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酉民
據說清末,法國使臣羅杰斯對中國皇帝說:“你們的太監制度將健康人變成殘疾,很不人道。”沒等皇帝回話,貼身太監姚勛搶嘴道:“這是陛下的恩賜,奴才們心甘情愿。怎可詆毀我大清國律,干涉我大清內政!?”在全球化和技術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人們可能嘲笑其“做了奴才而不知道自己是奴才”的悲哀。
奴性是一種內化為自身主動性、自覺性的意識與行為,表現為無思想的接受性。追溯中國人奴性的根源,可到“公天下”改為“家天下”的私(家)有、等級制出現,以及后來奴隸制度的發展,漫長的腐朽野蠻的專制制度馴化,三次外族入侵的恐怖威懾和不斷的“一個聲音”、“一個頭腦”的“統一”強化,奴性成為國民性,已深深浸入人的骨髓。魯迅畢生曾為改造國民性而努力過,林語堂先生也一針見血地評說,“中國有一類人,身處社會最底層,權利時時刻刻在受到著侵害,卻有著統治階級的思想,處處為統治階級辯護,在動物界能找出這么弱智的東西都幾乎不可能。”也有人將中國人奴性總結為十大類:一、有“萬歲癖”;二、有迷信癥;三、對于暴君暴官,奉行“忍”字哲學;四、不懂真正民主,奉行“奴性民主”,多數人愿意做奴隸,不準少數人不愿做奴隸;五、慣于同類相殘,如“窩里斗”;六、崇尚明哲保身;七、靠希望過日子,不是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交給別人;八、有神經質的恐懼癥;九、喜歡框框;十、易變或“變色龍”。
奴性無異于一種自我閹割,自主投降,其形成于制度、權力的威嚴和脅迫以及文化甚至習慣的浸淫,它可能麻醉一個民族,使人失去多彩個性、獨立意志、自由思想,使社會創新衰竭、智慧泯滅。奴性的蔓延是一個社會的悲哀。
理論上講,隨著時代變遷、技術進步、社會文明,奴性因其存在基礎的消弱應在不斷消亡。但遺憾的是,在現實的中國社會里,依然隨處可見現代奴性,為了某種欲望,自覺扭曲自我、甚至沒有自我,可憐地主動迎合權力,猜測領導喜好什么、社會流行什么,很少問應該是什么,我內心想什么,放棄創造、放棄獨立、放棄思想、放棄尊嚴甚至人身自由,成了內心欲望的俘虜和政治的花瓶。當然,有人的奴性源于骨子里,是自覺自愿的;有人是欲望驅使和不得已的,表現為表里不一,一身奴性的表象下還有一顆不服的心,肚里在罵環境、罵難以抗衡的權威、甚至在罵自己的卑劣無恥;還有一些人,開始很反感奴性,時間久了習慣成自然,悲哀地變成一種自覺行動。一切看上邊臉色行事,無自主意識,心甘情愿地做“馴服工具”,甚至一切以哄騙上邊高興為最大的原則,不僅失去了自身的尊嚴和獨立個性,而且會強化權力,置權力至高無上、失去約束和監督,最后只能期盼明君的出現和權力自身的清廉還給自己一個好生活。
缺乏獨立人格、責任、信仰、思想和尊嚴,便很容易盲目隨波逐流,墮入奴性的深淵。個人沒了尊嚴,何談國家和民族尊嚴?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強調“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讓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嚴,讓社會更加公正、更加和諧。”不消除奴性,如何增強中國人的骨氣和尊嚴?俄國作家契訶夫出身貧寒,他曾用作品呼喚“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點一滴地擠出去”,找回自我,找回尊嚴,做一個真正的人!胡適也曾說:“你們問我,怎樣才能使國家有尊嚴?怎樣才能使國家獲得獨立的地位?怎樣才能使人民有自由?我要告訴同學們的是——只有人人有尊嚴了,國家才有尊嚴;人人有自由了,國家才有自由;人獲得獨立了,國家才有獨立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