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溢滿人生

靜靜的夜晚，一輪明月佇立窗前，明月的眼里看到的是這樣一幅畫面：一個小女孩躺在床上，安靜地聽父親講著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的故事，父親的眼神那么專注，小女孩的臉上是那么的純凈，就像窗前的月光。

女兒睡著了，故事沒有講完，我的思緒還沒有停歇，過往的事情卻在寂靜的夜晚，顯得那么清晰。

小時候，很喜歡讀書。我有記憶的讀書，當是從讀小學時的課本開始。每當新課本發下來，墨香隨著欣喜裝滿了我小小的胸膛，我就會很小心地找來報紙給課本穿上衣服，然后提前把語文課本看得滾瓜爛熟。但與老同學回憶起從前讀書的趣事，幾無一處是在課堂里——即使在課堂里，也是學習之外的事——樂趣往往在窗外，在走廊里，在校門口，在假期里；而在校外讀書，隨行隨止，自由自在，無負擔也無目的，趣味多多。

小時候讀的書，有當時校園里流行的詩，更多的是小說或者連環畫，比如《說唐》《羅通掃北》《薛仁貴征西》《薛剛反唐》《楊家將》《玉嬌龍》以及梁羽生的《大唐游俠傳》、金庸的《雪山飛狐》《飛狐外傳》等等，不是將軍便是俠客，沒有奇力就有奇功，沒有奇功便有奇謀，沒有奇謀定有奇遇。那些書情節環環相扣，引人入勝。有些片段至今竟還能記得一點，比如描寫薛剛外貌的一段：……單名一個剛，面如鍋底，黑中透亮，一道朱砂眉斜插鬢邊，豹環眼睛，獅鼻闊口，身高丈二，一柄鑌鐵點鋼槍……

小時候，拿到一本小說或者一兩本連環畫，便要藏起來，一則怕父母發現，二則怕“同黨”偷走。放學后，便乘著殘陽余暉出門了，在路邊的草垛上或者在山上的灌木叢里，促膝讀，靠著讀，腰背酸了就斜躺下讀。讀到英雄落難就緊張起來，忽的坐起來，摩拳擦掌，氣血難平，只盼著自己鉆進書里，半路殺出，劫大獄，破囚車，沖出一條血路來；讀到英雄逢兇化吉，遇難呈祥就舒下一口氣，站起來伸個懶腰。一抬眼，太陽不見了，只在西山背后散出幾縷余光來。趕緊回家吧，肚子也不安分了，伴著草叢里的蛤蟆、蛐蛐一起叫喚起來。回家時，如果是在草垛上便要施展輕功一躍而下，如果是在山坡上便要撇下一條樹枝，權當兵器，一路殺將下去。當然回到家里，這條兵器往往要成為母親手里的刑具，抽一鞭問一句：這么長時間都到哪兒去了？我只好敷衍：到同學家問作業。母親宣判了：肯定看閑書。——于是便搜，除了搜出幾本已經預備好用來敷衍的作業本兒之外，那“英雄寶典”已經藏到院子外邊的一塊石板下了。

再大些，讀書的興趣便“擴張”了，范圍延伸到其他小說，不止滿足于那些打打殺殺的了。我表姐們不知道從哪里借來了一些雜志，《花城》《收獲》《十月》是小說雜志，我逮著機會，便要翻一翻。有一段時間，在《收獲》里，看到了《人到中年》《白樺林深處》《秋菊》等，后來讀了中文系，才知道這些作品及其作者在當代文壇舉足輕重，而這些作品大都是他們未出名的時候寫的，有的甚至是處女作，想來忍不住佩服起自己當時的眼力來。《人到中年》沒看懂，不知道那個陸文婷究竟要干什么；《白樺林深處》倒是看進去了些——白樺林深處，有一所房子，夜晚，涼月如水，印象里的人物都如影子一般模糊，一對青年男女在庭院里，就著白樺林的陰影，竊竊私語。也許就是這個時候，那顆被禁錮很久的不安分的心已經化成水，正如那晚的月色，從樹縫里滲漏了下來。

記得初三那年，從同學手里得到了一本《紅樓夢詩詞》，我就迷上了《紅樓夢》。從《枉凝眉》到《葬花詞》，從《紅豆曲》到《秋窗風雨夕》，每首詩都是那么打動我的心，上課時，常常不由自主在紙上默起那些纏綿悱惻的句子來，引得同學們都親切地喊我“公子”。下晚自習后，我常常一個人靜站在教室門口憑欄遠眺模糊的遠山，心里碎念著“恰便是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究竟是怎樣的一幅意境？山的那邊可會也有這樣一位少年，也如我正在想著隱隱青山外究竟遮不住的是怎樣的風流？抑或曾經的曹雪芹，是否也如我一樣，面對黑夜里的遠山沉吟，思緒早已飛到天邊，才吟出了讓無數人牽腸掛肚的句子？

高中，我開始思考我的人生了，我也讀到了路遙《人生》。那時，流行歌曲《小芳》開始傳唱起來：“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那個晚上你和我來到小河旁，從沒流過的淚水，隨著小河淌……”就忽然覺得那是《人生》里的高家林對劉巧珍應有的懺悔，但又覺得巧珍有著白楊樹一般可愛的身材，那張紅撲撲的臉異常生動，這樣的美豈是小芳比得上的。又仿佛感到自己周圍，在小河邊，也有一個跟巧珍一樣美麗的姑娘在等著我，等我發奮讀書，榮歸故里，然后在溪邊的竹林，一同吹奏一只翠綠的竹笛。

年輕的夢想，總是多彩的。而閱讀，讓我青春的夢想涂上了更加絢麗的光環。那段時光，我不僅讀了《簡愛》《復活》《霧都孤兒》《孤星血淚》，也讀了《天狗》《活著》《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可以說，閱讀名著伴隨著我的文學夢，度過了整個高中的生活。那時，我的最大的夢想，就是考入陜西師范大學，不為別的，只為與我喜愛的路遙、賈平凹、陳忠實等作家們離得更近。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我窩在家里，把《平凡的世界》又仔細地讀了一遍。生活的真諦是什么?人活著是為了什么?我們該怎樣去對待生活？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這是我想得最多的問題。在這個幾乎與外界隔絕的假期里，在這個能夠沉下心來讀書與思考的日子里，靠在床頭，窗外是“利利落落”的雨聲，時間仿佛在這里停止，馳騁的只有無限廣遠的思緒。這個畫面也成了我記憶中最舒適的也是現在最想要的一幅。《平凡的世界》里面充滿著一個愛的世界——親情、友情和愛情！雙水村的少平、曉霞、少安、潤葉、金波，他們的故事讓我感動不已，讓我跟著或喜或悲，或笑或淚，同時，也讓我明白，生活不在于追求偉大，平凡中自然能窺見偉大，從平凡中來，到平凡中去，這才是真正的生活! 當遇到不順心的事時，我們應該明白：一個人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但可以努力改變自己的際遇！

讀了大學，我有了更廣闊的閱讀天地，也見識了真正藏書豐富的圖書館。在里面，我就像一個貪婪的孩子，面對滿屋的糖果和玩具，我真想一一嘗遍，一一玩個夠。在這里，我也漸漸變得成熟。我知道，我即將成為一名人民教師，擁有豐富的知識，教好自己的學生，是自己的責任。而經典書籍，也越來越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工作后，生活加在我身上的擔子越來越重，這樣的悠閑也許不再多見。那讀書時一股股淡淡的香味也許不再熟悉如故，但是，每晚睡前，我總是看看枕邊的書，聞聞深藏其中的香味，再閉上疲憊的雙眼。在閑暇的時候，捧起塵封多日的書，拂去灰塵的印記，打開多年的心靈日記，再次聞一聞那別離多時的故友的淡淡的卻又不失其濃郁的香味，重新經歷一次心靈的滌蕩、內心的凈化，再一次感受平靜的沒有外物打擾的味道。

回想沒有書的日子，記憶是如此蒼白；記住擁有書香的歲月，我是如此幸福。慶幸的是，我曾能夠一直與書為友，讓書香時時環繞我的生活，這個習慣讓我現今走上講臺還一直保持。我的孩子比我更幸福，她能夠比我擁有更多豐富的書籍，慶幸的是，她也愛書，盡管現在很多書她還讀不懂。但是，孩子會長大，我們也都會變老，但有不變的東西，讓我們為之著迷的，就是在能主動的日子里，好好把握，靜靜讀書，盡情受用這無盡的翰墨書香。

其實現在才是我們最能讀懂名著的日子。我也將教會我的學生，教會我的孩子：有過經歷，才更能體味生活。

夜已經深深，我的心里清明。我想，我會用更多的書籍，為我的學生，為我的孩子編織許多更美好的夢，就像今晚的月光，靜謐而安詳！

蔣靜，黃岡師范學院文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