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生命的寬度

劉燁

在當前的中國，生涯教育還是個新事物，一方面，它顯示著光明的發展前景；但另一方面，它“猶抱琵琶半遮面”，一些教育工作者還沒有真正認識它。

近日，本刊記者就生涯教育這一話題專門采訪了中國人民大學心理研究所所長俞國良教授。俞教授曾經主審過涵蓋幼兒園到中學整個過程的生涯規劃教材，對生涯教育有著獨到的見解。我們希望通過俞教授的介紹和分析，喚起廣大教育工作者對生涯教育問題的關注，澄清廣大教育工作者對生涯教育的一些誤解，共同推進生涯教育步入發展的快軌道。

生涯教育：究竟是什么？

：認識生涯教育必須要明確它的內涵，請您介紹一下什么是生涯教育。

俞國良：要明確生涯教育是什么，首先要明確生涯是什么。顧名思義，“生”就是生命或人生，“涯”就是邊際，“生涯”就是人的一生的意思。簡單來說，生涯就是人生發展的所有階段和所有角色的整合。我們常說不能決定生命的長度，但可以拓展生命的寬度，這“生命的寬度”就是生涯。

什么是生涯教育？它是有目的、有計劃地對不同生涯階段進行設計、規劃的過程，在考慮自己的智能、性格和價值以及發展阻力、助力的前提下，對生涯發展任務做出合理安排，達到自我實現和最佳發展的目的。在這個意義上，生涯教育實際上就是對一個人如何走向成熟、走向成功的第一步的教育，就是發現自己、成就自己的過程。

：有很多“教育”與生涯教育類似，如職業生涯規劃教育、生命教育等。生涯教育與其他“教育”有什么不同？

俞國良：準確把握生涯教育，不但要清楚其“是”，還要明白其“非”，也就是要把生涯教育與其他“教育”區別開來。具體說來，要明確幾個“不等同”。

生涯教育不等同于職業生涯規劃教育。職業生涯規劃教育是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培養個體規劃自我職業生涯的意識與技能，發展個體綜合職業能力，促進個體職業生涯發展的活動，是以引導個體進行并落實職業生涯規劃為主線的綜合性教育活動。它僅僅是生涯教育的一個階段、一個組成部分。生涯教育既包括職業規劃之前的成長、探索階段，也包括之后的建立、穩定和衰退階段。

生涯教育也不等同于生命教育。生命教育的核心是對生命的關注，即珍愛生命，包括對生存能力的培養和對生命價值的提升。顯然，生命教育比生涯教育的內涵更豐富、外延更寬廣。

生涯教育更不等同于高考志愿填報指導。高考志愿填報僅僅是個人生涯發展的一個特殊階段而已，在這個階段，指導選擇大學專業，為個體進一步深造和職業選擇做準備。

生涯教育還不等同于學科教育。與學科教育重視傳授知識相比，生涯教育更關注自我發展、生涯規劃和自我實現，這是一個形成自我觀念和明確發展方向的過程，是一個持續變化且逐漸發展的過程，是個人需要和社會需要匹配的過程，也是一個增加人生選擇機會和發展機會的過程。每個人的生涯都是獨一無二的，每個人都可以是也應該是自己生涯發展的成功塑造者。

：很多學校將生涯教育列為德育工作，由心理老師來實施。生涯教育與德育、與心理健康教育是什么關系？

俞國良：生涯教育與德育、與心理健康教育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殊途同歸之實。毫無疑問，生涯教育是學校德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其本質是揭示生存意義、實現生命價值和追求幸福生活，這也是學校德育的目標。生涯教育中對人生目標、人生價值和自我發展的正確理解，即“我是誰?為了誰？成為誰？”，更是決定了培養什么人、怎樣培養人的大問題。德育和生涯教育的內容相當部分是交叉的，都強調進行理想、信念和人生觀、世界觀等方面的教育，只是兩者的出發點和側重點有所不同：前者強調主流社會價值體系的灌輸，后者重視生涯規劃和自我發展的體驗。生涯教育與心理健康教育的關系最為密切。生涯教育與心理健康教育內容也有重疊，但生涯教育目標和任務是社會選擇和個人選擇的有機結合，實現身、心、靈和諧，學習、生活、工作和諧，生命、生活、生涯和諧，同學關系、師生關系、親子關系和諧；而心理健康教育目標和任務則是自我完善，更關注個性、情感、意志品質等方面的培養和心理潛能的開發。盡管有不一致的地方，但三者在學校教育體系中也存在著很多一致性，即終極目標的一致性、教育規律的一致性和服務主體的一致性。一言以蔽之，德育體現了國家和社會的意志，生涯教育體現了國家、社會意志與個人意志的統一，而心理健康教育則體現了個人意志。在這里，生涯教育可視為德育與心理健康教育的橋梁。

生涯教育：為什么要開展？

：《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建立學生發展指導制度，加強對學生的理想、心理、學業等多方面指導”。生涯教育日益受到學校重視，開展生涯教育的學校多起來。您認為當前開展生涯教育有何特殊意義？

俞國良：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對青少年開展生涯教育已成為各國的共識。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關鍵時期，各種社會問題和社會矛盾日益凸顯。兒童的“玻璃心態”、青少年的道德滑坡、大學生的信仰危機、成年人的急功近利，諸如此類問題，都在拷問我們：人的一生應當怎樣度過？怎樣的人生才能實現自己的生命價值且具有更高的社會價值？物質上的“富二代”會演變為精神上的“負二代”嗎？這些問題也向學校教育敲響了警鐘：如何進行理想、信念和人生觀、價值觀的教育？如何把個人需要和社會需要有機結合起來，達成個人的最佳發展？顯然，我們不能把生涯教育這一重任留給社會、推給生活。實際上，學校教育要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就離不開生涯教育。

總之，生涯教育不但是社會和時代發展的需要，也是學生可持續發展和創造性發展的需要，更是全面推進素質教育的需要。因此，開展生涯教育意義重大。

生涯教育：如何來開展？

：說起“生涯”，人們往往首先想到的是“職業生涯”，于是常常把生涯教育的對象視為高中生、大學生，這就把生涯教育對象狹隘化了。

俞國良：是的。生涯教育在小學、初中也完全有開展的必要。小學階段是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奠基期，而初中階段則是形成和發展的關鍵期。在這兩個階段，學生開始學會體驗式學習和創意性思考。此時對他們進行生涯教育，并非要求他們提出一個清晰的生涯規劃，而是要幫助他們確立正確的生涯觀念，為其生涯發展打下基礎；引導他們正視自我，認識自己的個性特征；提高他們對生命價值、生活意義的理解，對自身發展潛力與未來人生道路的關注；幫助他們把所學的知識與理想追求建立聯系，盡可能地規劃未來人生發展的方向，在綜合考慮個人特征和社會需求的前提下，不斷調整、擺正自己在人生發展道路中的位置；引導他們感悟生命、感恩生活、規劃生涯，幫助他們從小樹立“世界因我而不同”“我為世界添光彩”“有我在，中國一定強”的堅定信念，明白自己的任務不是簡單學習、考試，而是要創造性地解決生命、生活、生涯中的各種問題。

：生涯教育的核心理念是要給人一個希望或愿景，基本內容是學習如何生活、求知、謀生和摯愛。中小學生各個階段特點是不同的，相應的，生涯教育在各個階段內容側重點是否應該有區別？

俞國良：對小學生進行生涯教育，其重點應該是生涯認知，就是使他們對自己的生涯有所覺察，學會正確認識自己，自尊自信，學會學習，養成各種興趣，形成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初中、高中生涯教育的重點應該分別是生涯探索和生涯準備，增進自我認識，提高生涯規劃技能，進而培養其宏觀與前瞻性的生活態度與信念，即讓他們在注重學習知識的同時，更重視激發個人的內在潛力，培養其個人興趣，通過不同的自我實際體驗，在“做中學、玩中學、錯中學”；在充分認識自己的前提下，選擇更適合自己發展的路線，即使遇到挫敗，也能很好面對，規劃適合自己未來的生涯全程。中職生的職業生涯規劃教育，重在引導學生樹立正確的職業觀念和職業理想，學會根據社會需要和自身特點進行職業生涯規劃，并以此規范和調整自己的行為，為順利就業、創業創造條件。

：生涯教育要通過哪些方式或途徑來開展呢？

俞國良：生涯教育可采用課堂講授、研究性學習、典型案例分析、情境模擬訓練、小組討論、角色扮演、社會調查、參觀訪問、實習見習等多種方式和途徑來開展，重在體驗和反思，從引導學生合理規劃人生某一階段的生涯開始，逐步掌握規劃和設計自己一生的能力，實現“我的生涯我創造”的教育目標。其中，課堂教學無疑是主渠道。需要注意的是，要把生涯教育貫穿在學校教育教學活動之中，創設符合生涯教育要求的物質環境、人際環境和心理環境，尋找契機，發揮學科教師和成功人士的職業示范作用。此外，班團隊活動、校園文化活動和班主任工作也要滲透生涯教育理念。總之，生涯教育課程應采用理論與實踐相結合、講授與體驗訓練相結合的方式進行。

：課堂是學校教育的主陣地。生涯教育需要專門的課程嗎？

俞國良：開展生涯教育，確實需要在傳統課程外，增加一個額外的科目或單元，讓學生進行生涯探索、生涯體驗和生涯實踐。這是由生涯教育的學習方式決定的。生涯教育最重要的學習方式是體驗學習，包括積極學習、終身學習、責任和自我管理學習、個性化學習和合作學習等，它要求學生在親身經歷過程中，通過反復觀察、感受、實踐，用小組討論、探究的方式來認識事物，掌握知識和技能，從而形成某些觀念、情感和態度。這些不是某一個專題講座或學科滲透就能完成的，需要專門的課程來實施。

作為集知識、實踐和體驗為一體的綜合性課程，生涯教育具體目標應包括情感態度觀念目標、認知目標和能力技能目標三方面。其中，態度觀念的轉變比知識技能的掌握更為重要。需要強調的是，生涯教育課程應體現“做中學”的理念，不僅學習生涯理論知識，更可以從教室外獲得實踐體驗的經歷，并學習如何把學到的知識應用到自己的生活和生涯中去，懂得如何選擇、計劃，從而真正實現當前的、長遠的成功的生涯，即提高生涯規劃執行力。

：加強師資隊伍建設是順利開展生涯教育的關鍵。但是，目前我國還沒有專業的生涯教育教師。生涯教育師資隊伍如何來解決？

俞國良：就目前來說，學校要逐步建立在校長領導下，以班主任和專兼職生涯教育教師為骨干，全體教師共同參與的生涯教育工作體制。當務之急是要積極開展生涯教育教師的專業培訓，培訓可分為理論知識學習、操作技能訓練、案例分析和實踐鍛煉等內容。通過短期培訓，提高現有生涯教育教師基本理論、專業知識和操作技能水平，使其真正成為生涯教學的踐行者、生涯活動的參謀者、生涯教育的示范者和生涯規劃的指導者。從長遠看，生涯教育教師需要依靠高等院校系統培養。

責任編輯/李書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