傳統的文學作品表現差異明顯。在急劇變動與飛躍的技術時期,很多概念和觀念在他們頭腦里都有轉向,很多作家不再探究文學性本體的解讀,甚至不再基于一個由開始到過程到高潮再到結局的完整呈現,透過他們筆下的傾訴,讀者也許只能找到碎片式的思想,或者是一些無規律的意識流動。

作為敏感與先知的特殊人群,作家能夠更真切細膩地察覺到新的環境、新的世界、新的價值。“文學演出著人類經驗,或體現著作者意圖,或其種種結構復制著人類心靈的種種結構。”[3](P181)

二、技術變革與現代性批判

從作家生活的環境看,20世紀與以往大機器時代不同,越來越精密細小的微型技術設備引領了我們時代的發展,人們耳邊不再是轟轟作響的挖掘機,不再是震耳欲聾的武器彈藥,臻美細致的技術產品毫不缺損它的藝術氣質,與此同時,芒福德認為的“新生代技術時期,井然有序變得更基本、更普遍。”新能源代替舊能源、機器在審美與感官上都更進一步,以前大工具時代的受害者可以去爭取更有益于健康的工作條件與生活條件……似乎我們的社會正呈現出善的一面,各種技術系統在解決自身漏洞的同時又完善著整個社會體系,保護著我們生存的家園。在對新興技術社會抱有憧憬與希望的同時,芒福德也對新生的技術時期保持著時刻的警惕心態:“這些都還要等待一個比新生技術時代時期更關懷生命的文明:因為新生代技術仍然關心能量甚于關心生命。”[4](P222)

無論是芒福德把技術作為人類整個文化的組成部分還是法蘭克福學派對技術社會下的文化工業的批判,都不能逃出現代性的話題,現代性高揚理性與自由,唯理性主義,把理性看成是評價一切事物的標準。理性主義成為了意識形態的內容,因此尼采批判的鋒芒也就直指理性主義。法蘭克福學派強烈反對成為“工具理性”的理性,使得文化和人都失去了否定性維度,后工業時代,文化產品淪為商品,文化中的異化因素被商業化取代,我們的思想被塑造成了“單向度”,文化產品俯就受眾與市場,甚至成為了權利的工具。福柯在《瘋癲與權利》中就指出,“理性與權利相互寄生,形影不離,理性充斥著權利素質。知識被權利建構,它并非是對世界真相一勞永逸地捕獲。”[5](P48)

三、文化工業下兩種不同文學形態(商品化通俗小說與現代派文學作品)

20世紀,一方面是追求新奇與怪誕,拋棄傳統取向,晦澀難懂的現代派文學作品在主流文學上大放異彩;另一方面,迎合讀者與市場,溶解消損高雅文化,追求簡單形式與刺激快感以招攬消費的通俗小說層出不窮,并行博弈。這些作品都扎根于20世紀技術環境下的社會土壤,卻呈現出全然不同的生長與發展態勢。在工業文化時期,通俗小說繁盛一時,流串在街頭巷尾,這些老少皆宜供人們消遣娛樂的文學形式,把文學作品從高雅的圣壇拽了下來,成為了技術社會工具理性的代表產品,減輕了讀者在文學閱讀中所產生的負擔。“閱讀、寫作和繪畫是思維的高度提煉,也是深刻思想和沉思熟慮的行動的媒介,現在卻被這種即時交流削弱了。”[4](P213)

在另一個層面,現代主義的文學作品日趨成熟。現代派文學一般指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后出現于西方的各種文學流派的總稱。主要包括象征主義、表現主義、未來主義、超現實主義、意識流小說等十數個文學流派。在寫作技巧上,現代派作家反對傳統,追求新奇與怪誕,捕捉意識的走向,直覺、幻想、夢境交替結合,運用象征隱喻等多重表現手法來塑造場景與人物;在故事情節方面,有別于傳統文學作品,現代派小說的故事有時顯得支離破碎,沒有連貫性,甚至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模糊,背景朦朧,時空交錯混亂等特性;現代派作家通過對強烈的內心世界的探尋來達到確定自我存在與認識、發現外部世界,解剖著這個復雜多變社會的目的;他們依靠意識的洪流,通過訴諸筆墨,以完成對新興世界的文學表現及揭露。

四、技術環境與文學創作的耦合

麥克盧漢認為,所謂技術環境是指“每一種技術都創造一種環境,這種環境往往被當成是腐敗的、墮落的。然而這個新技術往往把此前的技術變成為一種藝術的形式。”“環境的首要特征是隱而不顯、難以察覺的。”[6](P405-445)媒介環境學代表麥克盧漢認為一切技術都是媒介,一切技術都是環境(ecology),一切技術都是文化。

在這樣一個隱而不顯,難以察覺的技術環境下,有別于文化工業下對消費與市場的滿足與迎合,現代派作家解剖著這個新興而又充滿困惑的時代,他們用思想和文字最先呈現著這個時代出現的各種異化行為,他們挖掘到了披著工業文明華麗外衣的人的荒涼內心。“現代許多心理學家竟把文學作品僅僅看作逃離殘酷現實的工具,然而他們忘卻了這個事實:文學不僅是娛樂工具,它們首先是直面現實、擁抱現實的卓越嘗試。”[4](P275)

原本看上去相互絕緣分裂的技術環境實則影響了20世紀流行的現代主義文學的誕生與發展,技術環境與作家敏銳的情感耦合在一起,引發了一場文學的變革和轉折。

技術條件的變革影響到了社會與日常生活方面,技術現代化對當代生活,特別是對人類精神的巨大沖擊,所體現在文學領域,作家關注與觀察的角度的改變,他們所捕捉到的現代化人思想與行為的變化,這些變化是科技改變人來生活生態環境后所帶來的。從這樣一個角度出發,筆者認為,是20世紀西方技術環境直接導致了西方作家的現代派作品的誕生,而20世紀西方現代主義文學作品,是記錄與批判技術社會最有力的文字證據。

工業社會帶來環境變遷,人類似乎硬生生地被技術緊密地捆綁在一起,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大工業背景下人性的虛偽與冷漠,人們內心的距離卻變得越發疏遠。在現代派文學作品中,人性的疏離、情感的混亂、生活的彷徨、生存的負擔各種碎片化的圖景被作家分割又耦合在一起,呈現出一個個錯綜復雜又光怪陸離的人生命運與社會形態,而導致這樣一些有別于其他時代的人與社會悲劇命運的劊子手,就是技術。

尼爾波茨曼認為,人類的文化發展可分為三個階段,即工具使用文化階段、技術統治文化階段和技術壟斷文化階段,其中技術壟斷文化階段在技術與媒介手段不斷更新衍變的20世紀最為明顯。波茨曼說:“技術壟斷階段是對技術的神化,也就是說,文化到技術壟斷里去謀求自己的權威,到技術里去得到滿足,并接受技術的指令。”同時,他還指出,這一階段“人與人關系的一切領域,無不被技術化。”[7](P42-50)

(一)技術的力量

1.技術變革社會形態

技術的快速發展導致生活環境的急劇變化,在技術加快生產效率、破壞原有人與人距離與聯系穩定性的同時,也加快著舊的社會形態與文化傳統的變革。為了適應技術,人類必須改變原有的制度,革命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突,各種階級矛盾種族矛盾伴隨著不斷改良的新型技術武器而激化,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科學技術給人類帶來了巨大的災難與陣痛。

2.技術更替文化傳統

而在另一方面,科學技術改變了人類對世界的刻板認識,現代物理學革命、天文學地理學的新發展、分子生物學與信息技術革命,使得人類原有的宇宙觀世界觀、固化了幾百年的科學圖景得以松動進化,人類似乎越來越能清晰地認識到自己與周圍的事物,甚至宏觀層次與微觀領域的每一個微妙的變化。

技術作為一把雙刃劍,摧毀了從前穩固的社會系統,所有人都被置身于技術統治下,在這樣一個環境中,“決定人類自由程度的決定性因素,不是可供人選擇的范圍,而是個人能夠選擇的是什么和實際選擇的是什么。”[8](P8)

(二)作家的先覺

20世紀西方現代派作家敏感地意識到,真正的理性與自由雙缺失,人類成為了工業社會沉重的附屬品,與外在的交流似乎已經成為了不可能,文學只能轉向對內在心靈的探討。甚至,在一些人看來,“小說給予我們的就是讓我們知道和我們全然不一樣的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們如何做出一些讓我們驚駭的行動,他們如何給他們的生活賦予意義。”[9](P77)

1.現代派小說的故事呈現

現代派小說作品(以荒誕派和意識流為例)失去了大眾市場,與通俗小說相比,它們的話語情境顯得難以進入,角色難以捉摸,線索難以把握,似乎只有作者才知道自己作品的內容與角色的命運。例如薩繆爾·貝克特的荒誕派戲劇《等待戈多》,狄狄和戈戈孤獨無助、無能為力地盼望著戈多的到來,想擺脫現在狀態但希望的現實卻總不能來到,只得不停地“等待”;比如弗吉尼亞·伍爾夫《達洛衛夫人》整本書的內容是一位議員夫人一天的活動過程,反應了當時英國上流社會的迷茫與危機,極具藝術性與思想性;而表現主義大師弗蘭茲·卡夫卡的長篇小說《審判》描寫的是主人公約瑟夫·K于生日那天突然被捕,無罪的K極力證明自己清白,然而沒有人能證明他無罪,他甚至不知道法庭究竟在什么地方,終于,在他31歲生日前夕被兩個差役用刀殺死;再比如威廉·福克納的代表作品《喧嘩與騷動》運用意識流的寫作手法與多視角的敘事方式,通過4個敘述者的內心獨白或訴說,表現了南方世家康普生家唯一的女兒凱蒂的墮落史。

2.技術環境下對人與社會的異化的挖掘與臨摹

技術異化最終導致社會和人心靈的異化,而身處20世紀大背景下的西方現代派作家們敏銳地捕捉到了技術環境影響下人類心靈的扭曲:人類的行為越來越異化,人類的情感越來越復雜,人類對于理想的表達方式也顯得越發極端。從表面上看,似乎作者與讀者的生活環境與距離正在被作者單方面拉大,其實正是由于作者對整個技術環境下異化人類行為與形態的先鋒式的捕捉與建構,才使得這些碎片化、空心化的人物這么的與眾不同,在技術異化的社會里,具有相當典型的時代意義,整體的荒誕性與細節的真實性并行不悖,讀來晦澀卻又逼真,因為他們源于細膩的作者對工業時代小人物命運的挖掘與臨摹。

[1]布魯諾拉圖爾.我們從未現代過——對稱性人類學論集[M].江蘇:蘇州大學出版社,2010.

[2]瑟喬西斯蒙多.科學技術學導論[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7.

[3]特雷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4]芒福德.技術與文明[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9.

[5]布萊恩雷諾.福柯十講[M].北京:大眾文藝出版社,2004.

[6]埃里克·麥克盧漢.麥克盧漢精粹[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

[7]尼爾波茨曼.技術壟斷——文化向技術投降[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

[8]赫伯特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發達工業社會意識形態研究[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

[9]理查德羅蒂.哲學、文學和政治[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Division or Coupling:Between Western Technique Ecology and Modernist Literature in the 20th Century

ZHOU Bo-wen,ZHANG Y ong-qing
(Zhong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Zhengzhou 451191,China)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the 20th century changed the human time-space,Material living environment has great improvement,the technical conditions also prompted social form and social structure change ceaselessly,At the same time,some of the popular literature became the experiment of technology monopoly,And the parallel with this technology ecology background,manyof the modernist literature birth,They creates traditional mode of a writing,They also Pares crack industrial civilization”rational and freedom”,Writers through the debris type,hollow type characters to capture the alienation of society.Through the heart to find the external world,anatomical external world;In the search for new value and meaning,at the same time,They still make the the harsh criticism of technical community.

the 20th century;technology ecology the modernist literature

I106.4

A

1007-9882(2012)04-0076-03

2012-05-21

周博文(1988-),男,江西宜春人,中原工學院政法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技術工具與文學傳統;張永青(1958-),女,中原工學院政法學院教授,研究方向:科學技術哲學。

[責任編輯:黃儒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