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英“回環”辭格對比

摘 要：回環是利用詞語的巧妙搭配來取得修辭效果的，可以廣泛應用于明理、狀物、寫景、抒情的文章中?；丨h手法的使用，可以強調語意，闡明事理；同時也可以使音律和諧，情趣無限，這在漢語和英語兩種語言中都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漢英語雖然是相差極大的音意結合的文字與拼音文字，卻在這個修辭方法上找了到共通之處。

關鍵詞：回環回文分類文化意蘊表達作用

一、漢英回環辭格的定義

（一）漢語中的回環和回文

關于回環的定義有很多種?！掇o?！罚夯丨h是修辭格之一，運用詞序回環往復的語句表現兩種事物或情理的相互關系；倪寶元《修辭》：采用變換詞序的方法，把兩個詞語相同而排列詞序不同的語言片段，緊緊連在一起；陳汝東《當代漢語修辭學》認為：回環有兩個條件，一是顛倒語序；二是顛倒語序后的話語依然可以理解，且與原文一起構成連貫的話語。這幾種定義都沒有涉及到回環與回文的關系，認為變換語序，構成循環往復的句子就是回環。

很多修辭學著作，多把回環與回文等同，認為回文是回環的另一種稱謂。如程希嵐《修辭學新編》認為：詞語的排列或句子的語序一順一反往復循環成為“甲——乙，乙——甲”的形式，這種修辭方法叫回環或回文；成偉鈞《修辭通鑒》也認為：回文即運用詞序回環往復的語句，表現兩種事物或情理的相互關系，也稱回環。這些都是把回環與回文等同看待的。

還有些著作認為回環和回文不同。駱小所《現代修辭學》中把回環與回文分開：回環是“采用變換語序的方法，把詞語相同而排列次序不同的語言片段緊緊連在一起，形式上表現了來復美，內容上表現了兩種事物或情景之間的對立統一辯證關系的修辭方法”?；匚摹耙宰譃閱挝?，順讀、倒讀都可以成文”。

“回環”只求第一句的尾用于第二句的頭，第二句的尾用上第一句的頭，即構成“A——B，B——A”的格局。其中的A和B可以是單音節詞，也可以是雙音節或多音節詞，還可以是一個短語，而中間的成分不論。例如：

（1）但我以為一切文藝都是宣傳，而一切宣傳卻并非全是文藝，這正如一切花皆有色，而凡顏色未必都是花一樣。

（2）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3）調整中改革，改革中調整。

“回文”要求一個句子內部的所有文字都能回讀，即可字字倒讀。在陳望道《修辭學發凡》中，只有關于“回文”的定義：回文也常寫作迴文，是講究詞序有回環往復之趣的一種措辭法。此書關于“回文”的定義，所舉的例子都是可以字字倒讀的。例如：

（4）嶠南江淺紅梅小，小梅紅淺江南嶠。（蘇軾《菩薩蠻》

（5）長亭短景無人畫，老大橫拖瘦竹筇?；厥讛嘣菩比漳?，曲江倒蘸側山峰。（蘇軾《遠眺》）

（6）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綜上可以得知，回文是最工整的回環，但是回文的要求更嚴格，要求字字倒讀，而回環的格式要求沒有這么嚴格。由于回文的格式也符合“A——B，B——A”的格局，所以不必把回文和回環區分開來，可以把“回文”看成是一種嚴格的回環，而在辭格中用“回環”這個稱謂即可。

（二）英語中關于“回環”的定義

在英語中與漢語“回環”相對應的辭格細分為四種：Palindrome，Regression，Chiasmus和Epanodos。

Palindrome：a word or phrase that reads the same backwards as forwards，eg：madam or nurses run（正讀反讀皆同的詞或詞組）。出自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

Regression：the repetition of word or words in an inverted order（用倒裝語序重復一個或多個詞）。出自Encyclopedia of English（《英語百科全書》）。

Chiasmus：inversion in second phrase of order followed in first（使用的第二個詞組是第一個詞組的倒序），出自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簡明牛津英語詞典》）。

Epanodos：the repetition of a sentence in an inverse order（用倒裝語序重復一個句子），出自The Concise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簡明牛津英語詞典》）。

在英語中與回環相關的詞語在定義上存在著差異，但是這種差異只是詞、詞組、句子上的差異，所以在英語中，回環可以歸納為用倒裝語序重復詞語、詞組或者句子。例如：

（7）Sir，Im Iris.

（8）Heart in mouth，mouth in heart.

（9）Woe to them who call evil good and good evil.

從漢英關于回環的定義和例子可以看出，漢語中的“回環”是詞或詞組在句子中的詞序調換。而英語在“回環”這個辭格上分得更加細致，主要為語法單位詞、詞語、句子上的差異，具體分為四種。

二、英漢辭格的分類

（一）回文，即嚴式回環，要求能夠字字倒讀

漢語中的一些詞語、短語或句子可以順讀、倒讀。詞語如：蜂蜜，蜜蜂；國王，王國；動機，機動；科學，學科；黃金，金黃；頭上，上頭。句子如：

（10）山連水，水連山。

（11）情中景，景中情。

（12）客中愁損摧寒夕，夕寒摧損愁中客。

門掩月黃昏，昏黃月掩門。

翠衾孤擁醉，醉擁孤衾翠。

醒莫更多情，情多更莫醒。（納蘭性德《菩薩蠻》）

回文這種回環的特殊格式，對文字運用的要求極高，要求對文字有很強的駕馭能力，并且有很巧妙的構思才能完成，漢語中很多詞語是利用這個形式構成，但在句子中，要求更高，一般出現在文學作品中，表現出較強的審美水平和文字水平。英語中也有嚴格的回環。

單詞的例子如：madam，civic，level，noon，repaper，refer，poop.

句子的例子如：

（13）Heart in mouth，mouth in heart.

（14）You can cage a swallow，can't you? But you can't swallow a cage，can you?

（二）相對回環

漢英“回環”中還有這樣的現象，漢語句子可以順讀，但倒讀的時候要增減或者變換某部分詞語。例如：

（15）科學需要社會主義，社會主義更需要科學。

（16）我們的提高是在普及基礎上的提高，我們的普及是在提高指導下的普及。

（17）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18）知者不博，博者不知。

（19）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

（20）Madam，I'm Adam.

（21）Able was I ere I saw Elba.（這里的“ere”是古代英語，相當于現代英語的“before”）

（22）The more we get together，the happier we'll be.The happier we are，the more we'll get together.

在以上例子中，英漢語言中的回環不是字字不改變的回環，而是要對回環的詞語加以改動，使句子更加通順。

（三）交叉回環

漢英語言中也有一種回環不像上述兩種現象一樣有規律，完全不能倒讀或者倒拼，只是某些詞語使用了回環。劉英凱先生把漢語中的這種回環現象稱為“錯綜回環”（《現代漢語》）。例如：

（23）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24）英雄面前無困難，困難面前出英雄。

（25）天下花炮數瀏陽，瀏陽花炮響天下。

（26）有的人活著，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著。

（27）坎坷的命運使他們的命運坎坷。

（28）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不肯放松，愈是不肯放松便愈有錢。

英語中也有與之對應的現象。例如：

（29）Other men live to eat while I eat to live.

（30）Place for everything，everything in its place.

（31）Fools learn nothing from wise men，but wise men learn much from fools.

（32）Forty is the old age of youth，fifty is the youth of old age.

（33）A friendship founded on business is better than a business founded on friendship.

（34）You can fool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but you can't fool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四）漢語回環中的奇葩——回文詩

回文詩可以將整首詩歌形成一個圓環，是一種對文字技藝要求較高的文字游戲。如秦少游回文詩一首：

（35）靜思伊久阻歸期，

久阻歸期憶別離；

憶別離時聞漏轉，

時聞漏轉靜思伊。

可以用如下形式表現出來：

轉

漏靜

聞思

時伊

離久

別阻

憶 歸

期

在這里，整首詩歌構成一個回環，別出心裁、十分巧妙。

再舉兩首回文詩的例子：

（36）采蓮人在綠楊津，

在綠楊津一闋新；

一闋新歌聲漱玉，

歌聲漱玉采蓮人。

（37）園丁栽植樹成材，

植樹成材筑玉臺。

筑玉臺高優質木，

高優質木園丁栽。

回文詩是一種很高級的文字游戲，要求對文字、內容有極高的造詣。這種回環的高級形式只在漢語中存在，這是由漢語是音意結合的文字特性所決定的，一般需要很深的文字功底和對語言進行刻意的雕琢，較多出現在文學作品（如詩歌）中，表現出作者別具一格的情趣和高深的文字造詣。

三、漢英回環辭格的文化意蘊

（一）回環滲透了使用不同語言的民族共同的審美情趣

一個民族總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情趣，這種烙印也帶入了語言之中。無論是“回”，還是“環”，都與“圓”有關?！皥A”負載了中華民族的審美意識。在漢語中很多詞語和表達方式是與“圓”有關的。如“團圓、天圓地方、圓滿、圓潤、花好月圓、珠圓玉潤”。漢民族從骨子里認定“圓”是最美的圖形，而“回環”正是“以圓為美”的審美情趣在語言修辭上的積淀和寫照。綜觀“回環”，無論是哪種類型，它的運動軌道總是沿著開頭的部分和結尾的部分為同一成分這個規律。這在英語中也是一樣的，“圓”這個最完美的圖形帶來了不同民族相同的審美情趣。英語在表達回環這個修辭方式時，也是沿著詞內部或者詞組、句子之間的重復，有著回環往復的美感。這代表了對使用不同文字、屬于不同文化背景所反映出來的不同語言的一種極致性與智慧性的應用。

（二）回環體現了漢語和英語有詞性兼類的語法特征。如：

（38）易君左閑話揚州，引起揚州閑話，易君左矣。

這個句子中，回環詞“閑話”的詞性不同，第一分句中的詞性是動詞，第二分句中的詞性是名詞。

（39）世界舒樂，舒樂世界。

這里，后一分句中的“舒樂”是動詞，與前一分句的形容詞詞性不同。

（40）總而言之，就因為先前可以不動筆，現在卻只好動筆，仍如舊日的無聊的文人，文人的無聊一模一樣。

后一分句的“無聊”是名詞，前一分句的“無聊”是形容詞。

（41）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這個回環句中，第一個“天然居”是名詞，“居然天”卻變成了“居然”和“天”兩個詞。而“客上天然居”是個主謂賓齊備的句子，“居然天上客”卻只是個名詞性的無主句。

在英語中同樣如此。例如：

（42）It is better to make friends fast than to make fast friends.

第一個“fast”是副詞，修飾“make”，第二個“fast”是形容詞，意思也和第一個“fast”完全不同。

（43）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a weather forecaster and a watch key?One watches the wind and the other winds the watch.

第一個“wind”是名詞，意思是“風”，第二個“wind”是動詞，意思是“上發條、上弦”。

在漢英兩種語言中，都利用了的詞性兼類的特點，使得回環這種修辭方式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

四、回環的表達作用

（一）全面地反映事物的相互依存、相互排斥、周密地表明事物間的辯證關系

（44）現代化要修辭，修辭要現代化。

（45）西哲之視富，也和中國圣人的為富不仁，為仁不富的調子一樣。

例（44）利用回環這個修辭方式很好地展現了“修辭”和“現代化”之間的關系；例（45）利用回環闡明了當時西方的資本主義與古時中國的封建主義之“物質”和“精神”（即“富”和“仁”）的勢不兩立的辯證關系，表達全面、完整、周密，且富有哲理。

（46）A place for everything，everything in its place.

（47）The more we get together，the happier we'll be.The happier we are，the more we'll get together.

例（47）中，“我們愈團結在一起就愈幸福；愈幸福就愈團結在一起?！崩没丨h，很好地展示了“團結”和“幸福”的關系。

這種利用回環的方式表達事物之間客觀聯系的方法在漢英語言中都得到了體現。

（二）利用反義詞構成回環，以確切地反映兩個對立面的相互轉換、變化

（48）這紅的血和了綠的浪花，纏綿氤氳了散沙，于是乎遞嬗遞更——建設復破壞，破壞復建設那社會始成，那社會才進步。

這里運用反義詞“破壞、建設”構成回環，表明了相對立而相互轉化的兩個方面，“破”與“立”的關系很好地表現了出來。

（49）不但適用戰術，還須變換戰術，攻擊變為防御，防御變為攻擊，前進變為后退，后退變為前進，箍制隊變為突擊隊，突擊隊變為箍制隊。（毛澤東《論持久戰》）

這里運用了一系列反義詞組成回環，生動而鮮明地闡述了毛澤東的軍事思想，表明了戰術的靈活性。

（50）Better to know everything of something than something of everything.

這里用“everything”和“something”的對立，很好地闡釋了“對一些事物熟知比對所有事物都了解一點要好”這個很有哲理性的道理。

漢英兩種語言中，都利用反義詞的回環來闡述相互對立事物之間的聯系和道理，使得問題的闡述更加直觀和富有感染力。

（三）言簡意賅地使所論述的真理更具魅力

（51）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52）一切事物內在的規律/一切運動中的變化/一切變化中的運動/一切的成長和消亡/就連靜靜的喜馬拉雅山/也在緩緩地繼續上升。

例（51）中，通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回環，簡潔地闡明了民族與民族、國家與國家之間的關系總在按一定的規律不斷地排列、組合的真理。例（52）中，通過“一切運動中的變化”“一切變化中的運動”回環，闡明了“運動”與“變化”是事物發展的內在規律。

（53）When you have nothing to say，say nothing.

“當你沒有話說時，就不要說話”，這句真理就在回環這個表達方式中簡練地表達了出來。

回環是利用詞語的巧妙搭配來取得修辭效果的，可以廣泛應用于明理、狀物、寫景、抒情的文章中?；丨h手法的使用，可以強調語意，闡明事理；同時也可以使音律和諧，情趣無限。這在漢英兩種語言中都得到了很好的體現。漢英語言雖然是相差極大的音意結合的文字與拼音文字，卻在這個修辭方法上找到了共通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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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斐上海交通大學國際教育學院2002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