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亞
摘要:溫州民間借貸危機的爆發原因復雜,在國家貨幣政策松緊交替,金融體制處于半壟斷狀態,民間金融交易市場不規范運轉,中小企業融資困難且稅賦偏重,實體經濟成本上升利潤下滑,民間資本跟風投資等諸多因素的合力作用下,中小企業集中、民間資本充裕的溫州有其率先爆發民間借貸危機的必然性。
關鍵詞:民間借貸;危機;貨幣政策; 金融體制;中小企業
中圖分類號:F830.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3544(2012)03-0027-03
溫州一直是中國民間金融的榜樣,近期卻爆發債務危機。金融界、經濟界、企業界的人士紛紛發表自己的觀點,對“溫債危機”爆發的原因進行分析。綜觀目前的媒體報道,很多人將“溫債危機”直觀地歸咎于中小企業融資困難,企業借高利貸后發生資金鏈斷裂。但中小企業融資困難是一個國際性的難題,故以此解釋“溫債危機”的爆發恐怕未能觸及根本。鑒于此次債務危機所波及和影響的企業范圍較大,需要從制度、政策以及社會經濟環境等方面全方位地探究其深層次的原因。
1. 金融機構的政策性歧視致民營企業對民間借貸過分依賴,加大了民間借貸的風險。在當前我國二元結構金融格局下,大型金融機構處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偏愛于對國有企業、大型企業或者有政府背景企業融資,而部分中小企業則無法指望從正規的銀行機構中獲得信貸額度。據有關統計,國有部門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約為40%,貸款占金融機構貸款總量的80%;非國有部門貢獻率約為60%,貸款卻只占不到20%。當金融機構存在政策性歧視,民營企業要發展起來,自然非常困難。在這種情況下,吃盡了銀行閉門羹的中小企業的融資需求與逐利的民間資本一拍即合, 使得原本主要用來解決子女上學、求醫治病、購買或修建房屋生活支出的民間借貸成為中小企業融資的主要渠道, 中小企業的融資需求大部分依賴于民間借貸。 這種借貸的過度集中,加大了民間借貸的風險。
2. 貨幣政策的變化給溫州民間借貸危機埋下了伏筆。在國際金融危機的沖擊下,世界各國都對經濟采取了一些應急措施。從2008 年9 月開始,我國的貨幣政策由“從緊”轉向“適度寬松”,先后4 次下調存款準備金率,5次下調存貸款基準利率,在保證流動性供應,促進經濟增長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在國內外貨幣條件較為寬松的大背景下, 也給我國通脹預期帶來了較大的壓力。為此,我國的貨幣政策又從“寬松”轉向“趨緊”,央行于2010 年1月18日開始上調法定存款準備金率,此后又經過5次上調,于2010年底達到18.5%的歷史高位。 進入2011年以來,央行在上半年以每月一次的罕見頻率,連續6次上調存款準備金率,至2011年6月14日,大型金融機構的存款準備金率已達21.5%。 存款準備金率的提高, 意味著商業銀行可提供放款及創造信用的能力的下降,其結果是社會的銀根偏緊,貨幣供應量減少,利息率提高,投資及社會支出都相應縮減。正是由于貨幣政策的松緊變化, 增加了企業融資的難度,給民間借貸危機埋下了伏筆。在此輪貨幣緊縮政策之前的寬松貨幣政策時期, 大量的貸款投向許多中小企業。 出于寬松貨幣政策與通脹之間的邏輯推演:之前很多中小企業加大了負債投資,但隨后貨幣緊縮,信貸收緊,使得這些企業在剛剛完成了基礎建設,需要資金投入生產、產生效益時,卻無法從銀行獲得持續的資金支持,使原本融資就困難的中小企業又雪上加霜,無奈之下,企業只好互相拆借或者高息借債。在此背景下,民間借貸利率隨銀根松緊而落漲,在國家控制通脹、流動性不斷收緊的影響下,溫州民間借貸空前活躍,借貸利息一路瘋漲,據2011年7月21日人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發布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民間借貸年綜合利率水平已提升至24.4%。 高息借債加大了中小企業的生產成本,當企業遭遇市場變化時,資金鏈斷裂的隱憂即成為現實。以太陽能光伏產業為例,由于受該產業“錢”景的誘惑,國內大批資金涌入光伏制造業,原本從事電氣、飼料、家電、地產、五金等行業的企業都涌入光伏行業“淘金”。我國光伏制造業的飛速發展,得益于歐洲光伏市場的拉動。但光伏太陽能的主銷市場政策有變,德國、意大利、西班牙都削減了從中國進口光伏太陽能產品,導致大批大規模進軍光伏產業的企業發生資金鏈斷裂,企業被迫停產或消失,使民間借貸危機加重。
3. 金融機構的政策性壟斷致民間借貸難以規范運轉。長期以來,我國金融體系保持了銀行主導、國有資本主導銀行體系的格局,銀行體系遲遲未能對民營資本開放,銀行依然處于“半壟斷”狀態。這種不合理的金融體系壓制了自發形成的民間金融市場,使民間金融處于灰色地帶,不具有合法的地位,長期游離于政府的監管體制之外,難以規范運轉。再加上溫州民間金融一向發達,結果就是全民參與民間借貸,各種組織參與民間借貸,民間借貸利息趨高等各種民間借貸亂象叢生,危機四伏。據2011年7月21日人民銀行溫州市中心支行發布的《溫州民間借貸市場報告》顯示,溫州市全市大約89%的家庭個人和59%的企業都參與了民間借貸。隨著民間借貸活動的迅速發展,民間借貸的主體已由傳統的街坊鄰里自有資金的相互調劑,轉變為個體、私營業主、城鄉居民等多種借貸主體。一些機構如擔保公司、典當行、投資公司、寄售行、小額貸款公司等均在資金逐利的驅動下異化經營, 進入民間借貸市場。2010年銀行貸款規模收緊后, 民間借貸利率明顯高漲,據悉,溫州民間高利貸最高利率達到180%。在巨額的利益驅動下,溫州民間借貸市場的資金來源也發生了變化,借貸資金除了居民自有閑散資金投向民間借貸市場之外, 還有用各種手段從銀行獲得的貸款也轉向民間借貸市場。 民間借貸市場逐漸從彌補銀行對民營中小企業信貸支持不足的補充性作用為主, 轉變為聚集閑散資金進行各式資本投資為主。 金融是現代市場經濟的血液, 市場經濟良性運轉需要多層次的金融機構。只有放松金融管制,降低銀行業進入壁壘、打破國有壟斷,讓民間金融機構和國有金融機構處于平等的競爭地位, 形成理性而良好的金融市場,讓國內所有企業都得到良好的金融服務,才能真正對高利貸起到釜底抽薪之效。
4. 稅賦偏重致民營企業發展張力受限。 同一些發達國家相比,我國民營企業的稅負是比較繁重的。從《福布斯》雜志發布的2005~2009年“稅負痛苦指數”看,中國的“稅負痛苦指數”均持續保持亞洲第一、世界第二位。在我國,企業的營業稅為營業額的5%,城建稅和教育附加稅分別為營業稅的7%和3%,企業所得稅高達33%。在這樣沉重的稅負下,民營企業的獲利空間被壓縮,難以伸展發展的張力,更加難以抵御可能的經濟衰退帶來的沖擊。 一旦遇到經濟不穩定, 必然給與民營中小企業有高度依附關系的民間借貸市場帶來沖擊, 最后導致民借貸市場的危機產生。
5. 制造業利潤率降低致民間資本偏離實業。改革開放之初,溫州人依靠“走遍千山萬水,想盡千方百計,說盡千言萬語,吃盡千辛萬苦”的“四千”精神,白手起家,投身眼鏡、皮鞋、服裝等制造業,用勤勞和汗水創造了舉世矚目的“溫州模式”,即以家庭工業和專業化市場的方式發展非農產業,從而形成“小商品、大市場”的發展格局。但應當指出的是,溫州制造的小商品是依靠“低成本、低技術”而謀利的,始終處于產業鏈條的低端,在短缺經濟背景下,發展、盈利或許不是問題。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傳統制造業市場競爭日趨激烈,拓展空間十分有限;而原材料輔助材料成倍漲價、工人工資不斷增加,致使企業成本直線上升,利潤越來越薄。2008年金融危機時,溫州制造業利潤至少還有8%~12%, 雖然艱難還可勉強維持,但目前加之人民幣升值的影響,只有1%-3%的利潤, 一旦經濟環境發生變化企業就會遭遇滅頂之災。 制造業利潤率的降低使得溫州商人不再鐘情他們過去發家的實體經濟,而是轉向利潤收效更快、更高的虛擬經濟。
6. 民間資本瘋狂逐利致投機泡沫與借貸風險。制造業利潤率的降低,資本的逐利性,使溫州商人將手中積累的財富另尋其他高額回報的投資渠道。近年來, 溫州相當多的企業已經將投資重心轉移到其他項目上,如“溫州炒房團”、“溫州炒煤團”、“溫州炒油團”、“溫州炒金團”等頻現大江南北。在一段時間里,這些炒家獲利之巨遠遠超過經營實業帶來的利潤,在暴利驅使下,更為大量的產業資本因實體經濟領域投資回報不高而流向回報率更高的資本市場。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后,溫州資本開始涉足創投公司、小額貸款公司等金融領域,并于近一兩年的時間中,在銀根收緊的背景下投向民間借貸市場,最后發展到放高利貸,博取息差,以錢生錢,導致出現嚴重的投機泡沫和巨大的借貸風險。
7. 房地產宏觀調控致溫州炒房者的資金鏈斷裂,給民間借貸市場帶來危機。在溫州民間資本逐利當中,投資最多的當屬房地產。由于前幾年房地產市場價格的飆升,買房賣房,買地賣地成為最賺錢的投資。據媒體報道,在溫州不僅民間資本進入房地產市場,很多企業早已把所謂的主營業務當作了融資平臺來經營,然后把融入的資金投在房地產市場。資金實力強的企業直接從事房地產開發,而資金實力欠缺的從事炒房行為。而越來越多的人和公司則直接參與到與炒房有關的產業鏈上去,有的充當資金的掮客,有的成立擔保公司,甚至銀行信貸都成為炒房鏈條上的重要一環。但是2011年1月26日,國務院常務會議推出八條房地產市場調控措施(下稱“新國八條”),導致房價失去上漲的基礎,開發商回籠資金困難,故而面臨巨大的資金壓力。而對于個人購買住房不足5年轉手交易按銷售收入全額征稅措施的實施,則有力地阻止了溫州炒房團的炒房行為,使得那些依靠高息借債的炒家陷入兩難困境,或者繼續持有房屋而背負更高金額的高利貸,或者銷售房屋造成巨額虧損。無論哪一種做法最終都可能會導致資金鏈的斷裂,給民間借貸市場帶來危機。
綜上所述,溫州民間借貸危機的爆發原因復雜,在金融體制不開放,國家貨幣政策驟松驟緊,民間金融交易地位不明,中小企業融資困難且稅賦偏重,實體經濟成本上升利潤下滑,民間資本過于炒作,遭遇地產調控等諸多因素的合力下,在中小企業集中、民間資本規模巨大,而對民間資本監管又滯后的溫州率先爆發民間借貸危機就成為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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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盧艷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