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 高德勝
摘要 樹立榜樣是道德教育常用的一個手段,要想發揮榜樣教育的作用,首先要弄清楚榜樣產生作用的內在機制。人為設立的榜樣因為在諸多方面有悖于榜樣產生作用的內在機制,其作用往往是有限的。生活中諸多“壞榜樣”的消極影響亦不容忽視。
關 鍵 詞 榜樣;榜樣教育
作者簡介 殷雪,南京師范大學道德教育研究所,碩士研究生
高德勝,南京師范大學道德教育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
我們都知道,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從媒體的宣傳,如備受社會矚目的“感動中國”人物評選,到學校以及家庭的“好孩子”教育,我們不斷樹立榜樣,以期發揮其榜樣效應。
一、榜樣產生作用的內在機制
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榜樣意為“作為仿效的人和事例(多指好的)”[1]。由此可見,榜樣在價值上具有引導人向善的作用,但榜樣發揮引人向善的作用是有其內在機制的。
一是榜樣對學習者的影響作用來自于人格與道德魅力。學習者對榜樣的學習是基于榜樣人物的美德,基于對美好人性的向往,在這一點上,要明確榜樣與偶像的區別。研究表明,偶像崇拜和榜樣學習的共同之處在于對偶像或榜樣的社會學習和依戀,二者不同之處在于偶像崇拜較之于榜樣學習更是一種以人物形象為核心的學習,而不是以特質為核心的學習。[2]以人物形象為核心的學習更容易導致盲目行為的產生,妨礙崇拜者的理智判斷。所以,偶像崇拜更注重對崇拜對象的形象魅力、個性行為的感性追求,因而也更容易導致青少年的非理性模仿。榜樣學習則不同,以特質為核心的學習更是一種理性的學習,可使青少年積極認同榜樣人物的“內涵因素,從而促進個人的自我成長”[3]。學習者學習榜樣是有感于榜樣的人格與道德魅力,是發自于內心對美善的追尋。
二是榜樣的自然性。榜樣的自然性主要體現在榜樣產生的自然性、學習榜樣的自發性以及可感受性這三個方面。榜樣是在生活中自發產生的,是基于個體在生活中的美德得到認可的結果,榜樣示范者主觀上并不是以自己的行為被他人效仿為目的,其美德只是一種自然生活狀態的展現;學習者感受到榜樣人物的先進行為,自發地將其樹立為榜樣,進行學習;可感受性是指榜樣學習伴隨著學習者情感的體驗,學習者能夠切身體會到榜樣人物的美德,盡管有時候這種情感體驗連學習者自身都沒有意識到。
三是榜樣效應的有限性。這主要是指榜樣的學習不可超出學習者的可感受性。如果超出了一定的生活范圍,脫離了具體的生活背景,榜樣教育的效果就會遞減。曾經起過作用的榜樣現在是否已經過時?人們常有的這個困惑,也是對榜樣效應有限性的機理反應。榜樣人物的美德并沒有過時一說,以前的榜樣不起作用了往往是因為榜樣學習走向了教條,脫離了生活,脫離了學習者可感受的范圍。因為學生接受榜樣的一個前提是感情的接納和認可。
盧梭認為:“任何一種良好的行為之所以能夠產生良好的道德效果,只是因為在你做的時候就認識到它本來是好的,而不是因為看見別人那樣做,你才那樣做。”[4]由此可見,榜樣之所以產生作用,是因為榜樣行為本身具有道德魅力,且這種魅力為學習者所認可,學習者通過接受暗示、非反思性選擇和自主選擇的交互作用實現了生活中的道德學習。
二、生活:榜樣的根基
榜樣就在生活中,與樹立的榜樣不同,生活中的榜樣是自然的,生活中的榜樣不是別人設立的,也不是自封的,而是在生活中自然形成的。這種榜樣不是一部分人為了自己或明或隱的目的而進行包裝后的產品,而是其人性和人格光輝的自然顯現。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可以自然地生活,并在這種生活中散發自己的人格魅力,因為人格魅力是聚于內而行于外的,他的生活就是其德行和人格展現、展開、提升的過程,必定會影響到周圍的人;當然,他也可以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控制自己的行為可能對他人產生的影響。從榜樣的角度來看,前者是暗示,后者是明示。
學習者可以清楚地意識到榜樣人物的暗示,人們往往在這一基礎上根據自己的道德傾向和需要,來決定是否認同、排斥,還是二者皆有之。無論是這三種情況中的哪一種,都是學習者自主選擇的結果。對于榜樣人物的暗示,學習者也可能沒有清楚的認識,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吸收了對方的影響,這是接受暗示。還有一種可能,學習者對榜樣的暗示毫無感覺,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對榜樣人物的暗示,清醒的排斥和一點也不受影響存在著理論上的可能,但是,在實際生活中,發生這種可能的幾率并不高,因為人都有“見賢思齊”之心,都有追求高尚事物的傾向,每個人的心靈深處都有一塊干凈的地方用以容納美好的、人性的東西,對榜樣人物所散發出來的人性芳香,即使不能為之,也可能清醒地意識到榜樣人物的主觀努力。此外,生活中的榜樣是活生生的,是有血有肉的人,其道德行為更容易喚起學習者的情感體驗,處于情感體驗中的個體更容易接受榜樣人物的暗示。
三、生活中“壞榜樣”的影響
榜樣自身包含著價值判斷,榜樣都是好的,所謂“壞榜樣”其實不是榜樣,而是榜樣的反面。榜樣能夠影響人,可怕的是“壞榜樣”同樣可以影響人。
財富和美德并沒有必然的聯系,“我們并不具有根據收入水平來判斷他人道德水準的特權”[5]。然而,在商品經濟肆虐的時代,“金錢已經變成了決定一個人尊嚴的主要決定因素,已經成為判斷一個成功人士的諸種美德的依據,而不僅僅是依據之一,或者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依據”[6]。“無德而富”的怪現象也日益成為一種常態,且“隨著信息傳播的快捷化和交往的普遍化,‘無德而富現象對整個社會的沖擊力更大,也變得更為公開化”[7]。青少年長時間浸泡在這種環境中,接受各個方面的明示或者暗示,為其道德觀的形成帶來了不少消極影響。
教育本身具有道德性,然而,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和教育功利化趨勢的加強,教育中的敗德行為漸漸浮出了水面。這些敗德行為對學生的影響最為明顯。試想如果我們一面在樹立道德模范,另一面又默許敗德行為在教育中橫行,我們又豈能奢望我們的學生不會成為口是心非、弄虛作假的道德騙子呢?
媒體本應該站在社會正義的角度來澄清社會事實,然而,一些媒體為了追求自身利益,不惜走上了“追腥逐臭”的道路。這對青少年的影響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媒體自身的角度,由于常態的社會事件不足以產生轟動效應,為了吸引觀眾眼球,一些媒體會以非常態的方式挖掘社會中的丑惡現象,對敗德案例的報道比例增多,且在事實和情節上常予以夸張,并以之為常態進行分析。如果說“無德而富”和“教育中的敗德行為”是社會事實的話,那么夸張報道則使得人們誤把偏態的事實當做常態來對待。二是青少年獲取信息的角度,信息化時代使得青少年獲取信息更容易,各種丑惡現象逐漸向他們敞開了門。“‘犯罪高發潮所反映的,也許是媒體報道提高了人們對犯罪行為在集體意識上的關注度,而并非是犯罪率真的變高。”[8]同理,一些媒體“追腥逐臭”的行為本身并不能反映社會普遍道德狀況的衰敗,但是,對于青少年來說,卻使得他們漸漸地對社會的丑惡現象習以為常。
生活中的道德學習是“以我們擁有的道德本能為基礎,通過接受暗示、非反思性選擇和自主選擇的交互作用而實現”[9]。比起脫離學生實際生活的“崇高榜樣”,學生反而會覺得生活中的“壞榜樣”更加真實。在這種情況下,一方面學生會日益感到榜樣教育的虛偽和無力;另一方面,各種價值觀在學生可理解的范圍內發生沖突,當學生的自主選擇范圍增加,但做出選擇所需的意志和理性能力尚未能與之相匹配的時候,就會造成“精神疲勞”。學生自然就會去尋找一種穩定單一的方式做出選擇,只有從現實生活的可感知狀態去尋找出路。因此,立足于學生生活的榜樣的缺失,將會給敗德行為以可乘之機。
四、榜樣教育中的“可為”
榜樣教育的“可為”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
(一)教育者自身的角色
教育者自然就是學生生活中的榜樣,在學生的成長過程中,父母和家長一直扮演著學生生活中重要他人的角色。盧梭在《愛彌爾》里說,“你要記住,在敢于擔當培養一個人的任務以前,自己就必須要造就一個人,自己就必須是一個值得推崇的模范”[10]。因此,教育者要加強自身的品行、修養,做到言行一致。如果教育者自身言行不一,學生很容易就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即使表面上對老師表現出認同,私底下依然會我行我素。此外,教育者還要擔當發現生活中榜樣的引導者,引導學生發現生活中美好的品質和光輝的人性特質。
(二)“道德的學校”本身就是榜樣
學校是一個道德性的機構,學校本身所進行的就是一種道德性的活動,即教育活動。如果學校一切以利益為中心,學生以分數為中心,所有的行為只要符合利益和分數標準,就在學校里得到默許和認可,那么學校自身就會失去其道德效力。學校與其他社會機構的一個本質區別就在于學校的道德性。一個“道德的學校”,其自身的道德魅力就足以吸引學生以之為榜樣。從學校自身的道德環境上說,“學校影響學生的道德成長,主要依靠兩種手段:一是教師能夠起道德表率作用的行為,二是學校的道德環境,特別是具有道德感染力的集體生活氛圍”[11]。在一個道德的學校里,榜樣教育是自發的,不是教育者的刻意為之,它消解于學校環境的各種明示與暗示之中。
(三)同伴榜樣
“隨著未成年人年齡的增長,成年人中的輿論對他們的影響相對削弱,而同齡人中的輿論,特別是親密伙伴對人和事的評論,對其個人行為的影響相對增強。當這兩種輿論發生沖突時,在自發的狀態下,同齡人中的輿論容易占上風。”[12]同伴交往是學生學校生活中的一個重要交往空間,因而,引導學生對同伴榜樣的學習也是榜樣教育的一個重要方面。同伴榜樣來自于學生自己的生活,榜樣學習處于學習者可感受的范圍內。榜樣人物和學習者在道德境遇上面對相同的問題,具有相似的境遇,更容易為學習者所接受。同伴榜樣所采取的行為方式對于學生來說也是具體的、便于操作的,因此,學生也更容易進行觀察學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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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苗 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