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如煙海的作品中,女性歷來是政治的或男人的犧牲品。王琦瑤40年的繁華夢,便是一部《長恨歌》。王安憶的《長恨歌》與白居易的《長恨歌》,相隔1000多年,紅顏多薄命卻依然難逃男權主義悲劇的詛咒。時移勢易,王琦瑤的悲劇還是消費主義的造化的產物。
王琦瑤生長在上海的平平常常的弄堂里,她的美不是做出來的,不是陳列在櫥窗里供人欣賞品頭論足的虛無的、浮燥的美,卻難逃成為話題的命運。“滬上小姐”這種選美儀式也是消費主義和男權文化雙重制約下的產物。正是她的可供消費的美使她一步步地走向“自古紅顏”的共同命運。不知道是年少無知還是對于物質的追求,18歲的王琦瑤成了李主任的寵妾。雖然不光彩,但這讓王琦瑤的一生開始走向傳奇。這與楊玉環的遭遇有著驚人的相似。22歲的楊玉環“處心積慮”地得到了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殊榮,而與她演對手戲的就是她56歲的公公李隆基。18歲的王琦瑤,住進了愛麗絲公寓,在那里度過了她浮華的“金絲雀”生活。王對于李主任是愛也好,是對于虛華的追求也罷。總之,她對于自己的美是盡了責任的,是要她的美交給像李主任這種有名有利的、對她又是疼愛的男人。所以她一直以來經營的美,便在19歲的時候交給了李主任。“它覺得這一刻誰都不如李主任有權利,交給誰也不如交給李主任理所當然。這是不加思索,毋庸置疑的歸宿。”這就是女人對于自己的自由,或許是愛情的,或許是身心的。張揚了女性對于欲望的訴求,她不再是被男權文化塑造的圣母、烈女。這表現40年代的女性仍然作為消費品,可以任意出讓自己的美麗,甚至愛情。也是40年代的上海受到消費主義文化影響的縮影。
王琦瑤為她的美麗堅持到底的負責,因為她是美的,是比美還要美的。而這種美是她一直以來對自己的要求,是一種為了信仰而不懈的堅持。如果不是對她美的負責的堅持,王琦瑤或許已經成了上海弄堂里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主婦,和程先生過著平淡的生活,最大的樂趣就是坐在照相機前擺著不同的造型,成為一張張照片上的活物。正是這種“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的堅持,時代看到了王的美,也正是這美,斷送了她的生命。女人不放棄自己的美麗,就只能讓渡自己的青春,消費主義文化使處于社會底層的女性只能通過出讓自己實現自己的價值。社會分工一直將女性置于男性之下,因而可以說消費主義是男權文化的產物,也是男權文化的題中之義。古代的妓女便是男權社會中,出讓自己的青春、美麗甚至才能,供有錢的男性消費,養活自己和家人。
王琦瑤一生有四段愛情,然而她的愛情同人生一樣,都是悲劇。自古以來,在愛情悲劇里扮演主角的永遠都是女人,不會是男人。因為男人是勇敢的、剛毅的,是不容易受傷的,這自然是男權主義的想法。歷來文學作品愛情的受害者之所以是女性,那是因為男性為了維護其利益,保全其人格,給人們塑造一種男性剛強的形象。通過在作品和社會輿論中打造一種形象,男性于愛情上的受傷理由永遠都是客觀的:女人水性楊花,紅顏禍水,外界社會不允許,等等——總不會是主觀原因。幾千年來,男性作家筆下從來沒有誰反省過主觀原因。大概是男性作家內心本身就很自卑,所以在寫愛情的失敗時就把原因毫不負責的轉嫁到女人身上。中國女性愛情失敗了幾千年,受傷了幾千年,“五四“以來得到明顯的改觀,直至二十世紀80年代女性作家那里女性的愛情煩惱、痛苦再一次得到書寫。程先生的出現是王琦瑤乃至歷史長河中女性命運改觀的信號。這也許就是社會的一些改變,也是寫作的一種轉變。女人有的時候也是可以剛毅,男人更可以脆弱。如果程先生不脆弱,如果他果斷,王琦瑤在18歲的時候也許就已經成了他的人了。男性不再是歷史長河中偉岸的士大夫,不再是文革時期的高大全,他在時代浪潮中,也可以脆弱、猶豫,甚至可以萎頓。
情殤讓王琦瑤的一生具有傳奇意味,但這傳奇的后面蘊涵著王琦瑤很多的無奈。究其一生,唯有用悲情來概括。與穆時英《被當作消遣品的男人》中蓉子是不一樣的,蓉子是同時與很多男人在約會而且表現的很自然很隨意,似乎每一個男人都是她唯一愛的人。但是她卻沒有對誰有特別的感情,她是從自己出發的,是體己的。此中的“我”深刻地意識到男性“究竟是個消遣品吧!”遇到此類的女子,男子的心中感受到“回來時,用我二十歲的年輕的整個心悲哀著。”幾千年來,男性在女性面前第一次低下了他高傲的常勝將軍的頭。可是,王琦瑤沒有那么體己,她選擇了作愛情的犧牲品。她完全可以周旋在幾個男人之間,甚至將幾個男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然而她沒有。“在傳統的女權主義者的筆下,關懷女性的重要方式是打倒男性,但實際上更加激化了男女之間的對立。在《長恨歌》中,王安憶卻看到男性世界的動蕩不安以及他們支撐的疲憊,她強調用女性的堅韌和以她們為主體的安穩的世俗生活,使其與男性世界形成互補,構成一個和諧發展的社會。”[1]
王琦瑤的繁華夢如同上海人的懷舊夢飄零在時代的大潮中,有人用“女性角逐男權主流的敗北和懷舊情調的內涵”[2]來論證這個夢的悲劇性以及這個夢所包含的懷舊情調的意蘊。王琦瑤的夢是消費主義文化影響下,女性為了實現自我價值,追逐愛情,追逐自由而破碎的泡影。王琦瑤的悲劇是消費主義和男權主義雙重文化所致,她的死具有豐富的意蘊。她之被劫殺,是消費主義文化無法扼制的投影。
參考文獻:
[1] 楊莉.評王安憶小說《長恨歌》的悲劇性[J].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學報,2005(5).
(作者簡介:賴雅琴(1988-),江西省贛州市人,女,漢族,西南大學文學院2010級現當代文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敘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