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母語素質的調查與思考

周莉

［摘要］我們在全校15個學院隨機抽樣調查了300份本科生畢業論文的語言使用情況，從中總結出學生論文實際存在的從詞語—句子—篇章的表達失誤和修辭方面的表達不當等系列語言問題，對這些問題進行了內外因的分析，并進一步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以引起對大學生母語素質教育問題的重視。

［關鍵詞］大學生；母語素質；調查報告

［中圖分類號］D251 ［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１２）０3 — ０18０ — ０3

目前，高校中的大學生受到考試和擇業方面的壓力，普遍存在著重視英語而忽略母語的現狀。〔1〕他們認為母語說了這么多年，表達起來肯定沒問題，而實際情況又如何呢？為全面了解大學生在母語書面表達方面的真實水平，我們隨機從我校吉林大學的15個學院中抽取了300份本科生的畢業論文，所涉及的專業囊括了人文學部、社會科學部、理學部、工學部、信息科學部。我們計劃通過對以上學院本科生畢業論文的實際調查工作，來系統總結學生在書面表達方面具體存在哪些問題，分析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進而嘗試有的放矢地提出一些建設性意見。

一、從對本科生畢業論文的調查中總結出的實際問題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們對學生論文進行了細致深入的調查研究工作，現把學生在畢業論文中普遍存在的語言表達方面的問題作以歸納總結。（說明：所舉例句中下劃橫線的內容表示存在語病部分；括號里的詞句表示應該添加或更改替換的內容）

（一）詞語使用問題。

1.生造詞現象

例如：

我勤奮，畫兒也以全新的面貌回對于（回饋）我。

二者之間存在著親密纏聯（錯綜復雜）的復雜關系。

同樣生存在市場環境下的企業，為什么有的能夠長久不衰，甚至越做越大，

越來越強；有的卻困難重重，舉腳維難（舉步維艱），曇花一現？

2.詞語單一化

例如：

其次，技術革命尤其是電信革命，使國際市場尤其（特別）是金融市場，實現

真正的全球化。

3.詞語與所在句式的結構語義不符

例如：

cis，cis--1,3,5--Ｈ3ＣＴＣ作為一個飽和的輪換的含有配體的羧酸，已經被

表明（證明）具有多樣可變的分子調和性。

句中“表明”與所在的“被字句”語義不符中。“被字句”的句式語義表被動，它要求句式中的動詞是表示動作意義的及物動詞。所以，我們把它改為動作意義強的“證明”。

4.關于詞語搭配問題的歸納

1）語義角度的不搭配

例如：

經濟發達（寬裕）的東部人長假期間的遠行給我國中西部經濟的發展帶來了較大活力。

去年，每一部能夠吸引我們眼球的電影幾乎渾身上下都掛滿了ＣＧ華麗的影子。

2）語音角度的不搭配

例如：

淺色系列已經從舞臺的背后（幕后）走到臺前。

3）語法角度的不搭配

例如：

音樂劇是居于雜耍和歌劇兩端當中（中間）地帶的音樂形式。

句中雖然“中間”和“當中”都作為方位名詞，意義相似，但二者的語法功能不同。“中間”可以作為定語修飾“地帶”，而“當中”卻沒有這樣的語法功能。

（二）句子結構問題

1.結構殘缺

句中的主語、謂語、賓語、修飾語等成分的殘缺都會給表義帶來障礙。

例如：

由于原子間的電子發生了共有化以后，（？）會使原來的原子能級轉化為能帶。

相對于內部董事而言，獨立董事更能站在公平客觀的立場上（？），從而提

高公司決策的科學性。

本文通過營養物質含量的對比來實現使全國人認識納豆、接受納豆，使納豆

在中國得到普及（的目的）。

如果真要跟平面設計性質比較，那么商業攝影的特點有點（與之）相似。

2.結構冗余

句子結構本已完整，意思也清楚，但還使用了一些不必要的詞語作句子成分。

例如：

家用電器包裝裝潢設計應具備有科學的特征。

因此，建立合作安全成為東北亞各國的一致共識。

中謂語“具備”和“有”是同樣的意思，有同樣的語法作用，所以，應刪除一個。“共識”本身就表示共同一致的認識，所以，定語“一致”語義與之重復，應該刪除。

3.語序不當

例如：

他提供了被認為是一種極具前途的環境污染深度凈化技術。

脂肪氧化是僅次于微生物的導致牛肉失色、變質的主要因素。

劃線的多重定語成分，順序應該調整為“一種被認為是極具前途的環境污染深度凈化技術”。定語“導致牛肉失色、變質”是“脂肪氧化”和“微生物”比較的方面，所以它應該放在動詞前作狀語。即“脂肪氧化在導致牛肉失色、變質方面，是僅次于微生物的主要因素。

4.句式雜糅

下面，我們就以典型的PIP文件交換軟件為例來研究對PIP模式的幾種主要形式

進行分析。

例如：

美國、加拿大、日本、韓國等以大理石花紋豐富程度為評定依據標準的應用，

已使這些國家著力發展大理石花紋豐富的高檔牛肉。

句中劃線部分混雜了兩種句式：“研究PIP模式的幾種主要形式”和“對PIP模式的幾種主要形式進行分析”，就形成了句式混雜的錯誤表達。另一句中劃線部分把兩句“以大理石花紋豐富程度為評定依據標準”和“這一標準的應用”通過“標準”一詞牽連在一起。即把前一句的后半句用作另一句的開頭，硬把前后兩句雜糅在一起。

5.句式結構與語義不搭配

例如：

設計人員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三維圖形上，而不必擔心二維圖形與三維模型不符。

句中劃線部分表達的是設計人員對注意力的處置，這種對于對象施加影響，使之產生某種結果的“處置”意義，應該用“把字句”來表達。

（三）篇章銜接問題

1.缺少必要的復制成分照應上文

例如：

韓國紡織工業主要是以貼牌（OEM）出口方式進行種類較少的大眾化產品的大

批量生產，（這種生產方式）現已無法適應外部環境的變化。

句中由于缺少必要的復指成分使得語句表達不連貫，所以，我們使用“這種生產方式”復指前面劃線部分來建立語句間的緊密聯系。

2.缺少關聯詞語的連接

例如：

（因為）社會經濟繁榮、對外頻繁交流以及科技進步和文化發達，床具才得到了很大發展。

句中劃線部分在邏輯上是“床具發展”的原因，可在句式表達上沒有體現出因果關系，前后就無法銜接，所以，應在前句加上必要的關聯詞語“因為”把前后句銜接起來。

3.不同的句式使得主語不一致，導致篇章不連貫

例如：

①藝術家通過復制或創造某些元素的組合，②這些元素不但作為實際的信息被

接受，③更重要的是通過第三種認知能力的影響，從而喚起某種稱為情緒或情感的內心狀態。

句中分句主語反復交替：藝術家——這些元素——藝術家，使全句不連貫。為使句子銜接順暢，就要統一主語，就要變換②句為“使字”句式，即 “……不但使它們作為實際的信息被接受……”。

4.沒有有效利用省略手段來連接篇章

例如：

有機聚合物光波導材料有以下優點：有機聚合物光波導材料具有較高的光電耦

合系數、較低的介電常數、……。

劃線部分在上句中已經出現，這里，省略可以使該句直接承前句而下以達到全句的順暢連貫。

5.沒有注意運用替代手段來連接篇章

例如：

在“wireframe”狀態下，可能有些線是粉色的，這些線是粉色的（其）原因可能是有些 面的參數、形狀、連接關系等是不對的。

句中劃線部分重復了上一分句的內容，可以用代詞“其”指代上句，增強前后分句的整體連貫。

（四）修辭方面

1.句式選擇

例如：

現實的情況就是中國的不平衡的經濟發展的現狀。

句中結構主干是“情況是……的現狀”，不能突顯“現實情況”的具體內容。考慮到漢語屬于尾焦點語言，所以，為強調它的具體內容，我們應該把原句改為“現實的情況就是中國的經濟發展不平衡。”

2.語體風格

例如：

從1999年開始，全市已先后有247名普通百姓跨進了曾被認為神秘而高不可攀

的議政殿堂。他們在發言中共提出了建議180多條，不少建議質量較高，被常委會采納。

句中劃線部分是描繪色彩很濃的文藝語體的風格，而整篇論文屬于邏輯性、系統性很強的政論語體的風格。所以，劃線部分在上下文中顯得很不相稱，應把它改為“參政議政”，這樣才能保持全文語體風格的一致。

3.辭格運用

例如：

爵士樂的名稱從何而來？這事實上已經成為爵士樂研究專家們長期以來無法

取得統一意見的一大懸案（疑問）。

句中運用了比喻的辭格。本體：爵士樂名稱的由來；喻體：懸案。辭格運用的目的是為增強表達效果，要恰如其分。而本句的比喻就有些夸張，表義不當，把“懸案”改成“疑問”即可。

二、原因分析

以上總結了本科生畢業論文中常見的語病現象，我們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分析這些語病之所以形成的原因。

（一）語言本身結構規律有待于進一步探索總結

漢語研究領域中，系統的語法研究起步晚；加之本身結構具有不同于西方語言的獨特屬性，可借鑒的研究成果不多。所以，我們還有許多尚未研究清楚的問題需要進一步探索，總結其內部規律以指導人們的正確使用。如：漢語特點之一是左分支語言，即它的修飾性成分（定語、狀語）大多在中心語左側出現，所以，就會導致句中狀語與定語位置不易確定的現象。

（二）語言使用者的語言知識欠缺

1.詞語知識的積累儲備不足

學生詞語知識積累的貧乏，直接導致他們在詞語運用上的諸多問題。如例句中把“回饋” 生造成“回對于”等。還有些同學特別是理工科同學，干脆就反復使用同一個詞語來表義，造成了表達上的單調。如有同學在描述實驗操作時，短短８０字之內竟使用了6個“然后”連接。

2.語法結構知識的缺乏

對句子結構缺乏必要的了解，沒有掌握對語句檢查的有效方法，結果就往往會造成句子成分的缺失現象。如：有些句子成分的缺失。句式知識的欠缺給正確表義帶來障礙。漢語中，很多句式都具有自己特定的表義功能和使用條件，這就要求在表達時要把交際意圖和句式語義功能對應起來，綜合考慮。如“把字句”就表示對于對象施加影響，使之產生某種結果的“處置”意義，那么在句中表達“設計人員要（把）注意力集中在三維圖形上”時，就會覺得使用“把字句”的句式更準確。

3.表達過程中，語言形式層面整體觀念淡薄

首先，體現在句式對詞語選擇時。我們知道句子的意義不等于詞語的簡單相加。句子作為詞語意義的有機融合體，它具有超越詞義組合之上的自身的結構意義。在這樣的句式語義的整體背景下，作為句子組成成分的詞在意義上就要受到一定的限制。 如前邊句中提到的“被字句”被動的句式語義就要求它內部的動詞在語義上具有很強的動作意義。所以，句中的“表明”才被改為“證明”。可見，我們在選詞時，要充分考慮到句式語義對詞義的要求。

其次，體現在前后詞語的搭配上。語言學家泰尼埃爾曾經說過：“一個詞一旦成為句子的一部分，就不再像在詞典中那樣孤立存在了。人們在思想上意識到在這個詞和鄰近的詞之間存在著聯系。”〔2〕這種聯系就是我們所說的對于句子的整體觀。我們理解語句時在潛意識里意識到這種聯系，可在表達過程中則往往忽視了這種聯系，結果就造成了詞語進入句子后，和其他詞語在意義方面，如例句中的“掛滿”和“影子”；在語音方面，“舞臺的背后”和“臺前”；以及用法方面，“當中”和“地帶”的系列不搭配現象。

最后，體現在篇章銜接方面。在篇章中，由于我們沒有站在表達意圖的角度從宏觀上對語句進行安排，這樣就會導致句與句之間在形式上出現兩種影響語篇連貫的錯誤傾向：一是缺少必要的銜接手段而在表義上給人帶來斷裂感；二是語義重復現象使每個句子各自為政，彼此失去了相互聯系而不能有機融合為一個表義整體。

（三）語言教學的外部因素

對母語素質教育的忽視，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

以上這些分析都是學生主體的原因，而學生主體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現狀，就不得不追究學生從小所受到的語文教育因素。現行的大學語文教育形成了這樣的誤區：只關注文學作品，試圖通過它來提高學生的文學素養，而忽視系統的語言知識的學習和訓練。這樣，就導致了在大學生的論文寫作中，各種各樣的語病頻繁出現，詞不達意的現象很嚴重。

三、相關建議

針對前邊我們在學生論文中發現的實際問題，以及對這些問題產生原因的分析，下面我們嘗試著提出一些建設性的意見，作為我們今后提高學生母語素質教育的努力方向，使我們在以后語言表達過程中，能實現表達的語義內容與結構形式的統一，從而達到順暢準確的表達效果。

（一）完善語言本體規范，加強漢語語法結構的實用性研究

以往，漢語語法的研究過于專業化，很多研究成果已經脫離了語言實踐的需

要而高高在上，使得許多圈外人望而生畏。我們說，所有的研究都應該源于實踐而最后指導實踐。所以，我們要進一步加強語法研究的實用性。在現實的語言實踐中，發現問題，分析問題，最后才能真正指導我們解決語言問題。

（二）加強學生語言技能的訓練

1.加強學生詞匯的積累，為意圖的準確表達提供強大的詞匯儲備，使學生不至于在表達過程中反復使用一個詞，產生單調枯燥的表達效果。

2.提高學生對語法知識的了解掌握。由于學生對語法知識的不甚了解，他們可能自己明白要表達的邏輯意向，但通過外在語言形式上卻沒有表達清楚。在把語義邏輯內容外現為語法形式時，不能實現二者之間成功的對應關系，就會造成“以文害義”的現象。而且，大學生特別是理工科學生所受的語文教育，都是在大學語文的課堂上進行的。這樣，就要求我們的大學語文教育不能再只是著眼于幾部文學名著的賞析，而要對學生的語言知識的教育給予充分的重視，使學生對漢語內部語言知識尤其是語法知識有個系統深入的了解和掌握。這樣，就會有力地避免學生在書面表達中語病頻繁的現象，真正實現對大學生母語素質的提高。

3.加強學生修辭方面的訓練。言語表達效果分兩個層次：第一個層次，能不能表達的問題。錯誤的語言形式會導致人們無法正常理解，這就是我們說的“語病”，應該是我們重點要解決的問題。上面對各方面語言技能的訓練就是為解決這個問題而提出的。第二層次，表達得好不好的問題即修辭問題。它建立在第一個層次的基礎上，研究怎樣綜合運用詞語、句子、聲音來有效地表達我們的意圖。對學生語言技能的訓練不能只停留在第一個層次上，要加強學生在修辭方面的修養，不斷提高他們的表達效果。具體包括句式的合理搭配、語體的一致協調、辭格運用的準確恰當等。

（三）加強學生提高自身母語素質的意識，提高學生對論文中語言因素的重視

學生在論文中撰寫過程中，認為只要自己把想表達的內容寫出來就可以了。至于寫的過程中，選詞造句的語言因素是否符合規范并不在他們考慮的范圍內。這樣，必然會出現學生論文中一系列語病現象。所以，要解決存在的這些問題，除了加強學生語言技能訓練之外，還要從思想根源上提高學生對于語言要素的重視程度。語言要素的重要性直接體現在表達效果上，對于學生的表達，特別是論文寫作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和意義。一些知名的語言學者還從民族意識的高度談了提高大學生母語素質的重要性〔3〕〔4〕〔5〕，而這里我們做的工作是讓大家看到大學生母語素質有待提高的必要性和迫切性。我們這些從事語言研究的高校教師對于大學生的母語教育也要給予充分的重視，使我們的研究和教學為真正解決實際問題而服務。

〔參考文獻〕

〔1〕陳秀娟.大學生母語素質問題研究〔J〕，文學教育，2011，（09）.

〔2〕 胡明揚.西方語言學名著選讀〔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03）.

〔3〕 呂明臣.加強母語教育弘揚愛國主義精神〔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03）.

〔4〕 彭澤潤.“英漢雙語教學”跟“國家漢語戰略”矛盾——語言學家、南開大學博士生導師馬慶株教授訪談錄〔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02）.

〔5〕 桑哲，魯國堯.提高語言素養，重視母語教學——訪南京大學中文系魯國堯教授〔J〕.現代語文2006，（04）.

〔責任編輯：侯慶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