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擬偶像來了

裴燕

Web2.0時代是個難有隱私的時代，當我們剛感動于某個選秀明星的真情和夢想，卻很快被告知這一切也許只是謊言、設計和欺瞞；一個個當紅偶像也突然就被微博揭了老底。真相是如此令人遺憾，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偶像讓你失望了嗎？別管他，虛擬偶像的時代眼看就到了。

2012年10月2日和6日，“初音未來香港&臺灣首次演唱會MIKUPA”如期舉行，現場上萬粉絲一起揮舞起綠色的螢光棒，在歡呼聲中，一個有著綠色超長雙馬尾的卡通女孩的3D影像出現在舞臺上——這個借助于3D全息投影技術登場的萌妹紙正是演唱會的主角“初音未來”，一個“年僅16歲”的虛擬偶像。

全球首位虛擬偶像

初音未來（日文名：初音ミク，羅馬音：HATSUNE MIKU）在華人世界中又被稱為“初音”、“咪酷”（Miku），可謂是全球首位真正意義的虛擬偶像。雖然在流行音樂領域中，使用卡通形象來為樂隊或歌手進行包裝和推廣的方式已屢見不鮮，但這些形象都來源于現實中的人物原型，比如英國虛擬樂隊“街頭霸王Gorillaz”。在動漫文化中，習慣把呈現動漫人物的二維平面空間稱作二次元世界，而現實世界則為三次元世界。從這一點而言，初音未來與這些明星藝人的卡通形象截然不同的是，她并沒有基于三次元的源頭，而是完全誕生于二次元世界。雖然人氣卡通形象非常多，但卻沒有哪一個能如她一般掀起全球音樂熱潮，不斷推出音樂作品和發行專輯，甚至現身于現實世界中接連舉行演唱會。

初音未來并非來自某一部動漫作品，而是源自雅馬哈（YAMAHA）的VOCALOID軟件。這是一個制作電子音樂的語音合成軟件，VOCALOID一詞由vocal（聲音的、聲樂的）和android（機器人）組合而成，所以VOCALOID可被解釋為人工聲音或人造歌聲。這個軟件可以讓用戶通過使用個人電腦，輸入歌詞和樂曲便創造出人工合成的音質和歌唱。實際上，初音未來原本只是日本札幌的Crypton Future Media公司為VOCALOID的第二代軟件所設計的一個角色，該公司設計的其他主唱角色還包括鏡音鈴·連和巡音流歌等，不過這些主唱的形象以及產品方面與雅馬哈公司沒有任何關系。

初音的卡通形象由日本漫畫家KEI設計，聲音則來源于“聲優”（配音演員）藤田咲，但藤田咲的個人形象與初音未來的角色設定之間并沒有任何關聯，她只是被要求以“清楚而可愛”的印象來進行錄音，配合播放的音樂唱出一些無意義的片假名來作為初音未來的聲音庫。按照Crypton Future Media公司對初音未來的角色設定，她的年齡為16歲，身高158cm，體重42kg；擅長演唱日本流行歌曲和跳舞系歌曲，擅長的音域是A3～E5，節拍是70～150BPM；名字中“初音”是指“第一次的聲音”、“出發點”，“ミク”對應的漢字是“未來”，整個名字的涵義是指“VOCALOID所象征的將來音樂之可能性”。

初音未來效應

初音未來于2007年8月31日在日本首發，雖然VOCALOID軟件并非為初學者所設計，剛開始接觸電子音樂制作的用戶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然而巧妙可愛的動漫風格引起了許多非專業用戶的興趣，該軟件的銷量很快便超乎預期地大賣，在上市僅1個月內就售出約1萬套，到3個月時售出了超過2.5套，目前共售出7.6萬套，這對于音樂軟件的銷售而言實屬罕見。更令人始料不及的是由此引發了電子音樂創作熱潮在日本再次興起。這種簡便的聲音合成軟件極大地降低了音樂制作的門檻，雖然初音未來等VOCALOID產品呈現的聲音品質與真正的歌手相比仍有一些距離，但對許多業余的音樂制作者而言，他們不必另外尋找合適的歌手即可將自己內心的歌曲呈現出來并與公眾分享，從而實現音樂制作的理想。

以初音未來軟件創作的電音作品隨即在許多流行的影音分享網站上熱播，剛開始時，這些作品多是翻唱一些經典或有趣的流行曲，如初音最早的成名曲《甩蔥歌》，活潑有趣的曲風和節奏使其迅速成為點擊量之冠。但之后原創歌曲也越來越多，優秀的原創作品取得了更為驚人的成績，例如2007年由ika原創的《把你給MIKUMIKU掉》在發表的2個月內就有165萬人次觀看，到2012年8月底時更是突破了千萬觀看次數。隨著初音未來知名度的不斷擴大，也激發了其他圍繞著這一形象進行的創作熱情，如繪畫和動畫等。網友自發地合作進行創作，分別擔當作曲、編曲、作詞、繪畫、動畫等工作。由此帶動一股前所未有的網絡創作熱潮。從初音未來面世至今，有關初音未來的歌曲和影片在YouTube和日本的Niconico動畫網站上的上傳量已經超過10萬個。

隨著初音的大熱，一些專業歌手也開始在自己的音樂制作中加入初音的聲音作為和聲；初音的音樂CD陸續發行并打入了日本的流行音樂排行榜，成名曲成為卡拉OK的熱門歌曲；也有真人歌手開始翻唱初音的原創歌曲；一些網絡游戲也將初音的演唱作為配樂并在游戲中使用其形象。著名的電子游戲制造商世嘉（SEGA）公司以初音為主角，陸續推出了基于PSP、任天堂3DS和PSVita等平臺的音樂游戲，在其中收錄了初音未來創作熱潮中的知名曲目，并在Crypton設立的官方投稿網站PIAPRO上繼續征選初音的歌曲、插畫和服裝設計等。這些游戲目前已銷售出100萬套。

2010年3月9日，初音未來的個人演唱會“初音未來之日感謝祭”在東京舉行，該演唱會使得初音未來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使用半全息（2.5D）投影技術舉辦演唱會的虛擬偶像。這個演唱會的2500張門票很快被搶購一空，另有超過3萬名忠實擁躉在演唱會當日通過付費網絡直播觀看了整場演出。此后，類似的演唱會又陸續在日本、美國、新加坡等地舉行。隨著全息投影技術的發展，2011年11月在新加坡舉行的初音未來演唱會中開始使用真正意義的3D技術，2012年8月在日本橫濱的演唱會中還使用了水和光影效果，舞臺效果更加炫目。2012年10月在臺灣和香港的演唱會共吸引了約1.5萬人到場，據參加了香港演唱會的觀眾反映，現場的3D效果很逼真，初音的形象已經非常的立體。

初音為什么這樣紅

中國游戲行業資深視覺藝術創作人欒孟杰介紹，初音未來在國內也非常火，尤其是在喜愛游戲和動畫的宅文化群體中，此外有更多的人非常熟悉初音的形象和歌曲。他認為初音未來的走紅與宅文化有著密切聯系，首先初音未來的形象非常符合宅文化的審美特點：16～18周歲的少女，雙馬尾、大眼睛，長睫毛、錐子臉，類似校服的服裝設計。其次在宅文化中本來就流行虛擬人物，這些人物不會像真實的偶像會老會結婚，初音未來很符合宅文化的追星方式。

不過由于初音未來的聲源為日語，中文歌的創作要將日語發音調整為中文，這頗有難度，所以一直以來在國內使用初音未來或VOCALOID系列軟件制作音樂的創作者并不多，目前初音未來在中國更多的是一種文化符號和象征。

任職于中國第一大游戲展會ChinaJoy的青行燈，畢業于國內為數不多的游戲設計專業，在她看來，初音未來之所以能掀起這種熱潮的一個關鍵，是開發者把這個形象開放給所有人使用，只要不用做商業用途，都可以圍繞著初音來進行創作并在網上發布；而且只要有好的設計或作品出現，如服裝、歌曲之類的，開發者還會向原創者購買版權并使用在游戲中。這種方式不禁讓人聯想到Linux和維基百科的運作機制，即是通過開放源代碼或平臺，由大量的個體志愿地貢獻知識和創造力——從這個意義上講，初音未來是又一個依靠群策群力取得的成功，是信息時代一種革命性的創意和娛樂生成方式。

Crypton Future Media公司的CEO伊藤博之在接受本刊采訪時也認同了這一觀點，不過他進一步認為，初音未來的價值應該還在這之上：“人們使用初音未來創作各種各樣的作品，不僅有音樂，繪圖乃至舞蹈動作等各種創作也都陸續產生。創作者有專業人士，新生代，在校學生或小孩子，也有超過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有交際正常的人，也有不善表述的人，還有耳朵聽不見身體有殘疾的人。可以說就算是至今為止與創作活動完全不沾邊的人，或是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在人前表現自己的人，不論是誰，都可以使用初音未來創作并發表作品。創作是人類的本能，也是讓人生充滿活力的維他命。正是初音未來讓我們意識到了這一點。”初音未來有如此大的反響，伊藤博之認為最主要的一點是“我們孕育了土壤，為創作者構建能夠輕松創作的環境并制定調整規則”。

草根實現音樂夢想

Crypton公司目前運營著世界最大規模的電子歌手音樂網絡發布平臺KARENT，其中也有中國的創作者solpie和Luna的歌曲下載。可以說，初音未來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社會化媒體的發展，包括YouTube、Niconico動畫網站以及PIAPRO等CGM（Consumer Generated Media，消費者自主媒體）和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用戶生成內容）媒體。

2012年7月，由雅馬哈授權予上海禾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推廣和運營的唱中文歌的女聲“洛天依”——以VOCALOID第三代語音合成引擎為基礎開發的全世界第一款中文VOCALOID聲庫在中國首發。很快地，在國內以動漫和游戲為主題的彈幕視頻分享網站“嗶哩嗶哩”（也被稱為bilibili或簡稱為B站）上，每周都有使用洛天依創作的中文歌曲上傳，風格也是五花八門，有清新唯美、也有搞笑和無厘頭。這些中國的年輕創作者們，無論是業余還是專業，都可以盡情地利用這種創作形式來表達他們的想法和創意。

80后的裕劍流是一位VOCALOID軟件的使用者（在圈子中被稱作調教者或調音師），他熱愛音樂，在大學時期還和同學組過樂隊。2010年11月裕劍流接觸到初音未來，從此開始使用這一軟件來做音樂，目前已經創作了多首初音未來和洛天依演唱的歌曲，在圈子里頗有名氣，一些真人歌手也開始翻唱這些歌曲。他介紹說以前在國內使用初音未來進行音樂制作的人很少，因為初音的聲音庫是日語，由于自己有一點日語基礎，知道如何注音來讓初音用日語唱出中文，但總的來說還是比較麻煩。

隨著洛天依在今年7月的問世，國內已迅速出現了許多使用這一軟件的愛好者以及共同創作的社團和小組。裕劍流也和網上認識的各種喜歡圍繞初音未來和洛天依進行創作的朋友一起成立了裕劍流工作室，他們中有畫畫的，寫詞的，做動畫PV的，而他本人則是負責作曲、編曲以及大部分的歌詞創作，他說像他這樣的角色被稱作P主，意即producer（制作人）的簡稱，是整個創作中最主要的核心。現在的他有一半的時間進行自己喜愛的音樂創作，包括為商業用途的游戲進行配樂。

他認為初音所代表的這種音樂制作形式使得自己的創作再沒有任何束縛：為現實中的歌手創作還必須要考慮到其個人的聲音條件，而為虛擬歌姬創作則完全沒有這種限制，以他一首曾經登上bilibili網站洛天依每周新曲排行榜原創榜榜首的《雜貨店魔法幻想曲》為例，這首歌的語速特別快，高低音之間的轉換也非常多，真人歌手可能需要較長時間的練習才可能完成。此外，以前的音樂制作資源和平臺也很難被普通人接觸到，除非是參加選秀節目，否則很難有途徑和機會讓別人聽到自己的音樂作品，而現在則可以在網站上與很多人分享。在他看來，初音未來所帶來的這種音樂制作形式是革命性的，虛擬歌姬的平臺使得創作沒有任何限制，可以隨心所欲天馬行空，每個人都可以讓她為自己和為世界歌唱，成為草根音樂人實現音樂夢想的一個很好途徑。

從號召力和影響力上來看初音未來已經超過了很多現實世界中的演藝明星。作為一名虛擬偶像，初音未來所擁有的優勢足以秒殺一切現實生活中的偶像：她永遠不會生病、永遠16歲，不會有負面的緋聞或丑聞纏身，不會和經紀公司因利益分配產生矛盾；她擁有無盡的才能，技術的發展可以使她的演唱愈發完美；她可以瞬息萬變，無所不能；更重要的是，她的創造力永遠不會衰竭，因為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粉絲在為她創作……

2011年12月谷歌日本推出了以初音未來為主題的Chrome 瀏覽器廣告，其中的歌曲采用了初音的成名曲《Tell your world》，畫面中無數的年輕人都在以初音為主題進行創作，然后通過網絡分享。裕劍流說他和一些初音愛好者看到這個廣告都不禁感動淚流，其中的廣告語更是真切地說出了他們的心聲，那就是：everyone，creator （每個人都是創造者）——這才是虛擬偶像的真相：她是一個靈感的源泉，而賦予這個偶像靈魂的正是無數為她貢獻了才華和創造力的人們。這無疑開創了一種新的娛樂文化，一個新的偶像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