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盼


作為證券業監管機構的掌門人,郭樹清即便不是站到了風口浪尖,也要如履薄冰,為“風情萬種”的中國資本市場,及時地打上興奮劑和消炎針。
格物致知與正心誠意
儒家對人的成功,有一套步驟安排,首先是學習和價值觀形成的階段,即我們常說的格物致知和正心誠意。郭樹清在22歲的格物致知年代碰到了天賜良機,他于1978年考上了南開大學。而他的前任尚福林,也是在這一年走入北京財貿學院的教室的。但兩人的教育背景和專業基礎相距甚遠。
尚福林讀的是金融專業,早年一直在中國人民銀行工作,可謂正經的科班出身。而郭樹清本科學的是哲學,研究生畢業于社科院研究生院的“馬列系”。相對于尚福林的專業性,郭樹清投身金融界,有點半路出家的味道。但半路出家者也能榮為行業的泰山北斗,這也是常理。
2011年12月1日,剛剛履新才10天的郭樹清,在南都深圳參加全國中小企業融資論壇大會時,謙虛地表示,“剛剛從間接融資領域轉崗到直接融資戰線,對資本市場并沒有多少成熟的想法。”這其實既是郭樹清的一種“正心誠意”的態度,也間接說明了他“轉崗”的“頻繁”。
在任職證監會之前,郭樹清有六年的商業銀行從業經歷,即擔任中國建設銀行董事長。但早年,他都以一個學者的形象和身份供職于原國家體改委。曾在尚福林之前,長期擔任證監會主席的現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差不多同時與郭樹清一道,在體改委工作。從這一點上看,郭與周小川的學養和出身更為接近一些。
從郭樹清的哲學、馬列主義教育背景和體改委的工作歷練來講,他的確是一個“大文科”方面的學者,而非金融領域的專家和專才。任職建行期間,郭樹清有一篇在業內流傳甚廣的宏觀經濟學論文《關于中國經濟若干基本問題的思考》,發表在《國際經濟評論》雜志上。這篇文章延續其在體改委工作時宏觀與體制的全局眼光,從戰略和全面的角度,立體分析了經濟規律的共同性和中國經濟的特殊性,以及這兩者之間復雜與糾結的關系。
與其說這篇文章是一篇專業的經濟學論文,毋寧說是一篇有關中國宏觀戰略發展的大眾文章。但是,通俗易懂的背后,卻是深刻、具體的中國經濟問題的剖析。
的確如此。在體改委十余年的工作生涯中,郭樹清與吳敬璉、周小川等人全程見證了中國經濟體制改革最為攻堅的整個九十年代。他成了最高層領導的經濟政策顧問和幕后推手,并被譽為“整體改革派”在政界的代表人物。
當年,作為體改委系統的宏觀經濟學者,同時作為智囊和筆桿子,郭樹清有更多的時間下基層,與底層的民眾有過廣泛的接觸。如他談到在貴州與北京密云的調研,使他認識到中國低收入狀況形成的復雜性和多樣性。于是,他強調,“在向學問家請教的同時,也要向最普通的勞動者學習,他們往往懂得另一些最深刻的道理”。
郭樹清出生于內蒙古自治區一個國家級貧困旗縣的農村,從基層做起,向普通勞動者學習,大抵是他一貫的價值取向和治學方法。所謂的“正心誠意”,作為一個學者型官員來說,大抵不過如此。
他早年受教育階段的“格物致知”,雖然更多涉及到思想意識和哲學的“大問題”,但參加工作之后,他“轉崗”到宏觀經濟領域——國家體改委;十年之后,他又轉崗到貴州任地方大員;三年后,再轉崗到人民銀行和國家外匯管理局;四年過去,他轉崗到商業銀行——建行;現在他有了迄今為止最后一次轉崗,直接融資的資本市場舞臺。
不管如何“轉崗”,學者“正心誠意”的良知和從基層做起的“格物致知”,想必他一定會繼續在新的崗位上踐行。
學術修身與金融治國
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郭樹清就以中國經濟問題專著《體制轉軌與宏觀調控》享譽海內。直到今天,其中關注的產業結構不合理、地區經濟發展失衡、城鎮化滯后、要素市場不發達、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等問題,依然是當前中國經濟社會領域的主要矛盾,回顧起來,依然令人振聾發聵。
2001年,郭樹清擔任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之后,其思考開始從宏觀經濟過渡到更為細化的投資融資領域。他在一篇文章中觀點鮮明地提出,投融資機制是影響中國經濟未來發展的幾個決定性因素之一。
誠如他所言,“我國總儲蓄名列世界前茅,但是儲蓄轉化為投資的能力卻處于落后國家的水平,這造成了巨額社會資金的閑置與浪費”。從九十年代初中國建立資本市場,以及九十年代末大力推進金融業改革以來,中國高儲蓄,但儲蓄轉化為投資能力低下的融資局面,依舊沒有得到根本改觀。整整過去十年了,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也已十年。在郭樹清為中國投融資市場吶喊十年之后,他也從間接投融資的金融領域——中國建行銀行,走上了直接融資的大舞臺——證券監管行業。
委實,如郭樹清在深圳表示的,他對資本市場并沒有多少成熟的想法。這雖有自謙,但的確也是部分事實。在履新之前,郭樹清主要念茲在茲的是中國的宏觀經濟戰略,這與他在體改委時代“整體改革”的理念是一脈相承的。不過,整體改革也是經濟領域各個部門改革的總和,而如今在經濟生活中愈發重要的股票證券市場,無疑也是整體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
郭樹清面對這個“整體”中的一個對于他來說全新的行業,除了會把過去中央銀行和商業銀行的一些涉及宏觀經濟的基本規律繼續實踐下去之外,也相信他會以一個學者的獨到和睿智來推動中國證券業的健康發展。
2011年4月29日,時任建行董事長的郭樹清在接受某媒體采訪時,對建行本年度第一季度取得驕人業績之外的其他方面,如資本市場,重點談了自己的看法。他說,當前是中國資本市場國際化的最佳時機,國外機構企業在中國發行債券和股票,完全可以加快步伐。這應該算是他在主政證監會之前,對中國資本市場的主要看法,無意中,也可當成是他入主證監會的前奏曲。
對于中國龐大甚至令人質疑的外匯儲備,曾任國家外匯管理局局長的郭樹清,對此當然有著自己長久的思索。也正因此,在擔任證監會主席之后第一次在國際經濟、金融界亮相時,他就表示,可以把中國近三萬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的四分之一,甚至一半,用來直接投資。郭樹清的此番演講,也還是沒有更多地直接談到證券業。作為一個學者官員來說,進入一個與以往雖有關聯,但的確特殊性很強的行業,這也是應有的審慎和理性。
但不管如何,銀行業也好,證券業也罷,都是金融業;金融業也好,宏觀經濟也罷,都是中國經濟全局的組成部分。郭樹清長期以來對中國經濟的全面、細致的認知,以及豐富的人文、社會學科的“修身”素養,定能使他直接融資的金融業——證券業上,實現治國安邦的理念和構想。
資本市場平天下
新官上任要點三把火,古今中國皆然。去年11月初,證監會猛然在通氣會上宣布,要求上市公司逐步明確分紅規劃,不得隨意變更,并從新的IPO(首次公開募股)公司開始。而且,政策即刻在發布之日起實施。11月底,深交所就完善創業板退市制度公開征求公眾意見,此前兩年,有關其退市制度一直都處于難產過程中。而郭樹清本人直接現身說法,給人印象頗深的還是在本月初的深圳。他發表主旨演講,重申中國證監會內幕交易和證券期貨犯罪的“零容忍”態度。
雖然如此,但郭樹清的三把火依然掩蓋不了他的低調。
究其原因,第一,從宏觀經濟學領域的學術路子,轉崗到證券監管行業,必須有一個過程,或許對郭來說,還很漫長。其實,中國金融監管行業的高管相互對調和人事上的關聯性,從周小川和尚福林時代,就是如此,郭樹清也不算太例外。無論如何,他在央行和國有商業銀行的主要管理者經歷,在中國目前的行政體制下,從人事變動的角度來看,并沒有多大的“轉崗”的意味,他還在“圈子里”。只不過,關鍵是郭本人是學者出身,他的低調主要是源于學術的“轉崗”,而不是人事職位變動所帶來的。
第二,他的低調更多的是對現實股市的反應,即寧可說這是他的一種謙虛,毋寧說這是市場行情對他的一種壓迫,他是“被謙虛”。2011年10月30日,是郭樹清履新之日。當天是一個周末,上證綜指是2473點,在此之前,出現了被市場戲稱為“郭樹清底”的2307點。可是,僅僅四十天之后的12月9日,上證綜指再次跌破“郭樹清底”,創出年內新低,最后收盤為2315點。算一下,自郭樹清上任以來,上證綜指下挫六個百分點。而美國的道瓊斯指數,自去年七月底大跳水以來,也沒見多大的起色。歐洲經濟差點被希臘、意大利的債務危機拖入深淵。
第三,中國資本市場的違規犯罪行為早已非一日之寒。2011年12月9日,證監會剛剛通報了被稱為中國涉案金額最大的內幕交易——廣東中恒信公司案,以及殷保華的大規模非法證券投資咨詢案。
如此“低調”的中國股市和世界經濟大環境,郭樹清又怎能不低調呢?
郭在學術文章中認為,經濟學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學問,造詣高深者和初出茅廬者經常處在同一起點上,許多問題的解決不需要多么復雜的理論。與此同時,大量習以為常的知識,不時會發生很大的問題。誠哉斯言,那么在證券監管行業,他又該如何應對“常識”和“理論”,為中國的經濟生力軍資本市場打造一個太平天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