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鏡中望見的事物（組詩）

何若漁

從鏡中望見的事物

一盞高懸的燈在我對面

一扇虛掩的門

隨時等候一個孤獨的影子進入

隨便一扇玻璃都是一面鏡子

明晃晃的

未照清自己容顏的人，已準確看見身后

很近的事物像極了遠去的海洋

它們徘徊在鏡中

翻滾起成倍的波浪

烏有湖

山巒跟著暮色下沉

在谷底接近湖中心

蒼天的林木支撐起一種秩序

鳥飛進飛出

徘徊在陰影里。不是在一棵樹上唱死，就是啞在

一個林子里

這樣的光景

還將許多年。風來，波紋不大不小

小船前進兩步，或者賭氣般

原地打轉

烏有湖的水卻從未停下過腳步

雨

許多雨水

從無形的樹梢滴落

輕輕地，磕開緊裹的黑暗

所有的潤澤，都是這樣緩慢產生

音樂般擠進門縫

再帶著拉鋸的尾音離去

消亡多么短暫

卻滲進生命的每個小縫隙里

我安靜地望著天空

直到眼中積滿雨水，身上的葉片

開始逐漸轉綠

冬宴

平原敞開懷抱

仿佛一無所有，等著落日的縱身一跳

準確地攬住光和熱

萬物是金色的了

枯草壓低身子，起伏在

一條通往豐盛的道路上

越來越深的暮色

被裝進旅途，山洼無法撤走陰影

平原像一只刺猬聳起了肩膀

沉默匍匐著

你以為你走了很久

已到了平原的邊緣，其實只是越走越深

桃花

住進同一個春天

在每朵花里，生出熱愛

滿滿地溢出

自湖水的綠眼眶

在三月的草地，積成過不去的洼

春水盈。桃之夭夭

美是一種罪。故命你與春天

比鄰而居

異鄉

仿佛，要把一生的美

在此刻用盡

明月請出碧海，而碧海顛覆

一床的月光

在海水處暢飲，每一朵波浪

都仿佛一匹奔馬

朝著夢境之外，揚長而去

這世上，再長的路，都長不過

我的異鄉……我的長夜

（選自《山花》２０１２年第４期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