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全球視野看,我們所說的大國除了幾大經濟體(美國、中國、日本、德國、英國、印度、俄羅斯)外,還有諸如巴西、埃及、土耳其、巴基斯坦、伊朗、印尼等具有較大區域影響的國家。
烏克蘭無疑屬于后者。烏克蘭擁有60萬平方公里和4500萬人口,地處東西方戰略要道。這個國家的重要性并不限于歐洲。
日裔美籍學者福山于上世紀80年代末提出“歷史終結論”,認為人類社會發展的意識形態之爭,以西方的自由民主“成為普世性的人類政府的最終形式”而告終。但最起碼在地處歐洲的烏克蘭,歷史明顯還在繼續,并留給人們令人困惑的結局。
烏克蘭如今仍站在十字路口,還在猶豫,遲遲沒有理智地做出決定。而且,這個時間不會太短。
東、西之間的認同危機
一個月前我剛從烏克蘭西部的美麗城市利沃夫回來。它緊鄰波蘭邊境,一直被烏克蘭人看做“西方”。因為在二戰前,這部分領土為波蘭所有,利沃夫也在相當長一段時間是一座波蘭城市,城中尚有多處波蘭歷史文化遺跡。
今年四五月間,我去了烏克蘭另一個重要城市——位于東部靠近俄羅斯邊界的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這個城市由于境內的蘇聯彈道導彈工廠,直到上世紀80年代才對外開放,最近又因三起炸彈爆炸事件被頻頻曝光。而當局至今未就事故原因和各種謠言作出解釋澄清。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的人們心態復雜,在向東向西間猶豫不決。
某種身份認同危機時刻存在,盡管年輕一代的感受可能輕松一些。年輕的學生和職業人士在絕大多數時間里是親西方的,而他們的父輩和祖父輩對東方——俄羅斯的情感依然強烈,偶爾會聽到他們對蘇聯時代的留戀。當然,這種觀點在崛起中的中產階級人群中并不普遍,而對于從后蘇聯時代年輕的市場經濟中獲益的生意人和企業家來說,這種觀點無人喝彩。
烏克蘭該去向何方?是加入歐盟還是與俄羅斯及其他前獨聯體加盟國再度融合?直至今日,兩個方向都有實現的可能。而這種前途命運清晰感的缺失正是烏克蘭政治改革混亂不堪的主要原因。
在烏克蘭西部,人們對加入歐盟的熱情高漲;在東部,情況卻尚不明朗。同時,雖然教育、金融、工業和投資圈人士們的熱議,對加入歐盟主流經濟圈的渴望可見一斑,但他們大多不愿改變現狀,對這個國家真正加入歐盟前需要進行的艱難改革認識不足。
在我首次擔任波蘭副總理兼金融部長時的1994年,波蘭看起來似乎很快就可以加入歐盟了。但波蘭又經過了將近十年的艱難體制改革,最終在2002年獲準于2004年正式加入歐盟。毫無疑問,波蘭經濟因此而受益。我認為歐盟成員國資格為波蘭經濟在2004—2012年間拉動了1到1.5個百分點。
我們烏克蘭的鄰居們似乎看到了這一點。但有些烏克蘭人不切實際地幻想以現有體制迅速加入歐盟,而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結構矛盾
目前,烏克蘭式的市場經濟和政治體制基本以寡頭當道和官僚腐敗為特色,盡管存在地方民主和公民社會基礎,但這離歐盟價值和體制標準還很遠。其他國家的轉型經歷表明,變革非常必要,但需要時間。
政治領袖對完成所需變革的意志和決心至關重要,但與波蘭或中國不同的是,烏克蘭領導人恰恰相當缺乏這些決心。烏克蘭政府沒有致力于建設市場經濟體制并據此實施規范經濟活動的各項調整,相反,他們把寶貴的時間都浪費在了無用的政治辯論上,為舊時代的官僚體系添磚加瓦。
然而,擁有優美自然風光和深厚文化底蘊的烏克蘭,有著巨大的經濟發展潛力。假如能夠進行正確的結構改革和體制建設,國民收入在十年內翻番的愿景并非笑談。
烏克蘭的國民收入至今處于低水平,其GDP居然低于1989年的水平。購買力平價水平測算,烏克蘭人均GDP僅7200美元,這個數字在波蘭是20000,在俄羅斯是16700。
20年前,烏克蘭的人均GDP遠高于中國。2009年,烏克蘭經濟總量下降14.5%,創下世界紀錄。在2010—2011年,烏克蘭經濟僅增長了4.7%。這對于擁有良好人力資本、豐富金屬自然礦產的烏克蘭來說,實在是遺憾。假如擁有更好的市場規則、更合理的政策法規,加上更趨市場化的經濟理念,烏克蘭的經濟將遠比現在要好得多。保守估計,烏克蘭社會生產可以年增6~7個百分點,但在當前的政治經濟體制僵局未打破之前,這是無法實現的。
2012年6月,很難在經濟和政治氣氛中找到這個美麗的季節留下的痕跡。但人們依然希望烏克蘭在未來步入繁榮,向世界放送更多利好消息。這一切,在烏克蘭與波蘭共同主辦的2012年歐洲冠軍杯足球賽期間,體現得尤為明顯。
盡管賽事不會像北京奧運會那樣宏大,但世界的千萬雙目光匯集至烏克蘭,特別是決賽主辦地——烏克蘭首都基輔。基輔恰好位于西部的利沃夫與東部的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之間。烏克蘭該對國家未來走向作出抉擇了。
時間的推移并不會自然帶來改變,改變需要的是遠見卓識、領導能力、長遠戰略和政治決心。毫無疑問,這遠比贏得歐洲冠軍杯要難得多,但這是可能的。
(翻譯:張璐晶)
精彩語錄
大約在2035—2040年,中東歐后社會主義國家應該保持兩倍于歐洲較發達國家的經濟增長率。……然而,這種發展不可能自然發生。……在這些國家中,擁有豐富能源資源的國家將具有很大優勢,但前提是它們要能充分利用這些有利條件,包括豐厚的自然贈與、持續上升的能源價格以及向市場經濟的轉型。
在后冷戰時期的協作和對抗中,有著非常重要戰略地位的烏克蘭處于一種特殊的尷尬境地。它的命運取決于在未來一二十年中,能否加入歐盟,與俄羅斯的關系是決裂還是更加緊密。對于烏克蘭而言,最有利的選擇是加入歐盟,只要它不將此當成削弱俄羅斯的一種手段,而是當成一種互利合作的地緣政治平臺。
改善經濟“性格”的機會稍縱即逝,原本可以用在經濟發展上的時間也很容易被浪費掉。看看那一對對的鄰國:智利和阿根廷、塞內加爾和幾內亞、波蘭和烏克蘭、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卡塔爾和巴林、馬來西亞和菲律賓……這些國家的自然條件和地理位置相似,但是在過去1/4個世紀中,每一組前面一個國家的發展速度都超過了后面一個。
(摘自《真相,謬誤與謊言》,更多內容請登錄:www.volativeworld.net)
格澤高滋·W·科勒德克
波蘭前副總理,曾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聯合國經濟發展研究機構及歐盟高級顧問,現任波蘭華沙科茲明斯基大學政治經濟學教授、波蘭智庫主任。著有《真相,謬誤與謊言:多變世界中的政治與經濟》。
2012年起,為《中國經濟周刊》撰寫專欄“科勒德克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