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歌、禱詞及自白（組詩）

周大強

瀾滄江畔

瀾滄江畔。一個人祈福的背影有著

神性的美，她雙手合十，念念有詞，眼睛里的

瀾滄江無比遼闊。來自青藏高原的

雪蓮花閃爍著潔白的光，跳動于掌心

是的，她把西雙版納的寧靜

種植于我的內心，把眼前的瀾滄江凝結成一滴淚

……是我內心久違的渴望，是我眼中

那一滴沒有落下的感動

瀾滄江畔。她的虔誠有著瀾滄江水的溫柔

——每一滴江水都是有靈性的，仿佛

一粒鹽融于海，一滴淚融于血脈

還有什么可以比喻。北緯21°08′的

祈禱，在西雙版納，在瀾滄江畔

一條江，用一句大愛的誓言接納了

一個女子的低語，仿佛浪花擁抱著卵石

仿佛時光摟緊瀾滄江的背影

——靜靜訴說一場心靈的日出

遼闊：河水的秘密

從青海一路逶迤，我看見雪山的白

撫慰了一顆孤獨的心

來到云南，眾河匯入瀾滄，心的孤獨隱于江水

——4880公里的詩行，該用什么樣的標點

才能停頓歲月倉促的足跡

這浩浩蕩蕩的原始之光，南方以南的

天堂，亞熱帶的鐘鼓秘密演奏——

江水遼闊，承接著傣族的水、漢族的香火

哈尼的祝福、佤族的謠曲……

以及老撾的煙火、緬甸的光芒、泰國之禪

柬埔寨的佛光和越南的理想

命定的輪回，仿佛滾滾不息的黎明

我來到云南。掬一捧瀾滄江水，只為

渴飲，只為飲盡眼前的蒼茫

把一段高昂的散板留在溫暖的旅途

——日夜交替，湄公河的下游

遼闊的奔騰在我內心盡情穿越、激蕩

謁郟縣三蘇祠

那么多歷史的星辰、燈火和往事，那么多

思念的頌詞、謠曲和贊歌

今夜，只在明月中出現。宛如

一杯琥珀色的美酒

斟滿黎民的疾苦、社稷的安危以及人世的滄桑

父子三人，用高尚的品格行文，正氣如華

我們在郟縣三蘇祠的風雨中

領略了心憂國家的忠肝義膽——

筆中的雄渾、墨中的偉岸和宣紙上的世家

用才華與氣節書寫的墓志銘

是的，江山更迭，煙雨飄搖

但汝水依舊流淌著父子三人擲地有聲的誓言

嵩陽浩蕩，小峨嵋山上的一草一木

亦在訴說三杰一門胸中的膽氣與風流

是的，與東坡先生縱酒論詩是幸福的

與子由敘舊則別有風味。這是四月，

大地之上，我們靜等蘇老先生的馬車

靜等落日的慈祥——

“誰為山川，不如羽毛。”這里的松樹

就有了豁達的品格，“大江東去，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是的，山水縱橫，歷史的

塵埃似雪。“思移嶠北應非晚，未省南遷日月長。”

一樣的心中明月，一樣的眉目青山

這是中原腹地的大氣與磅礴，亦是

春日的靜美，凄婉的流年——

今夜，微風是一闋宋詞中的小令，

今夜，悲涼如雨，草木含情。

我把內心的燈盞——

亮在郟縣父老的萬家燈火，徹夜不眠

眉山憶東坡

今夜，我與東坡學士一起歌吟大江東去

與子由把酒論詩。夜風如雨

蘇老先生的詩詞才華恍若檀香

一冊山河中，寫滿厚重的家訓

今夜，一棵忘年古柏成了我們的知音

樹影婆娑，你我彈琴、品茗、敘舊、感懷

峨眉小山，宛如一盞螢火古魅的孤燈

訴說著秋風里的滄桑和情誼

山風如此蕭颯，風自宋朝來

這些帶著宋詞般哀怨與惆悵的山風

有著秋天清涼的心境

一個在夜晚俯拾月光的文人

一個把流星當作秘密的過客

此刻，早已分辨不清

沙沙作響的，到底是風聲還是雨聲

我想看清這場雨，尋覓夜色中

心與心的距離。燈盞滑落，汝水湯湯

空靈清幽的三蘇墳院

俗世里沒有一句回聲比今夜的雨更靜

紅塵中沒有一段年華比今夜的風更冷

廣慶寺記

那些蒼勁的古柏、青翠的竹林

依舊散發著迷人的氣息

宛如時光中輕輕地低語

行云流水般回響在

一抹古韻深深的牽掛中

參禪悟道的蘇學士

一定是在傾聽這樣的鐘聲

典雅古樸的庭院

風靜靜吹拂著東坡先生

淡淡的心事

風是智者，是學士筆下的往昔

要不然，他不會折道于此

與高僧徹夜悟談

一生坎坷，回頭是岸

月光的袈裟，溫暖著一代文豪的詩心

多少無法解脫的迷茫

多少紅塵俗事的羈絆

在廣慶寺，在行色匆匆的迷離中

化為一縷縹緲的禪聲

（選自《詩潮》２０１２年第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