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書

余子愚

一

顛倒黑白，沉沉入睡的不是我

是我的內心，春天的溫暖

來了又走，半月來，氣溫持續走低

抵達寒冷，抵達一場真實的雪

想寫一首詩，不能拿來度日

理想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

我游走于這座城市

起風迎風，下雨淋雨

我別無選擇

舉目四望

遠在安陽、焦作、鄭州、武漢

甚至家鄉的兄弟

你們那里都在下雨

這是我們共同的命運

我們別無選擇

二

深夜，清醒的頭腦，酸澀的眼

夏至之后的陽光，照射一個漫長的白天

我枯坐，參禪，如得道的高僧

不求成佛，只求心安

我拒絕空調機發出的轟鳴

迅雷不及掩耳，制造冷氣

潛伏感冒病毒，暗算健康的身體

鼻塞，流鼻涕，沉沉欲睡

清晨的太陽，照亮東邊的窗子

曬熱屋子，我蜷縮的身體如豆蟲

老豆蟲，黃色的皮膚，在陽光下翻滾

幼年時，捉來老豆蟲，暴曬，掠奪生命

二十年一個輪回，我從黑夜返回白天

清醒的頭腦，酸澀的眼

一個漫長的白天，被大太陽照射

三

在黃昏，我說帶你逛公園，你要回家

我指著路燈向你描述洛浦公園的風景

你說冷，是的，今天降溫

一場小秋雨，打濕我們相擁的溫暖

我握著你的手，你說涼

我們在夜色中陷入茫然

回家的汽車不合時宜地

成為主角，我像一個蹩腳的演員

上演送別戀人的話劇

觀眾只有你一個

四

在濱河公園，我們看小女孩玩水上步行球

小身體不停跌倒，繼續爬行

正如生活，我們一次次被打倒

隱形的香蕉皮，被隱形人丟在腳下

在濱河公園，一元錢的棉花糖

成為你第一次享用的美味

我向你描述麥芽糖，描述黑鐵打磨的利刃

敲擊飴糖，成為誘惑

之后，我們去汝河，辨別方向

一群小魚小蝦成為逮捕對象

第一只脫離水面的小蝦米

被判死刑，成為口中的美味

小河風，銀針般扎進身體

河水清澈，地下河滲透，一眼泉顯露原形

下午三點，看完河水，揀一塊奇石：“月出于東山

之上”

一片白，我們返回喧囂，一碗排骨面填充饑餓的胃

五

被懸掛的人用頭走路

那人說

被殺過一次的人，就該再被殺一次

用頭走路的人

你要保持不抵抗

要繼續安心睡眠

他除掉地面上的泥土

除掉雜生的野草

用混凝土澆筑地面

樹根裸露，你要視若無睹

要忽略雨水

被懸掛的人，是冷風中的樹葉

在夜色中被丟棄

在清晨被一把大掃帚帶走不抵抗的肉體

六

鏟雪的人手拿鐵鍬，等待落雪

內急的人習慣于內急，時間被消耗

攔下出租車，司機們異口同聲：

“對不起，交車的時間到了!”

夜色匆匆來臨，日食剛剛過去

大嗓門的人喊道：“看!天上的大月亮”

你啞然失笑，這個比喻在你心里

早已打好腹稿

不能說她侵權或者盜版

你丟失了說真話的勇氣

燒火用的木柴已經不存在

液化氣遭遇寒冷

火焰越來越小，自然之手導演的罷工

如寒風中覓食的鳥

你下樓去飯館吃湯面條

誰記得青菜長什么樣子，大白菜和蘿卜

物價高，現在我們能吃得起的只有雞蛋

想打個電話，對方已經入睡

你保持清醒，在喝下半斤二鍋頭之后

半路上摔倒，膝蓋疼，這是秘史

不能載入正傳

鏟雪的人意識到雨的重要

他丟下鏟子，準備雨具

回憶上一次濕漉漉的雨水

七

理發近似于砍頭

砍去旁枝橫逸的頭顱

你說，那不過是一閃而過的

念想。為何不能容忍

夜晚醉酒的人，眼睛成為多余

聞香識槐花，我們開始在樹旁占卜

你向上翻著白眼

“我看到了一片白，在黑色中”

中午的陽光刺眼，在槐樹下

一個老人枯坐，他的嗅覺退化

對槐花香視若無睹，槐樹沉默

對昨夜的占卜術毫不理睬

八

我不止一次困惑于此

他們說，你應該再膽大一些

借助白酒，或者扎啤

將體內的溫熱排出

火焰在頭顱內燃燒

心中的惡，火上澆油

誰能計算夜晚的罪惡

昏睡者繼續昏睡

偷心者繼續偷心

在一朵牡丹面前

我不止一次祈求

用你的善來拯救我的惡

九

一年前，我們穿越時空

來到老城青年宮

在此相會

此刻，我一人獨坐廣場

兒童在四靈石刻上嬉戲

明朝的石獅端坐

與腳下依偎的老人一樣

面無表情

青年男女相擁而行

我發短信給你

去年的喇叭花，紅牡丹

在大太陽下燦爛

此時，我一人獨坐

枇杷樹果實青青

十

我在夜里練習吐火術

這失傳已久的秘籍

我冒著雨，踏上進入市區的汽車

樹木綠著葉子，在秋天陷入茫然

一個下午，我都在打撈生活中的詩意

像昨夜被我目測過的，金星和月球的距離

很短暫啊，卻又毫無理由地漫長

我低下頭，看到一只使用過的安全套

被拒絕出生的生命，是幸運的

我日復一日寫下的文字，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