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界的“文藝復興”

陳婧

在凝聚了最多世俗和貪婪的黃金身上，實現藝術性的造型和線條，它就成了博物館收藏的手工藝品，何況塵世間的俗和雅本就是虛妄之相。

深秋的巴黎，被譽為“時尚花園”的Montaigne Market迎來了布契拉提（BUCCELLATI）家族第4代繼承人露西、卡洛塔及薩婭的最新作品：蝴蝶&雛菊以及花樣年華銀飾系列，從項鏈、耳環到手鐲，暗雅的銀色中點綴著金色。在傳統珠寶行業，設計和手工藝永遠是看家本領，布契拉提也不例外，但它卻是極少數傳承了300多年而從未易主的珠寶品牌。

布契拉提創立于1758年，之后在馬里奧手中得以在高手如林的歐洲贏得聲望。馬里奧給黃金首飾賦予了“藝術品”的特質，這誘惑了歐洲各國皇室、梵蒂岡教廷和藝術名流如普契尼、威爾第和托斯卡尼尼對布契拉提作品的鐘愛。馬里奧的最大貢獻，是復活了已經失傳400多年的“織紋雕金”工藝。文藝復興早期，蕾絲開始在威尼斯和布魯日的紡織作坊中出現，并迅速席卷了歐洲宮廷女性的服飾，這種柔軟富有韌性、利于造型、又充滿美感的鏤空服裝面料，讓馬里奧獲得了靈感。他設想通過鏤空黃金去獲得類似于蕾絲的鏤空紋理，但如何才能用柔軟的黃金獲得這樣細膩的效果？

經過反復試驗，馬里奧獲得了世界最頂尖的蕾絲——威尼斯蕾絲的效果，他還發明了新的織紋效果，讓黃金看起來就像一層薄紗。現在布契拉提的手工作坊里，200多名工匠中的許多人是與馬里奧一起工作的匠人的子孫。他們堅持所有工序的手工完成，你很難想象，作坊里那些勇猛的工匠甚至往爐里吹氣來生火！

在每一個步驟里，工匠們的打造手法都如同外科手術般精確。一枚織紋雕金戒指的完成，至少經過7名工匠之手，在滴管里鑲嵌小至0.08克拉的鉆石，總時間長達4～6個月，僅打磨拋光就需要6個小時。而手鏈、項鏈和大件銀器的制作，則需要手工藝大師一整年的工時才可完成。這在任何一家工業化生產的工廠中是不可想象的。

鉆石也好，黃金也罷，昂貴材料對布契拉提的設計和做工來說永遠都是第二位的。無論是里加多編織法（Rigato）在貴重金屬表面勾畫出形似卷軸金線的多重絲紋，還是迎合當代口味的新工藝安吉蜜娜（Agemina），這種起源于中國的金銀絲嵌花技術將兩種密度、柔韌度完全不同的金屬完全融合到了一起，都奠定了這個家族在珠寶界獨特的地位。

馬里奧的兒子吉安馬利亞給品牌帶來更多的巴洛克和洛可可氣息，且每款僅此一件，使得布契拉提的不少作品成了博物館的典藏。巴洛克源于葡萄牙語barroco，意思是“不規則形狀的珍珠”，后指17世紀初直至18世紀上半葉流行于歐洲的藝術風格。吉安馬利亞則一旦找到一枚巴洛克珍珠，便立刻設計出令人驚艷的珠寶，他始終醉心于這些不受人喜愛的小東西：“沒有人想要這些巴洛克珍珠，因為它們不規則，但我愛它們的古怪奇特和蘊藏其中的詩意。”他用這種珍珠創造了蝴蝶、松鼠、老鷹、孔雀、飛龍和鳳凰等形象，融入充滿肉感和運動感的身體線條，打破了和諧與平靜，讓每一件珠寶都值得玩味。

吉安馬利亞參考洛可可風格的精髓，改變了古典藝術中平直的結構，采用C型、S型和貝殼型的渦卷曲線，讓珠寶首飾戴在脖子上、手腕上柔軟舒適，毫不生硬。吉安馬利亞還是中世紀動物圖畫集的狂熱愛好者，并以創作銀制絲絨動物系列而聞名。這些動物的毛發全由銀絲制成，細膩到極致，毛皮濕漉漉的狐貍和毛發蓬松的小野豬就是最好的見證。如今83歲的吉安馬利亞仍與工匠們保持密切的聯系，每周五都會去家族作坊，手中永遠拿著一本畫滿各種設計草圖的記事本。1981年，意大利總統頒給吉安馬利亞象征最高榮譽的大十字騎士勛章，這宣告布契拉提已經成為了亞平寧半島的象征。

沒有人出于炫耀而購買布契拉提，現在的布契拉提可能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后一個能夠重現文藝復興首飾和巴洛克珍珠的品牌。在巴黎，記者與布契拉提的第3代傳人瑪麗亞·克里斯汀娜和第4代傳人薩婭展開了一場關于頂級珠寶如何去吸引年輕人，以及奢侈品傳統家族如何保持獨立性的對話。

記者：布契拉提珠寶的最大特點在哪里？

克里斯汀娜：布契拉提的內涵是強烈的文藝復興思潮，我們的珠寶從不張揚，不是為了讓她看上去更富有，我們不需要用珠光寶氣去打動富人的心。

記者：你們如何讓它能更吸引年輕人？

薩婭：挑選材質時，我們特別挑選了銀，它易于日常佩戴。我個人非常喜歡黃金材質，所以我們試著用家族的傳統技術把黃金和純銀材質鑲嵌拼接在一起，讓這個新系列看上去更加跳躍。非常高興的是在父親的幫助下，我們成功地實現了這個技術，而該系列中對于圖案細節的勾勒，也只有布契拉提能達到相應的工藝水準。Blossom系列銀飾讓我們接觸到一個全新的更年輕的客戶群體，這是這個時代的投射，珠寶變得更平易近人。我們沒有預計到這個新系列會收獲如此大的商業成功。我們已經售出了好幾千件首飾，這對我們來說是個非常大的數字，因為傳統系列每年總共只生產3000至5000件珠寶。

記者：您的父親83歲了，依然還擔任著首席設計師的工作，會擔心他有退休的那天么？

克里斯汀娜：從1968年以來，他每年都會畫至少4000張設計圖，這是他的熱情所在。盡管我的父親和祖父都是天才的設計師，但他們兩人對待寶石的態度不太一樣。祖父對他的技藝嚴格保密，小心翼翼地看守他的寶石，連我的父親都沒有權利接近它們。在他臨終前，我們還發現了他一直藏著的一箱寶石。與祖父相反，父親給我們的第一項工作就是管理那些寶石，并且將精益求精的概念灌輸到我們的意識中，讓我們意識到手工作坊的重要性遠大于高爾夫球場。所以他創辦了意大利寶石學院，讓更多的人學習、復興傳統的文化。

記者：布契拉提是怎樣保持家族的獨立性？

克里斯汀娜：若將股份賣給大型奢侈品集團，將會或多或少地損害我們的品牌性征。曾數次有奢侈品財團想要收購我們品牌，但由于擔心損害我們品牌形象及世代相傳的工藝，都被我們拒絕了。每年生產幾千件珠寶已經讓我們日夜工作不得停歇，我們怎么投入到大眾化生產呢？我羨慕那些建立龐大帝國的人，但我自問這樣的大眾化生產還能稱得上奢侈品么？對我父親吉安馬利亞而言，金錢對他絲毫沒有吸引力，他喜歡的是珠寶銀器之美。

記者：您怎么看當代珠寶業？

克里斯汀娜：現今的珠寶業，決定一枚戒指價值的已不再是它的款式和它的美學設計，而是它所用的原材料——寶石的價格。設計變得貧乏，那些珠寶變得更普通簡單，做工沒從前那樣精致講究。對我們品牌來說，珠寶的首要目的是讓佩戴它的女性更為美艷動人。珠寶首飾是觸及肌膚，深入人心的，毫無疑問，它們以及附帶的品味是讓性感得以永存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