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簡要地勾勒了風險管理理念的發展歷程:最初的風險管理以理性計算為基礎,強調對風險的清晰定義和對風險的技術化控制;70年代后不同理論視角對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理念提出了挑戰和批評;基于這些反思和批評,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理念向以治理為核心的風險管理理念轉變,風險管理的主體、對象、原則和方法也發生了相應的變化。
[關鍵詞]風險管理 理性計算 反思與批評 風險治理
一、風險管理的發端及其基本意涵
風險,從廣義的角度講,伴隨著人類的整個發展歷程,凡是存在不確定性的和災難性后果的地方就存在風險。風險管理與人們天然地渴望降低不確定性的本性相聯系。但風險的觀念以及風險管理的觀念并非始終為人們所理解,Judith Green(1997)從對“事故(accident)”系譜學地分析出發,認為風險觀念是人們擺脫了決定主義的命定論并接受了理性的因果分析時才得以產生。Gray等(2001)認為,風險管理扎根于資本主義發展初期,但只有到了20世紀40年代后,風險管理才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所以也有人認為現代風險管理起源于20世紀二三十年代統計方法在大規模生產中的運用,在二戰中隨著數學概念在軍事領域的運用而得到發展,直至五十年代,決策科學作為一門確切的學科出現后,風險管理的一般觀念才得以出現。不同的人或組織對風險管理可能形成不同的界定,但在任何定義中,風險管理都包含三個基本要素:風險管理的主體、風險管理的對象、風險管理的方式和原則。故本文將從這三個方面簡要勾勒出風險管理理念的演進和發展。
二、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
風險管理的出現建立在概率論在管理科學中的系統運用,起初的風險管理建立在理性計算的基礎之上。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大致包括兩個視角,即風險管理的技術視角和經濟學視角。風險管理的技術視角,就是力圖通過對大量數據的統計分析在風險暴露和風險后果之間建立聯系,形成風險分析的技術模型,其基本的內容大致包括數據收集、風險分析和風險應對措施的采取。經濟學視角的風險管理與技術視角的風險管理最為接近,其基本的理論假設是成本—收益原則和預期效用理論。
早期(從20世紀40年代到60年代)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對風險采用了一種客觀實體主義的定義,即將風險視為可能發生的對人類造成負面傷害的事件。這種定義在保險業和化學工業中最廣泛地被采用,風險本身是可以通過數據的收集、模型的建立而得到估算的,比如在保險業中的風險評估和管理。應對風險的方法大致包括風險處理、風險規避、風險轉移等。
在這一階段,即風險管理主要以理性的計算為基礎階段,風險管理的主體是單一的,即作為管理者的個人、企業或者政府(或者說是風險分析和管理的專家);管理的對象,亦即被定義為風險的事物,也是明晰的,對何謂風險在這一階段并沒有太大的爭議;而風險管理的原則和方法也是命令式的。
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其最大的優點在于其模型的簡單性和明晰性,盡管這種簡單性與明晰性可能獲得一種方法論上的活力,能夠分析數據、風險描述和價值判斷,但其最大的不足之處也正是在于由于其簡單性和明晰性而無可避免的狹隘性。
三、對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的反思和發展
進入上世紀70年代,人們開始對這種以單純的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提出了大量質疑和批評,不同的視角和理論被引入了風險研究之中。下文主要介紹三種主要的理論視角,即心理學視角、社會學視角和文化研究視角,及其對風險管理的反思和發展。
心理學視角的風險研究強調人們對風險的感知,即對風險的主觀判斷和評估,風險認知是風險管理者在風險認定和策劃風險排減措施時必須考慮的因素。由于風險感知的引入,風險管理開始從純粹客觀的分析,轉向開始關注人們主觀對風險的判斷,風險管理也開始轉向一種來自于底層的視角,對風險的認定也并非僅限于專家的視角。
社會學的視角將風險的定義由實體論層面拓展到了社會定義和社會建構層面,“真實的”風險后果總是包含著社會詮釋并與群體的價值和利益相聯系。Zinn 和Taylor-Gooby(2006)概括了社會科學中五種風險研究的理論路徑:理性選擇路徑、反思性現代性路徑、后現代視角、系統理論視角、批判理論路徑。理性選擇路徑將后果的不確定性與管理決策聯系起來,強調不同的個人偏好與組織文化價值對風險的可能性和后果的理解。反思性現代性理論假設現代性的元理性基礎已經失去了其合法化力量,經典的現代性轉向了反思性的現代性,包括生活方式的個體化、知識和價值的多元化以及個人生活計劃不確定性的增長等。系統理論視角將風險視為一種與社會中特定次級群體緊密相連的基礎性社會建構,社會系統不斷內在化外在威脅,將外在威脅轉化為風險,風險的接受者和承擔者之間存在非連續性。批判理論強調發達的或晚期資本主義的悖論和自反性后果,強調政治權力運用造成不平等的風險分配。后現代理論家發展了一種最為激進的建構主義觀點,何謂風險、何謂收益及其何種程度都依賴于社會力量的塑造作用,重視社會框架和文化偏見的作用。
風險的文化視角將風險視為由社會中結構性力量所決定的社會建構,諸如健康威脅、不平等、公平性、控制等問題都不是有科學分析可以決定的,而只能是社會中不同行動者信念和理性的再建構。這些建構反映了不同風險領域中各個群體或組織的利益與價值以及這些群體之間共享的意義、文化產品和自然現象。風險政策是所有行動參與者持續斗爭的結果,是將各自對風險的理解納入公共日程之中,并強加給他者。自我利益之間需要做出妥協以實現群體自己的現實,不同群體之間為了建構有意義的現實有必要進行溝通,決定可能的現實建構的范圍和界限。
各種研究視角的引入,豐富了人們對風險管理本身的理解,風險認知、風險溝通、風險參與等概念的提出,打破了原有風險管理的狹隘界限。風險管理的主體的單一性和明晰性受到質疑,風險的界定也成為一個建構、商討甚至斗爭的過程,風險管理的方式也開始變得更為復雜。
四、風險治理:風險管理理念的綜合演進
對傳統的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受到了多重挑戰:風險感知挑戰了理性風險分析的理想模型,技術性的風險分析也面臨挑戰,科學專家的權威開始受到挑戰,政府在風險管理中的合法性也開始受到質疑。1992年英國皇家協會發布了一份關于公共風險感知和風險管理過程的報告,首肯了風險的可接受性之于科學的風險管理的重要性,企圖將風險分析的技術科學觀念與風險感知的社會和心理分析整合起來。90年代后,國際政治、經濟、社會的巨大變遷也要求一種更為綜合的風險管理框架,風險治理的觀念開始出現。
治理(governance)的概念在90年代中期以后在有關國際關系、比較政治科學、政策研究、環境與技術社會學以及風險研究的文獻中大量出現,涉及風險治理的組織和機構也大量出現。從國家層面來看,治理闡述了涉及到政府與非政府行動者的集體決策的結構和過程,現代社會中的治理被視為政府機構、經濟力量和市民社會行動者之間相互作用的結果。在全球層面,治理意味著一種橫向組織結構,包含了政府和非政府行動者,這些行動者在沒有更高權威組織的情況下做出決策,非政府組織扮演了一種至關重要的角色。風險治理包含了橫向和縱向兩個為維度,橫向上看,風險治理包含了政府及其代理機構、行業(或企業)、科學和學術團體、市民社會(或非政府組織)等行動者,從縱向看,風險治理包括了地方性風險治理、區域性風險治理、全國性的風險治理、跨國的風險治理以及全球性的風險治理。風險治理成為一個多維度、多元行動者的綜合的風險管理框架,風險治理要求考慮各種情境性因素,諸如不同的制度安排以及包含不同風險感知的政治文化。
2001年歐盟委員會,提出了良好的風險治理必須遵循的幾個原則:開放性、參與性、責任性、有效性、一致性、均衡性與輔助性。2005年,基于傳統的風險分析和風險管理的路徑和有效的風險管理的基本原則,國際風險管理委員以風險治理的概念為基礎,提出了一個整合了的風險管理框架。這個整合的框架力圖提供一種綜合的方式以整合風險認定、風險評估、風險管理和風險溝通,彌補之前風險治理中的不足。這個框架包含了風險預評估、風險評估、可忍受性與可接受性判斷、風險管理以及伴隨以上每一個階段的風險溝通。
五、小結
從擺脫決定主義的命定論觀念到以理性計算為基礎的風險管理理念的出現,再到更為強調主體的多元、對象的不確定以及原則和方法上的協商和參與的風險治理框架的出現,風險管理理念經歷了其自身的發展和變化。隨著現代化、信息化和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人們一方面享受著社會快速發展所帶來的各種好處,但另一方面,人們也更加深刻地認識到社會快速發展背后所隱藏的危機,風險管理理念的演進也恰好體現了這種現代性自身的困境。如何走出這種現代性的困境,走向何種理念和原則的風險管理,有待于我們進一步地思考。
參考文獻:
[1]Green, Judith, Risk and Misfortune(1997).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Accidents, London: UCL Press
[2]Gray, P. C. R. and Wiedemann, P. M.(2001) 'Risk management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mutual lessons from approaches to the use of indicators', Journal of Risk Research, 2: 3, 201—218
[3]Aven,Terje and Renn, Ortwin(2010). Risk Management and Governance: Concepts, Guidelines and Applications, Heidelberg: Springer
[4]Zinn, J. O., & Taylor-Gooby, P. (2006). Risk as an 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 area. In P. Taylor-Gooby & J. Zinn (Eds.), Risk in social science (pp. 20–53).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5]Douglas,M., &Wildavsky, A. (1982). Risk and culture: An essay on the selection of technological and environmental dangers.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作者簡介:廖文凱(1987—),男,漢族,重慶璧山人,社會學碩士,單位:上海大學社會學院,研究方向:社會學理論、組織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