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學社副主席詳解“遏制公款吃喝”提案

“兩會”期間，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著力加強制度建設，努力遏制公款吃喝》的提案中提出建議：將“三公”浪費問題納入《刑法》的調節范疇，用法律規范官員和公務員的公務行為。

不過，它也引起了關于可操作性等問題的質疑。就該提案的來龍去脈以及社會質疑，《望東方周刊》日前專訪了這份提案的起草人之一——全國政協常委、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副主席馮培恩。

68歲的馮培恩現任浙江大學機械設計研究所所長。他在2012年全國“兩會”上還因《著力克服制度缺陷，推進股市健康發展》的全體大會發言受關注。

馮培恩在列舉了2011年5000萬股民虧損面達87%等情況后，提出高管套現應征高額資本利得稅、強制實行現金分紅等建議。

他告訴《望東方周刊》，在過去的2011年，以公布“三公”經費為代表，“三公”浪費治理取得了相當進展。

對于外界關注的公款吃喝的數字，提案者們認為：糾結在數字上沒有意義，因為公款吃喝浪費的現象現在已經沒有人懷疑了。

被推薦到政協全體大會上發言

《望東方周刊》：作為一位浙江大學機械工程專業的教授，為何你會想到在全國“兩會”上提出關于治理“三公”浪費的提案？

馮培恩：這個提案的緣由要從5年前說起。2007年，全國政協十屆五次會議上，我曾在九三學社和農工民主黨聯組會上有一個發言。當時這個發言是以我個人的名義，題目是《加強節約型政府建設刻不容緩》。

當時聯組會總共安排10個發言。九三學社是以科技界高中級知識分子為主體的黨派，我們界別的5個發言中就我這個發言不是科技類主題，因此被安排在最后發言。令人高興的是，那天胡錦濤總書記和政協賈慶林主席來到了會上。

會議一散，就傳出消息，說我的發言被推薦到政協全體大會上，將臨時增加一個口頭發言。

第二天，新華社兩位記者到會上把我叫出去，說領導同志對我這個發言很重視，派他們來核實一下發言中提及的事實和數據的來源。又過了兩天，我被安排在第三次全體大會上第一個作口頭發言。

5年來遏制“三公”浪費不斷取得進步，近年來公開“三公”經費取得進展。今年，九三學社中央向我征集提案時，我覺得有必要再次呼吁加強節約型政府建設。但這次決定縮小范圍，抓住一點深入，提出更具體、可操作性更強的建議。

《望東方周刊》：它又如何上升成為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這個層次的提案？

馮培恩：提案不是我一個人包辦完成的。我有一位合作伙伴，是與我同校的浙大公共管理專業范伯乃教授，是九三學社浙江大學參政議政委員會副主任。我們在一起討論和確定選題，他組織和指導研究生進行調研和資料收集，形成調研報告。在此基礎上，我提煉出3000至4000字的提案草稿。這份提案的草稿經征求九三中央參政議政部的意見，然后有經九三學社韓啟德主席主持的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主席會議審查，最終決定以九三學社中央委員會名義提案和聯組發言。我再提煉出1500字的發言稿，對文字進行逐字逐句的推敲，對事實和數據的來源可靠性及社會影響進行反復核對、評估和選擇。

對于這篇文章，與我寫工科的學術論文一般處理，我們一共改了十幾稿。

我們提案和發言的主要目的，首先是履行參政黨的職能，為國家發展、社會進步和民生改善做貢獻，同時也為有效地為實踐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盡一份力。這個提案公布后的社會反映不錯，我收到了一些平時不聯系的老朋友的來信支持。

聯組會后也有不少委員建議把這個發言推到大會上去。他們不知道，我同時有另外一個關于推進股市健康發展的發言已經被大會選上。

《望東方周刊》：這次的提案里，提到的一年公款吃喝的數字被媒體和公眾反復提及，這個數據的來源是哪里？

馮培恩：這個數字來自《人民日報》在2012年2月7日登載的一篇評論《上百個紅頭文件為啥管不住一張嘴》。其中提到，據不完全統計數據，公款吃喝1989年為370億元，1994年突破1000億元大關，2002年達2000億元，2005年突破了3000億元大關。提案里就用了這個數字，也有人認為偏少，但我覺得這樣處理并不會影響提案的效果。

反“三公”浪費應有法可依

《望東方周刊》：這個提案有支持的聲音，也有質疑的聲音，你如何看待它的可操作性？

馮培恩：嚴管公款吃喝不過是遏制浪費里面的一個抓手。首先，我指的是所有的浪費行為。我們反貪污、反腐敗，但沒有把浪費和這兩個一起反。有沒有人因為用公款大吃大喝而被撤職？至少我沒有看到過報道。

反過來說，由于可能存在利益交換的需要，公款大吃大喝又是難以自制的，于是需要法律。比如對付酒駕，過去也只是罰錢，但現在進入法治范圍了，除了罰款外，對于情節惡劣、后果嚴重者可以處以拘留，甚至判處徒刑，因此酒駕大大減少。依法處理“三公”浪費，也是一樣，并不是公款吃喝一次就要坐牢，而是按照有效的法律法規條款，什么情節給什么處罰。

總之，反“三公”浪費應該有法可依、依法處理。不能簡而言之認為，簡單的公款吃喝都要判刑。

我的提案中提出了六條建議，它們構成一個多維度立體式的制度體系。第一條，我們建議參考俄羅斯的經驗，制定和實施嚴格的公務接待制度，規定公款招待的范圍、規格、審批和報銷程序等。要求在接待前一周填寫全國統一的申請單，并經本單位黨、政、工領導共簽認可；餐飲業開具統一的公款招待稅務發票，詳細寫明用餐內容、人數及原因；報銷憑證需經財務部門多位分管人員審核。超規格消費一律由個人承擔，并公示屢犯者。

在小組討論上，大家覺得這么多人簽字，不好操作。其實俄羅斯的審批程序更復雜更嚴格，要5個人批，我把它放寬了。我提出要3個人批準。

第二條，要公示。這個環節我們借鑒芬蘭的經驗。芬蘭把公款接待的菜單、賬單及參與人員，都公開，接受監督。

第三條，要有監督。監督有來自內部，也需要來自外部。與群眾監督同時，需要加強媒體監督，并保障媒體監督的權利。

第四條，我提議把行政成本納入政績考核范疇。不講成本的政府是一個效率不高的政府，不講成本的官員是一個不能干的官員，

第五條，就要懲罰。我建議把“三公”浪費問題納入法治范疇，用法律來規范公務行為，讓浪費有罪深入人心，讓懲治各種浪費行為有法可依。

最后一條是，切斷浪費來源的漏洞，懲治小金庫。現在公款消費統計數字之所以不準確，一部分原因是各單位小金庫的存在。最黑的吃喝，最難入賬。

《望東方周刊》：不能回避的是，這樣一個提案可能會觸動一些人的利益，你如何看待它的前景？

馮培恩：寫這個提案，要依法處理一些人，這并不是我的愿望。通過依法處理“三公”浪費，讓想吃的和不想吃都吃不成，就會有助于把不愿意參與“三公”消費、被動參與“三公”消費的大多數人，包括我自己從“三公”消費的環境中解放出來。使得不請客也能辦成事，請了客也辦不成不合規事。指望用一個提案解決一個老大難的問題是不現實的。不過，這個提案至今所產生的社會影響可以說是令人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