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昂
歌劇《趙氏孤兒》共分二幕,第一幕寫的是“舍子”,第二幕表現的是“弒父”。
無論是“舍子”還是“弒父”,都是人類最為艱難、最為苦痛、最為悲愴的人生選擇。
這是靈魂與肉體決戰的中國故事。
這是親情與使命絞殺的東方悲劇。
這更是一出彰顯人性光輝與義士精神的史詩歌劇。
上面這幾句話是我在歌劇《趙氏孤兒》演出說明書上所寫的“導演的話”,記錄了2011年8月我在山東歌舞劇院執導這部歌劇時所想表達的情懷。
元雜劇著名劇作家紀君祥的《趙氏孤兒》一經出世,數百年來無數次被人演繹。戲曲、話劇、電影、電視、歌劇……綿延不絕。究其原因、實為經典,就如同莎士比亞的劇作,多少年來萬千次被世人搬演。所謂經典,就是科學地創造并制定了藝術密碼,創作者只要正確地“破譯”這一密碼,作品就一定能夠通達人性的幽谷,撼人心肺、情動于衷。
今天,我們以歌劇的形式來再次演繹這個撼人心肺,讓人難以忘懷的古典悲劇。我一直覺得,《趙氏孤兒》是最適合以歌劇的形式來演繹與彰顯的,因為它飽滿、濃烈、強悍而富于詠嘆。
關于作品
這次創排的歌劇《趙氏孤兒》,以極其洗練的手法來結構這個故事:全劇只有二幕,第一幕寫的是“舍子”,第二幕表現的是“弒父”。
無論是“舍子”還是“弒父”,都是人類最為艱難、最為苦痛、最為悲愴的人生選擇(正如同古希臘悲劇一樣)。也正因如此,作品就顯得更為偉岸、更為雄渾、更為壯麗。
這是靈魂與肉體決戰的戲劇。
這是使命與親情絞殺的戲劇。
舍生取義——是我們這出歌劇的核心思想與價值;而充滿人性光輝的義士精神則是我們這部戲所要彰顯的魂魄。
所謂“義”,按照現代漢語字典的解釋共有六解:1、正義、道義;2、合乎正義或公益的義舉、義行;3、情誼:情義、無情無義;4、因撫養或拜認而成為親屬的:義父、義女;5、人工制造的(人體的部分):義齒;6、Yl姓。
在我們的《趙氏孤兒》中,這種為了大義(正義、道義、情誼)而勇于拋舍自己的生命與親人的悲壯與崇高,正是我們在劇場中所要宣告的。
何以如此?
因為我們今天的社會越來越遠離了這種為了人間正義、道義和公益而勇于犧牲自我的義士精神,正日益變得唯利是圖、利欲熏心、見利忘義!
假煙、假酒、假藥品;地溝油、瘦肉精、毒奶粉……假話連篇,假貨滿天;為了追逐名利,學校、醫院,房地產、紅十字會等等都在不擇手段地豪奪攫取。孔子曰:“民爭利,士爭利,國可危矣!”長此以往,我們這個民族就會徹底淪喪,人性這種猥瑣與貪婪是最為可怕的淪喪!
中央三令五申地提出“反三俗”(低俗、庸俗、媚俗),正是這種危急的警笛。幸好,中華民族在五千年的文化史中還擁有一批支撐這個民族脊梁的仁人義士,如我們劇中的程嬰、公孫杵臼、韓厥將軍、趙武、程嬰妻……他們為了人間的正義、良善、公益,為了不讓邪惡永久地把持人間,最終做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那就是“舍身取義”的豪邁與決絕。
可貴的是,我們這個劇中程嬰等人的這種義舉并不是簡單的決定和概念化的英雄行為,而是充滿了靈肉掙扎、絞殺的選擇與過程。無論是程嬰的“舍子”還是趙武的“弒父”都是極為艱難而反復詠嘆的。(第四稿文本修改的重點就是著重加強程嬰舍子的艱難過程)戲劇最為重要和感人之處正是人性在此絕難關頭絕難選擇與掙扎的過程(戲劇如同炙熱的坩堝,燒烤著人性的各色滋味)。我們的《趙氏孤兒》正是極為洗練、濃烈、細致、澎湃地以歌劇的形式生動地演繹了這一過程,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們今天創排的這部歌劇,將有可能成為一部偉大的作品,一部閃耀著中華民族人性光輝的史詩歌劇。
關于樣式
1、純粹的歌劇樣式整個演出樣式不是話劇加唱、不是戲曲,也不是歌舞劇、音樂劇,而是純粹道地的歌劇藝術,即完全以歌劇的結構形式與手法進行藝術的表達與呈現。通過人物的獨唱、詠嘆、二重唱、三重唱、四重唱、臺唱以及交響樂隊的藝術手法進行藝術形象的創造與藝術精神的張揚。
因此,全劇音樂創作與表現是首要的,是靈魂,我們必須嚴格要求、精益求精。我們在正式排練之前,完成兩場這個戲的清唱劇交響音樂會是非常必要的。
2、表現主義手法的運用全劇貫穿著屈死冤魂的反復吟唱以及大量意識流的閃回,現實時空與非現實時空交替出現、此起彼伏。因此,舞臺視覺形象(包括舞臺美術、燈光影像、人物表演、化妝造型)都需創造性的想象,隨著戲劇情勢以及人物內心情感涌動的邏輯而巧妙、有力、簡潔、多變地加以表現。我們既要以現實主義的創作原則和手法鮮活、生動、細膩、富于個性地塑造人物,同時還要有機結合詩化、寫意、精妙、強悍的表現主義手法進行藝術的表達。舞美整體“義薄云天”的創意構思,以及12把直插天地的“長劍”舞臺運用都源于此。
3、史詩性的表達全劇史詩性的表達在于四個方面,具體為:
A.濃烈的渲染:充分利用音樂、場面、合唱隊、舞臺美術、人物表演等綜合手段對劇中重要的戲劇情境進行藝術性的渲染,令觀眾沉浸在這些濃烈的戲劇情勢之中,跟隨著人物的命運而起伏跌宕。比如屠殺的血腥、復仇的烈火、圍捕的緊張、舍子的劇痛、祝壽的喜慶、真相的昭示、弒父的矛盾、冤魂的召喚……
B.激情的轟炸:對于人物內心重要而復雜的情感過程進行強悍而充滿張力的表達,這是歌劇藝術的重要藝術感染力和優勢,特別是主要人物重要的詠嘆調、重唱及合唱的地方,往往能夠“一鳴驚人”、“直指人心”、“感人肺腑”。比如,序幕冤魂合唱“苦啊苦啊”:一幕程嬰“兵荒馬亂”、三重唱“我萬箭穿心似刀絞”,程嬰之子被摔死時的合唱“苦啊苦啊”,二幕程嬰“心中事未敢明言”、“長夜難眠”,趙武“一聲晴天霹靂”,四重唱“記住這血海深仇”,屠岸賈“朝廷內血腥爭斗”、趙武死時的“天黑黑”……
C.儀式的鋪排:歌劇中冤魂的合唱與閃回將成為全劇重要的儀式性場面的組成元素,具有古希臘悲劇的莊嚴與悲愴,從而烘托該劇史詩性恢弘的氣勢與力量。同時,該劇12把直插天地的“利劍”的升降起伏,喻示著復仇烈火的澎湃洶涌,同樣具有儀式性舞臺張力。
D.詩意的升華:在全劇跌宕起伏、靈肉搏擊的戲劇矛盾與沖突過程中,我們將著力提升并創造全劇詩意的表達。這是對現實矛盾與沖突的超越,喚起觀眾更加寬廣、深邃的情感感受與想象,品味更加豐富、復雜的人生況味。劇中“天黑黑”旋律的每一次響起,往往讓人產生這種詩意的聯想與感受。這里有母愛的溫存、有孤兒的渴望、有眾魂的期待、有親人的召喚……我們不僅搬演故事,更要創造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