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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味河湟(二、三)

2012-04-29 00:44:03陳元魁
群文天地 2012年5期

第二輯

炒 面

說起炒面,如今的年輕人就會毫不含糊地反問:不就是藏族同胞吃的糌粑嗎?

將青稞入鍋文火炒熟,晾透,在手推小石磨上研磨成粉,青稞炒面就做好了。做炒面簡便,拌炒面卻得有些功夫。在青花龍碗里盛半碗茯茶水,撮一些曲拉于碗底,放一疙瘩新鮮酥油,再將炒面加進碗里,加得小山一般尖尖的高出碗口。會拌的,左手托著碗底,右手中指三五下就把浮在茶水面上的酥油炒面攪和均勻,接著龍碗在左手里順時針方向旋轉,右手拇指卡著碗邊,其余四指逆時針方向在碗內抹拌,不濺一滴茶水,不灑一星炒面渣兒,煞是利落。不會拌的糊糊漿漿地粘了一手一碗,濺灑不少的炒面在身上炕上。倘在農家,老農見許多炒面灑落碗外,禁不住眼里現出痛惜之色;倘在藏家帳房,如此笨拙的手腳,必將惹得藏家婦女用袍袖捂住雪白的牙齒吃吃發笑。

藏族同胞拌炒面的本領,是我成年后領教的。在童年時期,也曾見過鄉下的親戚們吃炒面,卻是別有一番情致。

那時候鄉下姨夫家招待我們的吃食,有青稞面干糧、煮洋芋,其次就是炒面。記得初次品嘗炒面,是個晴好的冬日,一束陽光從窗紙的破洞射進來。恰照在燉茶的沙罐上,沙罐里已經滾沸的茯茶升騰起裊裊的熱氣。姨娘笑笑地捧來盛炒面的木匣放在炕桌上,一一給大家斟茶。盤腿坐在炕頭的姨夫抽去匣蓋,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探進炒面用勁撮了一撮兒炒面,揚起下巴丟進嘴里,閉嘴咀嚼一陣,咕嘟嘟吞了一口釅茶。我看得口饞手癢,學姨夫的樣兒用三根指頭在炒面里撮了幾下,松散的炒面總難撮出成形的“嘎兒”,勉強撮一點丟進嘴里,哪知丟得不知深淺,干炒面吸進氣管里,一聲暴咳,把嘴里的炒面盡數噴出,惹得大家笑起來。

出了這樣的洋相,雖見別人炒面吃得津津有味,卻不敢再實踐。偶爾一次,見一農家主人吃炒面不用手撮卻用一條木片挑食。湊近了細看,并非簡單的木片,而是一個玲瓏精巧的微型木锨。主人兩根手指捉著木柄,順著木匣里炒面的茬口,從上往下裁一下,再將裁下的炒面挑起來,丟進嘴里。看那匣里盛裝的炒面,壓得十分交瓷實,茬口如同一面陡直的崖坎,竟然不坍塌,便稀詫得大呼小叫起來,引得主人講出這樣一件離奇的故事:一農人連著幾日心悸眼皮跳,為了預知禍福,進城算了一卦,說三日內有生死之虞,躲過三日無妨。于是回家閉門不出,心想不去外面招惹是非,哪能有飛來橫禍?一天兩天平安無事。三日午后,悶坐饑餓,便端來盛炒面的木升。瓷瓷實實一升炒面,早飯已吃去了一半,他捉住小木锨順著茬口剛裁了一下,半升炒面如土崖般坍塌,驚得他一口氣接不上,一命嗚呼。

故事真假用不著認真。可吃炒面能吃得自如,干炒面丟進嘴里不嗆不噎不粘“天花板”(上腭),卻需要花點心思去琢磨。會吃了,就品出姨夫家的炒面甜甜的,余味濃厚。請教姨娘,才知道是玉麥(莜麥)加工的炒面,加工方法與青稞炒面雷同,口味卻迥異。探頭看那半布袋炒熟后沒有研磨的玉麥,顆粒如同燕麥,兩頭尖尖腰里鼓圓,粒粒如碎玉一般光凈。難怪早年農人們以干炒面為主食,就著釅茶吃飽了,耕田犁地澆水收割渾身有使不完的勁,真不知這細碎的玉麥粒里,吸收了多少日月的精華,天地的靈氣。

成年后琢磨,明白炒面吃飽了輕易不餓,是因為炒面沒有水分,干干地咽下去,再喝些茶水,其功效不亞于后來的壓縮餅干。早些年,人們熱衷于學說普通話,一些從鄉下來的青年初說普通話,南腔北調聽起來十分別扭,有那俏皮的人就把炒面和餅干聯系到一起開了這樣的玩笑:吃的炒面,放的餅干屁!

自小在城里長大,我家的主食不外乎饃饃面片拉條。膩了,想換口味,母親也會給我們做點炒面。將面粉放鍋里文火炒熟,色焦黃出鍋。這種炒面(我家稱熟面)宜開水沖服,無論放鹽,放糖,滾開水沖成稀糊,熱乎乎喝下去充饑解渴,溫中和胃。

這幾年,間或去飯店酒樓吃那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其味再鮮再美再脆再嫩,也不能讓我忘了炒面。好在有一摯友,在果洛當兵數年,帶回吃酥油炒面的習慣。每當我覺得口里心里乏味,跑去,摯友就把酥油紅糖炒面盡數擺在桌上,煮一壺好茯茶。我心切切地拌上一碗,雙手動作,口內生津,拌好了,吃一口炒面,喝一口釅茶,很有點重新咀嚼童年生活的味道。吃完抹下嘴,禁不住要喊兩聲:好香!也美!

洋 芋

前不久,參加了一個書畫展覽的開幕式,被主辦單位請去吃了一頓。如今的席面上,大魚大肉不在話下,駝掌甲魚也不算稀罕。偏偏一盤油炸土豆片,被大家頃刻間吃個精光。服務小姐聲明,這薄如蟬翼的土豆片,是廚師手工切成的,其刀工非同平常,來賓皆諾諾稱道,接著要求再來一盤。自然,出于生意上的考慮,土豆片沒能再來一盤,但由土豆引起的聯想,在我心里再一次涌動起來。

馬鈴薯。洋芋。土豆。在這三種名稱里,我認為土豆最親切。土豆土豆,顧名思義就是土里的豆。由“豆”而想起土地,由土地而想起農民,這主宰著土地又被土地主宰著的浩蕩的農民隊伍里,有一分子是我的大姐。

解放初期大姐嫁到農村,我家就有了到農村走親戚的義務。每每隨母親去大姐家,慣常的吃食就是洋芋。大姐先鉆進窖里,接住母親遞下去的油燈,揀一簸箕洋芋上來,端到戶外村巷的水溝邊,一一洗去泥土,端著白白凈凈的洋芋回來,入鍋,添少量水,用草圈壓住鍋口,蓋上鍋蓋,將石頭茶窩壓在鍋蓋上,大火燒煮到鍋里水干,洋芋發出吱吱唔晤的“哭聲”,彌漫出淡淡的焦糊味兒,退出大火留殘火焐半個時辰。大姐將黑色粗瓷盆放在鍋臺上,揭去鍋蓋,甩手拍散濃重的熱氣,抓一個火燙的洋芋放盆里,往手指上吹幾口冷氣。那煮熟的洋芋皮兒綻開如花瓣,稍一用力,就會捏碎;“好散的洋芋!”我們贊嘆著,噗噗地往冒氣的洋芋上吹著氣,剝去皮,吃一口,蘸一點青鹽面兒,再吃一口,直吃得額角出汗。

倘若是秋收時刻,大姐往鍋里放洋芋時,同時要混合著放些紅蘿卜,切成片的甜菜根。煮好出鍋,甜菜根的糖汁裹在洋芋上,又是一種滋味。吃那煮熟的紅蘿卜、甜菜根,也是清爽甜軟,可口無比。那時候洋芋有兩個品種,叫“深眼窩”的洋芋個頭渾圓,表皮有麻點,宜于煮食。叫“洋棒”的洋芋個頭較大,中間鼓兩頭略尖,表皮光凈,宜于切片切絲炒食。

洋芋,就這樣帶著它原始的品質一遍又一遍填滿了我的記憶,讓我覺得大姐同她的鄉親們在青稞面干糧和極少的白面條不能果腹的前提下,整日整年地吃洋芋,除了洋芋還是洋芋,既當主食又當菜,吃食單一得可怕,也讓我漸漸地反感起洋芋來。雖然大姐時常變些花樣兒,比如把熟洋芋剝去皮,放碗里用筷子搗碎,拌上油潑蒜泥讓我們品食,但我還是認為去農村吃洋芋成了一種負擔。

哪知,洋芋會突然匱乏起來。1959年前后,市民糧食供應標準低,市政府從周邊公社調些洋芋,定量供應市民以補充主食的不足。市民們得三更半夜去小北門外的洋芋市場排隊購買。天寒地凍,排成長蛇陣的市民們蜷縮著身子,噗噗噗地搓手,咚咚咚地跺腳,眼巴巴等到天明,等到市場上班。但往往是頭天調來的洋芋少,排隊的市民多,供不應求。少部分絕早排在前面的人擁擁擠擠地購得二三十斤洋芋,得勝將軍一般飛也似離去。大部分臉上酸酸的空手回去,第二天更早些去排隊,甚至當晚就去排隊。

集體食堂名存實亡那一陣,洋芋更金貴了。我就讀的中學校園四周,全是生產隊的經濟作物地。秋天起洋芋時刻,社員們蜂擁在一塊地里,犁一遍,再翻一遍,將果實盡數收走。社員們撤離,農家的白發老人和幼年娃娃又蜂擁到地里,挨茬兒一锨锨地翻找偶爾遺留在地里的洋芋。三四分地里翻出一顆雞蛋大的洋芋,眼里的喜悅不亞于揀了一顆珍珠。

曾經幾乎要把農民們埋住的洋芋,轉眼像風一樣遠去了。市內黑市上,一元一斤熟洋芋。生長洋芋的農村里,農民們為擁有幾個洋芋在奔波在鋌而走險。一農婦,起洋芋時背著隊長把幾個洋芋塞進了扎住褲腳的褲子里,幻想著公婆孩子晚上吃洋芋的快活。哪知有人告密,收工路上,被隊長擋住了搜查,當眾脫去褲子,農婦羞辱難忍,含悲尋了短見。

我開始懂得洋芋的重要了,懂得洋芋與生命的某種關系。農民和洋芋時常在我心里重疊,似乎農民就是洋芋,洋芋就是農民。于是像尊敬農民一樣尊敬洋芋。

這些年,洋芋又在市場經濟中豐富起來。菜攤上,洋芋與茄子辣椒蒜苔等細菜共存共榮。市民們迫于物價,覺得吃洋芋最實惠,洗去泥土盡數可以吃進肚子里。況且,洋芋做菜能翻出眾多的花樣。切絲切片切丁,可炸可燉可燒,配豬肉配牛肉配羊肉。倘或一二日買不來面粉,尚能當主食充饑。洗洋芋絲洗出的淀粉,又可用來勾芡。高到國宴低到家常便飯,都能派上用場。便于儲存,春夏秋冬各類時令鮮菜緊缺之日,“洋芋充數”也樂不可支。這般既能調解口味,又能豐富菜色的美物,飯桌上總有它的位置。吃多了,漸漸地發現,那種叫做“牛頭”的洋芋新品種,個兒碩大,但中心空洞,往往從里往外壞爛。有人便開玩笑說,用化學肥料追起來的洋芋,真如現實中一些人,先黑心,再向外整個潰爛。

老早轉為菜農的大姐家里,洋芋也變得稀罕起來。去十次,只有一次碰上吃洋芋,我便興奮得抓耳撓腮。見我從火爐上烙饃饃的鋁鍋里急切地抓一個剛剛煮熟帶著焦疤的洋芋,在兩手里倒來倒去地噓噓吹冷氣,卻對擺在桌上的肉炒萵筍片和素炒菜瓜片視而不見,大姐便說:“用自產的‘牛腿棒換些洋芋,雖不多,夠你吃哩。”

畢竟,儲備冬菜時不必再去四處排隊買洋芋了。有些農民將成袋的洋芋裝車拉到家門口叫賣。感念農民伴風伴雨不易,我羞于討價還價,賣主要多少給多少。但有幾次上了當,袋上裝上的洋芋個個飽滿碩大,倒出來發現袋底里有不少小洋芋壞洋芋甚至泥土。不由得感嘆:金錢讓城里人無情,如今又讓鄉里人無義了……

雜 碎

解放初期,西寧水井巷南端與小南門接壤的地段,叫水眼頭。水眼頭有一家雜碎鋪,店鋪坐東面西。雜碎鋪絕早開門營業,標志是門外挑一盞紅燈籠。貪睡到天明,是吃不到好雜碎的。

緣于家里貧窮,就不敢奢望隔三岔五有雜碎吃。偶爾要吃,父親就絕早起來,提著系了細繩的大肚敞口黑瓷壇兒,去雜碎鋪買一份雜碎,多盛些湯,回來入鍋燒滾了,抑或再添點水,加點調料,分盛四小碗,全家人算是吃了一頓雜碎。倘若是寒冬時節,父親提雜碎回來,眉毛胡子和小黑壇的提繩上都掛了冰珠。

一次醒得早,隨父親去雜碎鋪。黎明前寂黑的街道里,唯有我父子撲撲踏踏的腳步聲。拐出縣門街口,雜碎鋪挑出的紅燈籠就灼灼地惹眼,更顯出黎明前天地的沉黑。一豆油燈,雜碎鋪里半明半暗,已有一位山羊胡的老者坐在板凳上,將一角鍋盔掰碎,泡進冒著熱氣的大碗。那夾雜著淡淡燎毛味的異香從錯開鍋蓋的大鍋里騰騰地往外彌漫。父親遞上小黑壇兒,再遞上二角錢,便得了一壇兒原湯原汁的好雜碎。回家母親接住壇兒,父親喜喜地說路上碰見一人挑著滿滿兩桶水,好吉利!

我獨自享用雜碎,是小學六年級的事了。一日遲起,來不及吃早飯——其實是簡單的開水泡饃饃,確切說是燒開水來不及——父親破天荒給我兩角錢,叫我到南大街買雜碎吃。小心地進了雜碎鋪,遞上兩角,眼前就有了一碗內容豐富的雜碎。聞那味兒,異香里有點燎毛味兒;看那湯水,黃黃的油花圈兒擠擠兌兌地浮在表面。用筷子撥挑,有燎去毛根酥黃的頭皮,嫩白且有花紋的肚片,肥瘦光凈的腸段。克制著慢慢咀嚼慢慢吞咽,藍邊粗瓷大碗里的雜碎被我幾下狼吞殆盡,那肥而不膩的異香,那既柔而脆的咬勁,凝留口里數日不散,

上世紀70年代,我供職的那個縣城的國營飯店開始經營雜碎,從四清運動就斷了雜碎口福的人們,樂顛樂顛地出出進進,飯店的雜碎生意越做越紅火。個別不愛吃雜碎的,就取笑吃雜碎的,說天亮前賣雜碎是為了防止食客看見雜碎湯里漂浮的不干不凈的東西,眼不見為凈嘛。這話雖然讓人起疑,但吃雜碎的人有增無減,并不去在意國營飯店的牛羊下水是否洗得干凈。也巧,縣商業局一個工人得了腸胃疑難病久治不愈,臉蠟黃蠟黃讓人看了害怕。單位領導考慮既要讓他清閑又要讓他掙到工資,就從原崗位調下來,安排去飯店雜碎組賣票,清早上兩小時班,而后整天休息。該同志圖便利,上班拿塊饃,營業前雜碎湯泡饃,消消停停吃飽了再賣票。一年下來,變得紅頭花腮,腸胃病不治自愈。這樣的事實,讓那些不敢吃雜碎的也吃起雜碎來。

其實,賣雜碎的要想擁有多而固定的食客,前提就是加工干凈,烹調出自家獨特風味。牛羊下水加工起來十分繁瑣,頭蹄要燎去長毛,烙去眼窩耳朵內外的毛根,燎焦的頭皮得用刀刮洗干凈;腸肚要先用堿水漚泡,再三番五次翻里翻面地淘洗。為了減低成本,經營者大多將牛羊下水挑去河邊泉頭,蹲在水池,或穿雨靴彎腰站在水里清洗,手臂被涼水浸泡得糙紅。盛夏如斯,嚴冬如斯。洗凈的下水天黑入鍋燒煮,先緊火燒開,后文火熬煮。煮得不老不綿后退去大火,留小火溫鍋,開門營業前再旺火燒滾。春夜如斯,秋晨如斯。可見,雜碎的異香里,包含著超常的辛勞。尤其近些年,雜碎經營者日見增多,西寧市內,幾乎每個路口街頭都設有雜碎攤。來往路人伸長脖子審視,比較哪個攤位的鍋灶案板整潔,雜碎加工得干凈,才肯落座就餐。這就迫使經營者在加工衛生上狠下功夫。

就近有賣雜碎的攤販,且用不著早起,上班族們把自行車支在路邊,十幾分鐘吃一碗雜碎。香也罷,不香也罷,圖個方便,吃罷走人。對口味,第二天再來;覺得不怎么樣,就去別的攤位。只是,這幾年物價上漲,二元一碗的雜碎,經營者用指尖撮幾片肚絲口條蹄筋扔進碗里,數量少得讓經營者自己難為情,便多說些好話,多陪個笑臉,以爭取回頭客再來。那精明有經驗的食客,早早地來,只為多喝一碗滋味醇厚的原汁原湯。來得遲,只能喝經營者兌了開水的雜碎湯,寡淡的味兒,每每讓那些吃了一輩子雜碎的老漢們想起逝去的歲月。

據說,雜碎吃啥補啥。那兩眼昏花的老者,要攤主從雜碎堆里揀幾點眼圈眼珠放在碗里。那腸胃不好的,則要求多放幾塊肚片腸段。四肢強壯的小伙,則喜歡腱子和蹄筋。一日,筆者也去就近的雜碎攤,端了一碗蹲在墻角吃得正美,見一位身著工商制服的中年人來到攤前,威威地要攤主快些弄一碗。攤主問放點什么,頭皮還是口條?回答說多放幾片心。

聽了,我不禁吃吃地笑出聲來。食客們先看我笑,接著都吃吃地笑出聲來。

酸 菜

接連兩年,我家腌制的酸菜都不如意,先是鹽放得太多,入口咸得不敢下咽。依照傳統方法處理一下,不料又變酸了,酸得叫人甩頭。妻納悶之余尋找原因,先認為如今靠化學肥料培育的蔬菜品質難以把握,不像早些年的“牛腿棒”讓人心里踏實。而后認為如今加工成的粉鹽不比早年的顆粒青鹽地道。顆粒鹽的成分天然,而粉鹽在加工過程中添加些別的成分,讓人難以把握其質與量的比例。這些原因似乎還不能讓自己信服,就只好怪天氣了。這些年全球氣候轉暖,冬菜上市在十月上旬,樹葉還綠綠地掛在樹枝上,叫人為腌萊為難起來,腌吧,嫌早,菜注定要酸;不腌吧,要錯過購買時機。加上家居六樓,把菜缸放在屋里最涼的陰臺或樓道,也擋不住菜缸泛熱,表面泛起速成發酵的白色泡沫。

難怪妻要尋找酸菜腌制不好的原因呢。前些年妻腌制的酸菜,左鄰右舍都說好吃,甚至有內地籍鄰居請她去腌菜。老老實實對待生活的妻,怎么能輕易丟棄自己的一份自信呢。

據說,近幾年不少的當地居民不腌酸菜了。即便腌,也少腌一點,或單純腌少量的花菜,或用包心白菜代替“牛腿棒”。原因是包心菜比“牛腿棒”上市遲,腌制時損耗小,手續簡便。扒掉幾片幫皮就可以切塊入缸,不像“牛腿棒”要翻里翻面沖洗好幾遍。我想,居民們少腌乃至不腌酸菜,除了市面上隨時有鮮菜可供選購外,怕天暖把握不好菜的咸酸也是一個原因吧。

盡管如此,我家臨冬總要腌些花菜酸菜。一方面,我家的收入還不能保證我們四張嘴頓頓吞食價格嚇人的新鮮蔬菜,必須用價錢相對便宜的自腌酸菜做些補充或者調劑。另一方面,從娘胎帶來的傳統飲食習慣,或者說草民百姓的本能,不允許我們喜新厭舊,饞想著各色新鮮蔬菜而小看乃至遺忘酸菜給予我們祖祖輩輩的恩情。

以小時候印象,臨冬腌制酸菜是居民家里一項重要且繁瑣的生活內容。那時的牛腿棒、紅蘿卜、大頭菜,由菜農送到門上,價錢極低。但洗菜十分費時費力。原因是從井房一擔一擔挑來井水,遠不比如今的自來水方便。有時還得看擔水者的臉色,出于節約水費,用盡量少的水把盡量多的牛腿棒洗凈,是要花工夫的。洗凈的菜要燙。拉風匣燒熱一鍋一鍋的水,一朵一朵入鍋燙好,排放在蒸籠里淋干水分,才能拌撒調料入缸。調料由鹽、碎辣椒、花椒伙拌。各放多少、往缸里撒多少,全靠經驗。多了少了,都影響菜的味道。腌酸菜同時,注定要腌些花菜。將大頭菜、紅蘿卜、芹菜、蒜苗切成細絲,混合起來。拌和適量的調料入缸。細心講究的人家,平日積些杏仁,腌花菜和在里面,別有一番滋味。那時候高原氣候偏冷,酸菜入缸需要半月乃至二十天左右才能腌熟。花菜由于細絲碎小,七八天就熟了。酸菜腌熟前的空檔時日里,花菜是唯一佐餐的副食品。

入缸壓菜的石頭也有講究。以光滑扁平的青石為佳。所有居民家里,都擁有五六塊使用多年讓主人有了感情的石頭,遷移搬家不忍丟棄。后來的年輕人們見別人搬家,把幾塊石頭寶貝似的抬來抬去,譏笑人家小氣,卻不知人家心里裝著的那份火燙的感情。

晚至上世紀70年代初,青海人冬天的飯菜上絕少有新鮮蔬菜。城鄉居民整個冬季的副食全是酸菜。花菜用來就飯,酸菜或下飯或炒菜。尤其農村,酸菜幫切絲就飯,酸菜葉入鍋配面條,是長年累月的恒定菜譜。

這個菜譜,陪我從童年到青年再到壯年、成年。幾十年吃下來,不但沒煩,還似乎吃出了習慣,冬天沒有花菜酸菜就過得不自在。每晚吃面條,要有花菜或酸菜絲就飯。去朋友家喝酒,張口先讓主人端來一盤酸菜。假如主人再炒上一盤酸菜粉條炒肥肉片,吃得近乎狼吞。如今,似酸非酸肥而不膩的酸菜炒粉條肉片,已被來自長城內外大江南北的內地沿海籍同志們認可喜愛,每吃總要喊好。聰明的飯店經營者摸準了大家的胃口,在眾多的特色花色菜中,加進一盤獨具風格的酸菜粉條炒肉片,每每贏得食客的喝彩。

大 豆

說不清幾時起,小攤販把貨物擺在人行道上,挨挨擠擠一家接一家,日用小百貨、服裝鞋帽、干鮮果品,不一而足。有的擺放在折疊床上,有的用竹竿鋼筋組合出簡易貨架,有的席地一片布,堆上花花綠綠的物品。其間供人行走的地方曲曲折折越來越窄,得提防著行進,以免踩踏了人家的貨物。這也是沒法的事,單位效益不景氣,下崗拿不到工資的人們,投點本錢做點小生意,提心吊膽慘淡經營。也許就是出于這樣的理解和同情,這種分明違犯城市管理的生意方式才得以存在。

每每留神著走過這么一段特別的人行道,油然想到的就是生存的無奈和艱難。那些鮮亮的、時新的各色各式物品往往被我忽視甚或輕視。但有一樣物品,觸目便勾起我心里溫馨的感覺,它,就是那些炒熟出售的大豆。

一溜七八只布袋,袋口下卷,亮著袋內或黑或黃或白的蠶豆豌豆,旁邊蹲守著一位雙頰糙紅、著裝陳舊的村姑。那爆炒裂了口的大豆,似在向我傾訴著一種遠去了的往事,似在幽幽地發散著一股不容我遺忘的芳香,我便情不自禁放慢腳步深情地多望它幾眼。

我的不該疏遠的多情多義的大豆們!

曾經誤以為,青海人喜愛的大豆居然也被東北人擁有著。后來明白,東北人的大豆指顆粒碩大的黃豆。我們的大豆,則特指蠶豆。豆字前面加個大字,足見它亙古以來在青海民眾心里的分量。

西寧早年出售熟大豆,似乎由雜貨鋪兼營,鋪堂口設一貨板,大豆混放在諸如核桃紅棗柿餅之類的干果中,幾分錢一斤,其實掏錢買大豆解饞的,似乎并不多。原因是西寧市民誰家沒有或遠或近或親或庶的親友在鄉下?而鄉下的親友進城來,誰會忘了提上一籃飽滿的青豆角,抑或一捧炒熟的大豆呢。

這青豆角,分明是剛從茁壯的植株上摘下來的,飽滿豆莢上的綠色依然鮮活。連同豆莢下鍋煮熟,醇香四溢,分明是日月播精大地受孕后那種獨有的氣味。盛盆上桌,剝去莢衣,一個個白白胖胖惹人喜愛的豆子,羊脂玉般的肉質里尚有乍顯未顯的淺綠。或剝去細皮,或連皮入口,其醇厚甜美的滋味從舌齒滲入臟腑,恍如享用了一粒天地恩賜的玉珠。

那熟大豆,也顯然剛剛炒熟,皮上似焦猶黃的火色,還隱隱地發散著熱烘烘的輻射波,爆裂的細口內,還夾帶著細微的砂粒。捧幾粒于掌心,雙手搓去附著表皮似有似無的細灰,鼓腮吹盡裂口內的微砂,剝皮入口,牙齒輕叩豆粒即刻碎裂,其脆恰到好處,其味妙不可言。慢嚼細品,似吸收著世上一切烘烤食品的混合滋味,香是火噴噴的香,甜是辣滋滋的甜,脆是干崩崩的脆,未及下咽腸胃已經生津,恍如享用了老君遺落的一顆金丹。

倘若城里親友去鄉下,主人的款待,必然有著大豆的內容。大秋時節,去地里摘來青豆角,新鮮得能看到甲蟲踩在豆莢上的足跡。煮熟剝食,肚皮鼓脹口里饞涎不退。隆冬薄春時節,主人斷不會少了“燙大豆”的規程。這“燙”,旨在免了炒大豆的種種繁瑣程序。將炕洞前地皮掃凈,扒出一堆火燙的炕灰,傾半升頭年收獲的干大豆入灰,片刻的靜默后,燃放爆竹般砰嘭炸響,那大豆“赴湯蹈火”卻快樂得歡蹦亂跳,弄得火灰四濺卻彌散著誘人的芳香。主人掌握時機火候,時短不能讓大豆皮焦里生,時長不能讓大豆焦糊。把準時機攤開熱灰揀出大豆擦凈浮灰,一粒粒大豆爆裂了細口,火色正美,剝皮入口,脆得不能再脆,香得不能再香。

天知道大豆這個精靈給青海民眾多少輩、多少代的恩惠。早年農家嬰孩,哪個不是吃了母親嚼細后口對口哺喂的大豆,才能長得紅頭花腮壯如虎仔。那些牙齒脫落食欲依然健旺的老人,哪個不是吃了子女們研細的大豆粉面,才能養得神清氣朗延年益壽。還有那些酒后愛喝豆面拌湯的人,那些暗備一把大豆在酒擂臺中用以解酒的人,誰不時時刻刻想著大豆給予自己的恩惠?難怪祖祖輩輩的青海民眾傳承著大豆的詩情畫意,讓它進入童謠謎語:“大豆大的東西,牦牛壯的聲氣。”讓它滲入風情民俗:“二月二,咬蟲兒。”也讓它融和到“花兒”“少年”中:“見了尕妹沒給頭、尕手里放一把大豆。”

筆者從小愛吃大豆,尤其饑餓時,格外想嚼大豆。嚼食多了,便體會到大豆除了實用價值,其成長加工的過程中,竟然派生出許多生活的妙趣。也了解到,街面上專營大豆的,加工程序十分嚴格。先用水泡透晾干,最忌大豆直接入鍋爆炒。而是先將細砂或者黃土入鍋,急火將砂土炒得炙熱,而后伙入大豆慢火烘炒,其狀如同現今街面上的炒板栗。用細砂烘炒得皮兒焦黑的,名曰“黑脆兒”。用黃土烘炒皮兒火黃的,叫作“虎皮”。兩者一樣香脆,咬勁卻不一樣。其間功夫,全在掌握火候。一旦大意過了火候,炒出的大豆任你二八小伙也休想嚼碎,稱為鐵大豆。火候不足,炒出的大豆柔韌有余香脆不足。民眾自家炒食,如找不到干凈砂土,有用青鹽粒伴炒的。炒熟出鍋,裂口里殘留細微鹽粒,嚼食別有一番滋味。

生活不斷翻新,供人們磨牙的小吃食物日新月異種類繁多。想如今把巧克力、泡泡糖嚼煩了的小朋友們,斷不會像我們小時候一樣,得幾枚大豆就喜形于色,但足以讓人欣慰的。任花花綠綠的世界如何變異,大豆依舊用亙古的品格和樸素的形象填補著人們愿望里的某個角落。讓這個幾近被時代擠兌的角落里充滿一些古老的溫馨。如這挨挨擠擠擺在人行道上的各色時新貨物,總不能用它們長于誘惑的色彩,排斥和掩蓋掉其中默默地存在著的大豆吧。

第三輯

花花被兒綠檔頭

——“花兒”名句隨想一

檔頭,青海民間有兩種概念。其一,指被子朝著枕頭的一邊,睡覺前拉被窩,必須讓檔頭朝上,如此,免得時常捂腳的一邊捂在嘴上。其二,被子縫好后,在認定被頭的一邊另外縫上一塊布,用來護住被頭,這樣,拆洗易臟的被頭要比拆開整個被子便利。這塊后縫上去的布,就叫檔頭,也有叫被頭的。

60年代初,市場有一種印花布,大朵大朵的花,其間密布著枝葉,色調厚重艷麗。城鄉大多數人家,都買這種印花布作被面,比現成的印花、織綿緞被面便宜,耐臟、耐洗,適宜貧困人家的消費條件。在這種花里胡哨的被子上縫一塊綠色棉布的檔頭,就成了“花兒”里唱的:花花的被兒綠檔頭,樣樣兒新,繡給的花兒們俊了……自然,在那“花兒”產生的年代,除少數富庶人家,眾多城鄉居民是蓋不起這樣奢侈的被兒。那時候,一般市民家里,四五個人只有一床被子的現象屢見不鮮。大人睡在兩邊,孩子夾在中間,倘若一邊的大人轉身又要捂嚴被子,另一邊的大人甚至中間的小孩就得挨凍。農村的情況更是可憐,個別人家的土炕上能有一床被兒,是可以向人炫耀的事物,雖然這床被兒的被面被里不過是手工粗制的褐子。多數人家,睡覺蓋一件皮襖(當然是白板破皮襖)蓋一條沙氈,就阿彌陀佛了。那沙氈是粗羊毛搟制的,蓋在身上硬而翹翹的,四邊透風,氈邊如果與肉體相磨,痛癢難耐。于是產生了夫妻夜半作喜,沙氈邊“割”疼孩子求饒的笑話。

青海解放,交通逐年改善,物資也漸次豐富起來。從窘迫的生存境況中擺脫出來,首先一條,得把睡覺的狀態改變一下。試想,一條被兒下擠著幾個胴體,如何安睡?夜里睡不安穩,白天哪有精神?哪怕一星期不吃葷,也得添制一床被褥。于是,扯花布、買棉花、撕羊毛,家家忙乎起來。婦女們跪在炕上,小針縫,大針引,一床綿軟嶄新的棉被就問世了。疊起來放在炕角,鼓鼓地發散著溫馨。那些一時還無力添制新被的,眼看要落后,努力把舊被改造一下,或拆洗換上新被里,或把壓實的棉花網套彈虛弄軟。于是乎,從內地上來彈網套的人背著長弓在街巷里轉悠吆喝,被某家主婦喚進院里,鋪設網床,錚錚嗡嗡地把舊網套彈得雪花紛飛,轉眼變得新棉般柔白。

有那心細的婦女,覺得被頭易被腦油弄臟,整個兒拆洗又費事又費棉線,靈機一動,找塊干凈白布縫住被頭。檔頭,由此應運而生。

防寒保暖,是被褥的實用功能。青海氣候偏寒,即便是盛夏三伏,夜里睡覺不蓋被定會著涼。尤其那時節的土木結構民房,低矮、陰濕。腰腿有病的人以及老者,夏天尚且要睡熱炕,豈能不蓋被子乎?如此,被褥里裝什么,頗有講究。條件好的家庭,用棉花裝薄被,夏天蓋;用羊毛裝厚被,冬天蓋。如果用駝毛裝一床被子讓老人體弱者受用,再好不過。可憐生活拮據的人家,好不容易添置了一兩床新被褥,春寒秋涼都由它覆體。如是棉花被,隆冬注定要蜷住身子;如是羊毛被,盛夏又得受點小罪。

除去保暖防寒,被褥的裝飾功用是居家的一件不可輕視的要素。購買花色艷麗的棉布做被面,抑或直接用蘇杭織錦緞被面,無疑都是為了美觀。試想,把一床只用白紗布或灰粗布裹住棉胎的被兒疊放在炕角,另一個炕角疊放一床織錦緞面的被子,兩者相比產生的結果會是怎樣?難怪婦女們十分在意被面褥面的花色質地呢。床角擺兩床疊得齊齊整整的花被,那花團錦簇的被面被窗戶里射進的天光照耀,不同的角度產生不同的光彩。那活泛的流光溢彩給人多少怡目的美感!而主婦的心氣、秉性,居家的溫馨富足都從這些怡目的光彩中透露出來,讓人美不勝收。

在特定環境里,以美觀引人注目的被子還能體現另一種風格。君不見,部隊營房內,一色雪白床單的大通鋪上,一溜草綠薄棉被疊得刀削斧劈了一般,四棱見角,八面出線,體現著整齊劃一的規范美,叫人不禁納悶,布表棉胎的軟和被兒,何以弄得像磚頭木方一樣硬挺平齊見棱見角?進而便欽佩那些武能使槍弄棍,文能誦詩歌唱的巧手戰士。每逢節假日,這些被子被他們抖開搭在院里的鐵絲上晾曬,綠色被子上護著雪白毛巾的檔頭,綠處綠得怡目,白處白得耀眼。如果細心點,從護被頭的毛巾上能看出被子的主人是勤快還是懶散。此是題外話,就此打住。

美觀,既能激活人的感覺又能體現人的一種愿望。青海婚俗,姑娘出嫁至少要陪兩床被子。這兩床被子,濃縮著母親對女兒的萬般疼愛和寄托的綿綿厚望。被面、被里、棉花套都要精心挑選,顏色要鮮艷(多以紅色為主調),質地要優良,圖案要富麗堂皇,多數人家首選的自然是蘇杭產的高檔織錦緞被面。清貧農家,最不濟也得買兩條大紅的線綈被面。而后是精心縫制,一針針,一線線,把母親及全家人的疼愛厚望縫進被子里,自信婆家親友見了這陪嫁的婚被,從這密針細線中覺察到娘家人綿綿的心意和厚厚的期望;也自信新婚夫婦由這婚被作陪,喜喜歡歡恩恩愛愛,美滿百年。

這種極富人情味和生活韻律的現象眼下似乎漸漸地淡了下去。除了遠鄉山村依然沿用著手工縫制婚被的習俗,城市及近郊的人家都已懶得費事,拿現錢去商店選購現成的被褥。這當然沒什么不好。現時的年輕人,喜歡迎合時尚,對傳統的大紅大紫的色調不甚感冒,而是要追求高雅、素潔,體現個性。再說,時下的商場,什么沒有?以百姓的話說,只要有錢,想買曬干后扎成把的眼淚也能買到。選購幾床理想的被褥實在是小菜一碟。無論是棉花的、絲棉的、羊絨駝絨的、太空棉的,應有盡有,里子面子全是新興紡織材料,新潮的花色款式,輕柔、綿軟、保暖透氣且富有彈性。且成套成套地,又有相配套的包裝,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到時候隨新娘抬上喜車,又光鮮又體面又新潮。何樂而不為?只是,生活因此而少了幾分情趣,原本厚實豐富的婚嫁儀式也就顯得簡易隨便了點。作為彌補同時又體現重視,辦法是多陪幾床被褥,四床六床八床,如此一來,純情的民俗中就多了幾分炫耀和造做的味道。

鴛鴦枕頭不穩當

——“花兒”名句隨想二

“鴛鴦的枕頭不穩當,尕妹的胳膊(哈)枕上。”民間自有獨到的機智和風趣。想枕尕妹的胳膊,就說鴛鴦枕頭不穩當,這需要人們心照不宣的理解。設若鴛鴦枕頭有知,從此不給見異思遷的主人服務,不知主人作何感想。

有這樣一則電視廣告:枕上繡著一對戲水鴛鴦,其中一只“游”了出去,停在另一只枕上。這當然是寓意,暗示同枕的有情人因故分臥,這“故”就是可惡的感冒病毒。這則宣傳感冒藥的廣告,創意比較含蓄,沒有赤裸裸地煽情,觀眾看了身上不起雞皮疙瘩。

近日,中央電視臺第二套節目的“生活”版塊中,消費驛站欄目對眼下上市的各種枕頭做了調查評說,對單孔、四孔、七孔以及磁性枕頭的實用性做了客觀的報道,提醒消費者在選購枕頭時因人因時而宜,不要盲目從眾,這引發了筆者說說枕頭的興致。

做人,枕頭是必不可缺的生活用品,從嗷嗷待哺的嬰幼兒到行將就木的老人,終生誰不與枕頭為伍?“瞌睡遇了枕頭”這句俗話,不但形象地說明了人與枕頭的關系,還有一層弦外之音:得其所好。可見,枕頭除了實用,還會生發引伸出一些文化意味。唐·沈濟《枕中記》記載:貧寒學士盧生,在邯鄲客店遇一道士,訴說貧寒的苦衷,道士給他一枕,讓其在夢中享盡榮華富貴。一覺醒來,店家的黃粱米飯還沒煮熟。足見人生美夢的虛幻短暫。這是成語“一枕黃粱”的出處,類似與枕頭有關聯的成語還有“高枕無憂”。其旨意與本文無涉,不再贅述。

筆者青少年時代,當地人家通用“菜瓜枕頭”。其實,拿菜瓜比枕頭,并不準確,只能說大體上形似。這種枕頭長方形,通常用元青和頭藍布做枕皮,兩邊是繡花檔頭,內裝蕎麥莊。同是枕頭,由于繡花檔頭的工藝精拙而分出審美效果的高下。比起肚兜、襪溜跟、針線荷包,枕頭堂而皇之擺放在炕上顯眼地方,親友往來又在炕上款待,故而婦女們繡枕頭要比繡其他東西更為用心。這種繡了“魚兒戲蓮”,“喜鵲彈梅”等等傳統圖案的枕頭,在婚嫁中當作娘家人饋贈給婆家主要親友的禮品,眾目睽睽下接受婦女們的檢驗和挑剔,刺繡手藝不到家,是不敢亮在人前的。

這種裝了蕎麥皮的枕頭搬取輕巧,枕在頭下穩定涼爽。無論怎樣轉頭,枕頭會依據人的頭臉形狀改變它的凸凹坡度,給人恰到好處的舒適感。自然,功在蕎麥皮。它蓬松輕滑透氣性好,會依據不同角度的壓力改變它的組合狀態。

枕頭的實用范圍有限,人們除了睡覺使用它,平時并不怎么在意它的存在。就當地人而言,一生中至少有兩次要強調枕頭的意義。一是嬰兒出生后,為防止把頭顱睡歪,家長十分留意枕頭發揮的作用,給嬰兒枕一本薄厚適宜的書,或用豌豆裝個小枕頭,旨在讓可塑性很強的嬰兒腦袋睡出理想的形狀。二是娶親成家,有搶枕頭的風俗。新郎新娘爭先入洞房,把床上枕頭壓在屁股下,以求婚后生活中始終處于優勢,這當然是封建糟粕。

除了大眾化的“菜瓜枕頭”,那時候還有些特殊的枕頭。筆者曾見一老嫗枕著一只小木箱,箱蓋中間部分凹下去,前邊有搭扣還有小鎖。據說里面裝著老嫗的心愛細軟。除此之外,據說有些富貴人家還有瓷枕玉枕,枕這樣的枕頭有健心安神醒腦明目的功能。筆者當時無緣目睹,近年卻在文物地攤上見過瓷枕玉枕。

后來,繡花印花帶皺邊的枕頭被人們漸漸接受,因它的輕便美觀,被鄉民們叫做洋枕頭。這種枕頭得有一個相配的枕心。當時蕎麥皮難尋,民眾的枕心里大多裝的是麥草。這麥草剛裝進去鼓囊囊的,枕一段時間壓實,又輕飄飄的,挪動一下會有針尖似的草屑從布縫中鉆出來,讓人脖頸發癢,是名副其實的“繡花枕頭一包草”。

如今,隨著床上用品日益增多,配套的枕頭款式也多起來,色調更是豐富。基于它的功能,萬變不離其宗,它的形狀沒有多大改觀,無非把單枕弄成連枕,把長方形縮成正方形。要做文章,得在枕心上下工夫,或在應用功能上創新,磁性枕因此應用而生。中國古有療病養生的藥枕,這磁性枕就是藥枕在新時代的延伸和發展。

新配的鑰匙八片簧

——“花兒”名句隨想三

“新配的鑰匙八片兒簧,出來了把門鎖上。”

鎖子,家用必需品。縱向看,從古到今久用不衰,其結構由簡到繁日益進化。橫向看,山南海北三教九流無不使用鎖子,其用途廣泛,品類五花八門。這“花兒”里說的八片簧的鎖子,如同李白詩“飛流直下三千尺”,是藝術的夸張。因為“花兒”產生的那個年代,民間使用的鐵鎖大多是鐵匠手工制作,結構簡單,兩片簧居多,四片簧的已屬稀有。

如今,鐵匠手工打造的鎖子已被時代淘汰。后來者想看看它是什么樣兒,不妨去西寧西門小游園轉轉,那里有些出售古董的地攤,有當年大大小小的鐵鎖兜售,還有同時代同結構的銅鎖。那時候的銅鎖,一般用來鎖門箱、炕柜、錢桌,與這些家具上的黃銅飾件配套,即實用又有裝飾性。鐵鎖一般用來鎖門。就金屬品質而言,鋼比鐵貴重,這似乎是銅鎖在內,鐵鎖居外的先決條件。如那牧民們豢養的狗,小巧玲瓏皮毛光亮的哈巴狗可以在主人懷里睡覺,而那老態龍鐘的大狗只能臥在帳房外面。

基于這種鐵鎖打造困難,非技藝高明的鐵匠而難為,故而平民家里通常只有一把鎖子,傾家出門用來鎖大門。鐵鎖的鑰匙也是鐵匠煅打出坯子,用鏨子鏨出與鎖簧相吻合的格子,再用銼刀打磨光滑。鎖子大鑰匙也大。而鎖子大小,又取決于所鎖門戶的大小,神圣的程度,里面財產的多寡。據說拉薩布達拉宮有一藏鎖,大如今日的中號手提箱。它的鑰匙大如葵扇,重比溜彈炮彈,非年輕力勃的阿卡不能開啟。筆者所見最大的鑰匙,有五歲小兒巴掌大小,是鎖雜貨鋪門面的,用牛皮條連在掌柜子腰里。這么大的鑰匙連在身上,緊要時刻可作為武器防身。某寺院一阿卡回家省親,偏僻山道被兩個強人堵截,要搶他身上財物。可巧阿卡身上連著一個巴掌大鑰匙,提著牛皮系帶掄得強人近身不得,免了一場橫禍。

后來,由鎖廠機械制造成批生產的鐵包鎖上市,被民眾普遍接受,漸漸取代了占拙的手工鐵鎖。這種鐵包鎖結構緊湊,造型美觀,使用起來方便靈巧,且價格便宜。似乎是花錢不多又能隨時買到稱心的鎖子,人們使用鎖子的機會多起來,不僅僅局限于鎖門,還要鎖抽屜、鎖提包。廠家抓住顧客的消費心理,因人而宜按需設計制造出抽屜暗鎖,提包袖珍鎖。為了出新出奇,在鎖子結構上大做文章,弄出了號碼鎖。這號碼鎖上有些可以撥動的號碼,主人要牢記暗號,撥來撥去才能打開鎖子。倘若質量欠佳出現技術故障,非把主人急死不可。故而很快銷聲匿跡了(保險柜密碼鎖不在此列)。

近年,從居家安全考慮,廠家又研制出多功能門鎖,雙保險、三保險不一而足。住房結構發生變化,鎖子應用也出現了立體狀態。拿一個三室一廳的家庭為例:三室門上三把鎖,房門一把、防盜門一把暗鎖一把明鎖一把,衣柜兩把鎖,寫字臺一把鎖少說已經有了九鎖。倘若男女主人各有私房錢和需要保密的隱私用小鎖鎖著,豈不上了十鎖?鎖多,鑰匙就多,君不見很多同胞腰上連著一大串鑰匙,嗆啷啷作響。其實其中有些鑰匙已經無用,仍舊舍不得解去。似乎連的鑰匙越多越能體現點什么。這當然是習慣使然。這種習慣伴隨我們民族多久,無法考證。至少北宋時代就有了把鑰匙連在腰里的習慣。林沖夜奔草料場,老軍移交草料場鑰匙,就是從腰里解下的。青海民間還有這樣一則戲言:有個懦弱無能的男人,在家里沒有地位,又怕別人小看自己,在人前揚言:“說我沒當過掌柜吧,草房門上的鑰匙拿過。”這當然是自我戲謔和解嘲。但從中可以看出,有些人把掌握鑰匙當作一種榮耀,意味著掌握了某種權力。其實,早年青海農村草房門上用的,大多是一種更古老更笨重的木鎖。這種木鎖也用來鎖磨坊、果園。僅僅是一種道義上的“鎖子”。放在把保險柜都能撬開的盜賊眼里,實在微不足道。

名曰鎖子卻沒有什么實用價值,只來東家疏忽,把一個有過盜賊名聲的村民讓坐在同一張桌邊,讓老者發怒罷席。

如今,世界大同物質生活豐富,人們雖然怕偷怕盜,一旦被偷盜去百元千元的東西,卻不在意。這種不在意或者無所謂,實際上是那種傳統道德約束意識的松懈,是人們對偷盜行為的不自覺的麻木甚至認可。沒有這種無形的道德巨鎖,家家戶戶里里外外的所有鎖子,面對具備現代作案手段的盜賊,形同虛設。有人曾把家里所有的鑰匙插在鎖眼里,目的是別讓盜賊偷了東西還把家具弄壞。這貌似聰明的做法,實是道德淪喪時期人們的一種無奈。

氈帽里焐腳(者)哩

——“花兒”名句隨想四

“尕妹的門上蹲著哩,氈帽里焐腳(者)哩。”

試想,為了與情人見上一面,寒冬臘月深更半夜守候在她家莊廓外某個角落,久久不見她出來,走開又不甘心,只得脫下頭上的氈帽暖暖凍麻木了的雙腳,這情這景何等感人!

估計那時候人窮,穿不起保暖的好鞋,堅持等候又怕凍壞了雙腳,急中生智用帽子焐腳,這顧此失彼的舉措,如今的年輕人聽了,譏笑之外,想必要提出這樣的疑問:何謂氈帽?

顧名思義:用毛氈做成的帽子。解放前后很長一段時期,青海農村人家積攢下足夠的羊毛,請來氈匠搟氈,順便搟幾頂氈帽讓家里男人戴。搟氈帽的工藝比搟氈復雜,用料也比搟氈講究,一般選用粗纖維少的細羊絨或羊羔絨。細心人家,平夙把公羊蛋囊上的細絨積存下來專用以搟制氈帽。這種絨細柔,搟出的氈帽薄巧柔軟保暖性強,是氈帽的上品。氈帽的外形如同后來軍人戴的鋼盔。戴時,把周邊卷上去,后面卷得寬,前面少卷或者不卷。倘若風雪寒天,索性不卷,深深地扣在頭上,護住耳朵脖頸。除此之外,氈帽因質地緊密富有彈性,保暖隔潮,還有一帽多用的功能:肩挑重物可以墊在扁擔下保護肩膀;野外睡覺可以疊起來墊在石頭或土坎上作枕頭;勞作疲乏,想坐下歇息片刻,怕地皮潮濕涼了肚子,就把氈帽墊在屁股下面。墊后用手整理一下,又是一頂好端端帽子,不走樣變形。可見,被人情急之下用來焐腳,并非偶然。氈帽有如此多的好處,別說擁有它的農民喜歡,就連天上的老鷹也對它情有獨鐘。斜刺里飛下來,將路上行人的氈帽掠走,架在樹杈或崖縫里作窩,產卵育雛。

50年代初,氈帽逐漸被時興的八角帽取代。這無疑是紅軍服飾的遺風。很快,帽墻上的八角消失,圓頂的硬檐便帽風行開來。那時節,城鄉群眾冬季防寒的棉帽大多自己手工縫制,里面裝些棉花。晴天,把兩片護耳和后面的帽墻翻卷上去,用帶系住。風雪天,放下護耳和帽墻護住脖頸耳朵和臉頰。這種棉布縫制裝了棉花的棉帽洗幾次就變形、緊縮得皺皺巴巴,扣在頭上給人寒愴的印象。也有把它改造的,農村有的人家,捉了野兔剝下皮子,或把家里多余的小狗摔死剝皮,蒙住棉帽的門面和護耳,強化它的防寒功能。因了蒙在帽子前面的那塊毛皮方方正正毛茸茸看上去頗有點氣勢,這種棉帽便有了一個響亮的名號:火車頭。

鴨舌帽雖沒有普遍盛行,但人們并沒小瞧它的流行。那時的戲劇電影宣傳招貼畫上,大凡工人都戴著鴨舌帽。基于這種現象造成的心理定勢,有些工廠的工作帽就青一色是鴨舌帽。從此人們心目中,鴨舌帽成了工人的代名詞。但不知為什么,青海民間有人把鴨舌帽叫作“砍頭帽”,大約鴨舌帽的形狀前尖后鈍有點像平放頭上的一把斧頭,因而得名?不過此后,人們有意無意地發覺,某一階層或某一群體可以有自己喜愛的服飾,穿戴這樣的衣帽似乎最能體現自己的職業特點或氣質。比如貝雷帽,曾被搞藝術的人們偏愛。導演,畫家,音樂家,攝影家,把有顏色的尼子或者絨線編織的貝雷帽軟軟地歪扣在頭上,顯得別致而灑脫。因了貝雷帽的形狀和帽頂有一點把兒,百姓們照樣能給這種洋味十足的帽子起個十分土氣的名稱:辣缸蓋蓋。

帽子除了防寒護發的實用,是服裝中最具裝飾性的東西。裝飾從美,由審美變異為一種精神狂想,可以說軍帽開了空前絕后的先河。君不見,文革中后期,草綠色軍便帽成了時尚,男女老少以戴頂軍帽為榮。軍便帽一時成了緊俏商品,上市即售罄。有些服裝鞋帽廠因此增加了產值,社會上搶軍帽的事時有所聞。

后來,也就是大喇叭褲時興那陣,大凡穿著喇叭褲在街上晃蕩的年輕人,仍舊戴著草綠色仿軍便帽,不過要在帽子里墊上一團東西,以便把帽頂撐出一個翹角。據知情人說,十有八九墊的是一條揉成團的紅色尼綸紗巾。把帽頂前部分撐高,似乎是為了體現一種耀武揚威的氣派?產生出一點如納粹軍帽的效果?不得而知。也許,是將后大蓋帽成為時尚的先兆?

不過,大蓋帽真的風行起來。這種曾局限于軍隊內部的帽子,如今竟廣泛使用起來。司法、檢察、工商、稅務、商檢、鐵路……都有專職制服,出進戴著大蓋帽,很威風很氣派,有點吃“皇糧”的味道。似乎真有戴了大檐帽就忘乎所以的人。不然,民間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俚語:大蓋帽,兩頭翹,吃了原告吃被告。

近年,人們生活提高,體質增強,寒冬臘月戴帽子的人不多。但這并不意味著帽子從此不再興時。只要去個體服裝集市走走,就會得出結論,如今上市帽子的花色品種款式,是空前的,是此前的任何歷史時期都無法與之比擬的。

如今,禮帽也盛行起來。這禮帽,如我國的旗袍,是歷經數代盛行不衰。產生過享譽國內外的名牌產品,如天津的盛錫福。溯源,這禮帽其實與氈帽同出一脈,原料都是絨毛。區別在于氈帽是民間手工制作,禮帽是機械加工。因工藝上的粗細優劣,拉開了兩者的檔次。氈帽是“下里巴人”,禮帽是“陽春白雪”。同是帽子,有了高低貴賤之分。這不是誰想故意做這分野。試想,讓《上海灘》里的許文強戴上《祥林嫂》里賀老六的氈帽,再把許文強的禮帽扣在賀老六頭上,會是什么情景?

自然,禮帽是不能焐腳的。

青石頭欄桿玉石頭橋

——“花兒”名句隨想五

“青石頭欄桿玉石頭橋,橋底下還有個吊橋。”

“花兒”畢竟是民間口頭創作的藝術,即興唱出,只為句子“連相”,不甚理會內容是否經得起推敲。像這兩句,勢必讓橋梁專家取笑。石橋下有個吊橋,世上哪有如此疊床架屋的建筑藝術?浪費材料不說,也不美觀。誠然,這是“雞蛋里挑骨頭”。“花兒”表白的是一種美好宏愿,人間多橋。誠如民間所說的“話丑理端”,需要理解。

多橋的城市一定是發達的城市,這當然不包括獨木橋。獨木做橋,入畫有意境,入詩產生美感,但實用價值太低。“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是自愧弗如不求進取得過且過的舊觀念。“千軍萬馬”搶過“獨木橋”,追逐熱門,相互傾軋擠兌的現象更令人頭痛。人們需要和向往的,無疑是那些暢通的橋,無論它是架在河上還是架在人們心上。

小時候觀看秦腔傳統劇《天河配》,又聽大人講牛郎織女故事,說七月七這天,世上所有的喜鵲都飛入天庭,在銀河上集聚成一座橋梁,供牛郎織女相會。這美麗浪漫的民間傳說已被庸常的塵囂掩盡,《天河配》一類的舊戲也絕少出演。但“鵲橋”有著頑強的生命力,被現代的婚姻介紹機構延用。“鵲橋聯誼會”旨在提供機會場所,讓那些苦于找不上對象的男女早結姻緣。可見,“鵲橋”雖然虛幻,卻由于“為人提供方便”的精神內涵,經久不衰。

前不久,《西海都市報》刊載某先生介紹當年西寧橋梁的文章,其中提到“握橋”。筆者以為,“握橋”應為“窩橋”。青海方言中,窩可解為“凹”或“縮”。“你窩在家里”即“你縮在家里”的意思。解放初期,南川水磨村附近有一座極其簡陋的便橋,兩頭路面高,下斜坡才是搭在溝底的便橋。當地村民稱它窩橋,想必以其下凹的狀態而得名。

交通便利,橋是必不可缺的因素。逢山開洞,遇水架橋。像筆者提到的這座窩橋,結構雖然簡陋,卻是南川道上的要沖,每每被山洪沖刷,橋面塌陷,交通便受阻。那時候城郊鄉野能有這樣的橋,值得慶幸。更多的河流水溝,在兩岸壘些石塊,橫搭一根樹干或兩根樹干作橋。過這種橋,青壯年尚可,頭眼昏花的老翁和小腳老嫗只能望而怯步。夏秋雨季,猛水下泄此橋不復存在。難怪那時期人們把修橋補路奉為頭等善舉。

那時候西寧市民心目中名副其實的大橋,無非通濟橋、惠寧橋(即現在的西關橋和新寧橋)。偌大一個省城,被流經市內的湟水河、南川河分割成數片,城中城西城北之間人們商貿交流,非這兩橋別無它途。市內小孩揀了雜骨,要去小橋化工廠收購,得步行繞道城西過惠寧橋方可到達。南川東路的居民去一河之隔的西路辦事,得先進城過通濟橋再南行數里才能到達,費時費力。想省事只能涉水過河。無奈夏秋雨季水深流急,冬春水寒侵骨,想平安,還是繞道為好。

東稍門外的玉帶橋,早年在市民心目中地位不菲,似乎是因為這好聽的名稱。近年,曾有外地旅游者有感于這典雅的名稱,設想必是一座玲瓏別致的玉砌古橋,其形其勢其名均可與江南的名橋媲美。東問西覓找到瓦窯溝,有的只是一個被參差錯落的民房擁擠著的泄洪涵洞,哪有什么造形優美的玉砌古橋!驚訝之余,為玉帶橋名存實亡的現象困惑不已。

這類軼事50年代也曾有過。京城來一畫家,探知西寧城郊有一名勝:天邊月牙橋。明察暗訪數日,竟無人知曉。后遇知情老翁,領畫家出水眼頭經魚場臺到南山寺腳下,眼見為實,原來是搭在官渠上的半塊石磨,不禁感慨系之。玉帶橋也罷,天邊月牙橋也罷,有其名而無其實,被人淡忘便在情理之中。橋之實是連接此岸與彼岸,使天塹成為通途。從最原始簡便的獨木橋到結構復雜造型優美的鋼筋水泥大橋,橋的演進自有一番曲折,作為受惠于橋的行人,記憶中或多或少都會保留一些與橋有關的往事;除非他是那種“過河拆橋”的人。

六七十年代以及此前的漫長歲月中,貴德黃河浮橋在當地各族群眾心目中,堅實而又神圣。十幾只木船用幾股粗硬的鋼繩一字固定在寬闊的河面,再由木排把各船連接形成橋面。載重汽車緩緩駛過浮橋,船身下沉橋面發出嘎嘎吱吱欲斷欲裂的響聲,令初次過橋的行人膽戰心驚。這座古老的浮橋,維系著貴德全縣民眾的生活,外來的大到拖拉機小到針頭線腦的農用機械日用百貨雜品,自產的小麥水果禽肉皮張,皆由這浮橋上運進運出。無奈囿于浮橋的木質原始結構,隆冬奇寒黃河封凍,為避免冰凌擠破船體,事先要拆除浮橋。有時未及實施,一夜之間被冰凌沖撞得七零八落,交通從此中斷。等破冰或等春暖冰開才能修復。1978年,一座鋼筋水泥大橋穩跨黃河,因浮橋破碎交通中斷的現象從此成為歷史。但貴德民眾并不會輕易忘記浮橋在漫長的歲月中為他們創立的汗馬功勞。

橋與行人的關系,類似空氣與生命的關系。雖須臾不可分離卻不太在意它的存在。行人踏踏而過,只覺得是道路的一部分。究其緣由,是人類慣于居高臨下俯視腳下的道路,而道路又與橋梁貫通,感覺中很難把橋從道路中分割開來強調它的存在。倘若拉開距離站在河床從側面正視或者仰視橋梁,橋就會傲立于人的視野,給人強烈完整的印象。筆者70年代出差武漢南京,擠出專門時間去觀賞武漢長江大橋和南京長江大橋。從橋頭堡下的花園仰視這兩座雄偉壯麗美觀堅固的大橋,驚心動魄之余,要油然贊嘆人類的創造力。在真正高大宏偉的事物面前,人類情愿俯首帖耳。中華民族在古代修建了趙州橋,在當代接二連三修建了好幾座長江大橋,這中間難以數計的座座橋梁,一筆筆記載著數千年橋梁演進的文明史。歷史的巨輪,就是從這些有形無形的橋上滾過來的。

近年,西寧城建規模加大,道路拓寬的同時,一座座大橋陸續建成。有了這些造型美觀堅固耐用的“玉帶”,城內道路如網狀輻射,四通八達。有的大橋護欄是漢白玉打造連綴而成,結構緊密造型典雅,把傳統建橋風格與現代建橋技術融為一體,蔚為壯觀。“花兒”里憧憬的青石頭欄桿玉石頭橋,已成事實。

清茶不喝奶茶喝

——“花兒”名句隨想六

把客人不肯喝的清茶撤下來,換上奶茶,對于如今的城市人,并非難事。隨處賣袋裝牛奶,電子打火煤氣灶使用便利,不等撤下的清茶涼下去,醇香的奶茶就能上桌。然而在“花兒”產生的那個時代,這種便利只有極少數人享有。故而,“花兒”里這句話,只是一種慷慨樂施愿望的指代,并非實指茶水。

柴米油鹽醬醋茶,生活的七大要素中,茶排在末位。比起其他,茶有則好,沒有也不要緊,不至于餓肚子死人得軟骨病。實際上,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一旦有了,人們也難得離開。不與生命攸關卻可以當作品評把玩的物事,為生活增色添味,恐怕是“茶藝”“茶道”形成并得以流傳的最初動因。

就青海各族民眾而言,茶并非可有可無。《西寧府新志·藝文》載:唃廝啰人喜啖生物,無蔬茹醋醬,獨知用鹽為滋味,而嗜酒及茶。”顧炎武說:“茶之為物,西戎、吐蕃古今皆仰之,以其腥肉之食,非茶不消,青稞之熱,非茶不解,故不能不賴于此。”

茶在青海民眾歷來生活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文人雅士品茗,川湘閣老喝工夫茶,多是“玩”有閑階級的清韻雅趣。而百姓喝茶只為實用。拿青海農民為例,只知道喝茶可以解乏消渴。至于茶水何以能解乏,茶中富含什么物質和微量元素,并不去在乎。通常誤認為多放茶葉熬出釅茶就能盡快消除疲勞,振奮精神,常常把茶水熬成牛血一般。喝這種釅茶上癮。筆者曾認識的一位老者,幾十年釅茶喝下來,上癮不說,還培養了一些寄生蟲在肚里。倘若連續三天不喝釅茶,就有蟲子撓他的喉嚨,吐出來,蛔蟲一般,且一氣能吐出多條,老者稱為“茶蟲”。

好在青海農民多年來清一色喝的全是茯茶。茯茶在茶的家族中屬低檔,相對便宜,六七十年代一包湖南益陽磚茶不過三元。一般五六口的人家一包磚茶可飲用月余。茶雖便宜但在人們心目中分量重。據說解放前過年走親戚,包一角茯茶作禮物并不被視為寒酸。至如今,婚喪嫁娶的禮物往來中仍舊少不了茯茶。當然不是一角兒,而是兩包甚或四包。

我們小時候,無論自家或親戚家,喝茶現燉。火盆里生著煤火,將沙罐偎在火旁,水沸,撮少許茶葉投入罐中,飄出茶香將沙罐提到一邊,罐里茶水依然歡歡地滾動著(俗話說:沙罐不滾,滾了不肯)。這茶傾入碗里,汽頭上茶香四溢。即喝嘴上要燙出燎泡,條件好的人家,燉茶用“扁子”:一種搪瓷梯形圓柱形容器,口小底大,有把兒。但據說扁子燉茶不如沙罐燉的味醇。

除了茶葉,燉茶還要下鹽。茶里沒鹽水一般。但不是所有人家都喜喝有咸味的茶。似乎可以大體上認為,早年城里人燉茶不下鹽,農村燉茶十有八九下鹽。講究的人家,除了鹽還要下姜皮、花椒、荊芥、薄荷。這種茶常飲,有醒腦祛風健脾和胃的保健養生功能。只是荊芥味兒怪,一般人喝不慣。

親戚來了讓上炕,無論在火盆燉茶或在灶火門里燉茶,總得忙乎一陣子。也無論來客渴不渴,想喝不想喝,甚或來客聲明不喝茶,不必主人麻煩,主人照樣上茶不誤。這是主人待客不可缺的一項內容,也是主人好客的體現。心地憨實的莊稼人,決不像宋朝的高僧佛印,因客而異來點“茶、上茶、上好茶”的玩世把戲。端上桌的雖是一碗清茶,卻滾燙如主人心情,其濃不亞于醇醪。主人還唯恐輕慢了客人,頻頻禮讓“喝點清子”,見客人喝得鼻尖冒汗心里才踏實。

后來有了暖水瓶,現喝現燉茶的習慣隨之淡下去。客人來,撮些茶葉丟入茶杯,再撮點鹽,提起暖瓶沖入開水,便成一杯茶。這茯茶葉放少了味淡,放多了,醬色的茶葉茶梗膨脹起來塞滿茶杯,要使勁吹著才能呷一小口澀苦的茶汁。也有人家索性將茶葉塞進暖瓶,提著上山下地勞動。渴了,傾一碗就可牛飲。方便是著實方便了,但這種茶喝進嘴里總有一點“熟湯”味兒,不美。

再后來,尤其城里人家,基于講求實際,來客先征求意見:喝茶不喝?喝,現沏。不喝,免了沏泡的忙乎,省下茶與水。很簡便也很現實,卻又讓人覺得缺了點什么。

自封閉的地理位置被時代潮水沖開,五湖四海的建設者涌入青海,茯茶在這里一統天下的格局也隨之消亡。高中低檔的綠茶、紅茶、花茶逐漸被不同階層的人們適應和接受。如綠茶龍井,泡在杯里碧綠凈亮,清香飄逸,單從形態上看,是名副其實的“清茶”。筆者就是依據視覺和味覺上的美感,常年飲用龍井。可惜絕少能買到當年的新茶。某年去杭州旅游,從六和塔下來,黛山碧樹秀水之間有吳越女子操著細軟的越語出售龍井。透過綠色塑料包裝袋看清茶葉一枚枚纖細而鮮亮,歡歡地掏錢買了兩包。回家拆包,發現除去表面的那層“樣茶”,多是混進去的陳年碎葉,才明白上當。

說起奶茶,最權威的應該是牧民。在內地人心目中,酥油奶茶是高原牧區的代名詞。其實,農業區其他民族群眾,也有飲用奶茶的傳統,區別只在多少之間。

我們小時候絕少有奶茶喝。年節里去光景好的親戚家,喝一小盅奶茶,香得直彈舌頭。那時節大部分人家只在婚嫁大事中才用奶茶待客。茶里放四枚紅棗,名曰空茶,專待送禮娶親的貴賓。少數人家把奶茶作為孝敬老人的專門飲品。如今,我們喝奶茶如同“喝涼水”,十分便當。只是燒出的奶茶不怎么地道,要么茶葉放多了,奶香中透出澀苦;要么鹽放少了,寡淡無味;要么花椒放重了,麻嘴。這是不經常燒奶茶的緣故。筆者早年乘車去外縣,途經一個設在山坳里的牛奶收購站,司機口渴,停車進去討茶喝。牛奶站的同志當即把一個黑乎乎的鋼精鍋放火爐上燒茶。燒出的奶茶十分好喝。問其奧妙,對方揭開鍋蓋讓我們看,原來鍋壁上結了厚厚的一層茶油,是奶油和茶葉凝成的油膩膩的雜質。原來他們燒完奶茶不洗鍋,蓋上蓋放好,下次加水加奶再燒。日積月累,形成了這層“老油”,其作用類同鹵肉用的老湯,越老越有味道。聽了,心里別扭,雖然這樣燒出的奶茶味濃,但老不洗鍋,畢竟叫人害怕。

近年,市面上有袋裝奶茶粉,買來開水沖飲,與自己燒的奶茶無異,很受人們歡迎。可這種奶茶粉質量不穩定,碰上質量差的,喝著就不太美氣,倒不如自己現燒。燒好燒不好其次,實踐本身就是一種樂趣。

清茶不喝奶茶喝,渴死了涼水別渴。

生米煮成熟飯了

——“花兒”名句隨想七

“生米煮成熟飯了,沒菜(者)我難咽了。”

這是一首傳統“花兒”的頭兩句,是“花兒”中比興的句子。這里的米,泛指一切五谷雜糧。就“花兒”產生的年代,歌詞應為:生面做成熟飯了。因那時青海民間飲食中,米占的比例幾乎為零。由于約定俗成,歌手使用俗語只能用“米”。如同“柴米油鹽醬醋茶”中的米,“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中的米,其實都是五谷雜糧的總稱。

“花兒”里提到米的還有這樣一句:寧夏的大米養人的寶。無疑,這里的“米”專指米。寧夏出產大米,地理位置與青海毗鄰,在交通十分不便的過去,米行用牲口馱來少量大米調解市場需求,大凡享用了大米的青海父老鄉親,就以為大米獨出于寧夏,故而尊稱為“養人的寶”。

50年代初,筆者家居人民街東頭。街道對面一座廟宇內,駐扎著城防部隊的一個連隊。那些內地籍的戰士對人熱情友好,尤其喜愛小孩,使得我們的小腿不由自主老往他們的營房里溜。某個休息天,我獨自去營房玩耍,看見那個愛說笑的班長手里捧著搪瓷碗,碗里盛著油漉漉的蛋炒米飯,蹲在一條板凳上,愛吃不吃的樣兒,嘴里嘟囔著,意思是這種油漉漉的米飯叫他吃膩了,吃煩了,難以下咽。要不是難為情,真想把他尹里的鐵碗要過來大吃一通。要知道,長這么大,還不知米是啥味兒呢。當時的感覺里,米是富人享用的,與窮人無關。記憶中,家里好像偶爾煮過一兩次米湯,不是用白米,是用黃米(小米);不是煮了人喝,而是作為上墳祭祖時拋灑的奠茶。那時節去城隍廟,隨處可以看到拋灑在香案前的黃米米湯,碎細的米粒黃燦燦可人眼目。據大人說,比大米便宜的小米煮了米湯比大米好喝,養人。可有緣享用的只有生孩子坐月子的婦女,我們照樣沒有口福。

后來,從內地來寧支邊的人多起來,青海傳統的面食習慣開始受到了另一種飲食習慣的沖擊。當時流行一句四川話:三天不吃大米腰干疼。似乎說明自小頓頓米飯吃慣了的內地人,來青海吃不到足夠的大米飯,有點牢騷。還說明以大米為主食的內地人用面食調解傳統的飲食習慣也非易事。

很快,青海當地人接觸和享用大米食品的機會多起來。端午節從街上買幾只粽子嘗鮮,自家蒸幾塊棗糕待客,已屬正常。當地人與內地人共事,頻繁往來,漸漸地習慣了吃米飯。細瓷花碗里盛著粒粒白凈的米飯,咀嚼起來別有一番口感。吃米飯要菜,桌上副食品相應豐富起來。當然,這只局限于城內工薪人家。無業市民和農村社員家里仍舊缺米。那時期,出嫁的女兒生了孩子,娘家人看月必拿幾斤大米,讓婆家人給產婦煮米湯補養身子。有這樣一則笑話:城里母親給嫁到鄉下生了孩子的女兒送去大米,米中混合著紅棗、桂圓、蕨麻等滋補品。誠實的女婿天天給媳婦煮米湯,把稠的舀給媳婦,自己喝稀湯。一月下來,月婆子沒怎么顯胖,女婿卻養得紅頭花腮。鄉鄰取笑他刮米湯罐罐,虧了媳婦便宜了自己,女婿方才明白,營養全在米湯里。

六七十年代,糧店供應的大米少得可憐,一月一人只供應二斤大米。這點大米,以當時內地人的話說:不夠填牙縫。少不說,供應的多是陳米、糙米。盡管如是,去糧店買米要排隊,要受氣。因為糧店營業員的臉色口氣總象恩主,好象大米不是出之國庫而是他們施舍你的。這般狀況,實在苦了那些離開大米腰干痛的內地人,于是各種自助的辦法應運而生。那時筆者供職的工廠,是從上海遷來的,工人大多是上海“阿拉”。他們從糧店兌出全國糧票,由回家探親的帶去上海買米。返廠時,那邊的親友們成群結隊送站,把裝了大米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提上火車占滿行李架。這邊的同事們按車次成群結隊去接站,廠里派車拉運帶來的大米,一次少則千斤多則幾千斤。更有膽大的,那邊的人買了站臺票把十幾旅行袋大米送上車,不用專人看管,竟然好端端拉來西寧,由接站的人們上車取下來,車上的乘客乘務員竟不知這些旅行袋沒有主人,現在想來,倒為那時良好的車運秩序咋舌。

70年代中期,筆者去江浙一帶出差,起先是硬著頭皮吃那接二連三的米飯,漸漸地就習慣起來。究其原因,那邊的食用大米多是當年的粳米,蒸煮火候把握得好,味兒十分地道。如那無錫飯館里小砂鍋蒸熟的粳米飯,香甜可口,不用就菜照樣吃它一碗兩碗。這才相信,“花兒”唱的“沒菜(者)我難咽了”只是一種不客觀的片面認識。想那時候,我們常常譏笑上海人,吮一只鹵雞爪送下兩碗米飯。真要遇上好米飯,我們照樣。

如今,買米不用發愁,走進農貿集市,業主老遠就朝你微笑招手。東北、江浙等地產的各種大米應有盡有,任你選擇挑剔。去年春節前,女兒單位分米,竟是一袋泰國米,這米純白,顆粒細長,中間粗兩頭尖,如那小巧的玉石梭子。煮這米飯,開鍋香氣四溢,吃起來味道卻并不特別。只是我們做米飯的手藝總是欠佳,不是太軟就是夾生,需要進一步實踐提高。(未完待續)

作者簡介:陳元魁。筆名東方斗。青海省西寧市人。漢族。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青海省三江源文化研究會理事。西寧市文聯委員。原《青海日報》文藝部主任編輯。

1982年開始業余文學創作。先后在《芙蓉》、《綠州》、《四川文學》、《河北文學》、《青海湖》、《雪蓮》、《群文天地》、《北斗》、《散文百家》、《青海日報》、《西寧晚報》、《內蒙古作家報》、《瀚海潮》等省內外報刊發表長篇小說、中篇小說、短篇小說、小小說、散文、報告文學等四百多萬字。

已出版短篇小說集《要命金子》、中篇小說集《吃硬》、長篇小說《麒麟河》(風流河湟三部曲第一部,上、下部)、《民生街》(風流河湟三部曲第二部,上、下部)、《花兒怨》(風流河湟三部曲第三部)、散文集《做盡秋聲》、《陳元魁文集》、《剝豆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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