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潤生,1913年生于山西太谷,求學期間,體會到人間疾苦和不平,由學潮而踏上革命道路。新中國成立初期,擔任中南局秘書長期間,針對南方的具體情況,提出分階段土改的主張,剿匪反霸,建立農會,分配土地,為毛主席所肯定。
有了這個因緣,1953年,杜潤生調任成立不久的中共中央農村工作部,擔任秘書長。農村工作部部長,就是被稱為“鄧老”的鄧子恢,廖魯言是副部長。中央農村工作部的歷史使命,就是領導和推動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
機緣巧合,杜潤生和鄧子恢,觀點高度一致,心中有一個新民主主義經濟的圖景。那就是針對不平衡的具體“國情”,主張農業社會主義改造,步伐寧肯慢一點,農民可以享有“買賣自由、雇用自由、借貸自由、租佃自由”,農民可以采用多種過渡形式。
1953年,毛主席提出過渡時期的總路線,認為自建國那一天開始,資本主義就開始了向社會主義的過渡。黨外人士梁漱溟,不理解戰略意圖也就罷了,黨內農民運動的“專家”和農村工作的“專家”,鄧子恢和杜潤生,居然也不理解。由此,“四大自由”被指責為“言不及義,好行小惠”,不言社會主義而企圖在小農經濟上掙扎,不僅是“小腳女人走路”那么簡單。七屆六中全會,毛主席在會議結束時所作《農業合作化的一場辯論和當前的階級斗爭》,把農村工作部跟不上時代步伐的做法,定性為右傾機會主義錯誤。
1955年,可以說是當代中國史上,一個很重要的“節點”。“胡風事件”和“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都可圈可點,預示著以后可能的“形態”和“路徑”。1956年,社會主義改造提前11年完成,而在1958年,中國以神奇的速度建立了“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
從大歷史的角度,亞非拉國家進行現代化建設,在世界政治經濟的生態格局中,甩掉落后的帽子,將后發劣勢轉化為后發優勢,是一條很難的路。因為,人家發達國家具有先發優勢,不可能坐視后進國家趕超。
人民公社,將農民與工業和商業隔絕,實行工農業產品剪刀差,強化和固化了城鄉二元化結構,導致農民在政治、教育、文化、社會權益的低落。通過從農民那里得到的八百億,支持建設的工業多是重工業,民眾生活必需品長期短缺和匱乏,后發優勢在很長時間不僅沒有體現出來,后發劣勢倒是肆虐中國。
這段歷史,因為牽涉四億農民的命運,更加驚心動魄。鄧子恢,在七屆六中全會上,經過“萬炮齊轟”,也作出了誠懇的檢討。鄧子恢和杜潤生,都具有開闊的胸懷,掛念的并不是個人的際遇,而是天下蒼生,豈是好行小惠!
杜潤生,這位中央農村工作部的秘書長,在七屆六中全會上,被認定是鄧子恢的“參謀”和“軍師”,起了很壞的作用,被貶,那是自然的。遵照毛主席的指示,杜潤生要被發配到農村進行鍛煉,都已經做好到海南工作的準備,組織部門看到杜潤生是個大學生,“量才使用”,分配到國家科學委員會辦公廳,擔任副主任。順便說一下,這個科學委員會,級別很高,辦公廳主任是中國科學院黨委書記張勁夫,另一位副主任是著名報人范長江。杜潤生具有難得的平常心,甘當螺絲釘,干一行,愛一行,很快就融入了科學家群體,并且得到老輩學者的肯定,這樣就留在了中國科學院,曾任秘書長,黨委副書記。
杜潤生性格特點是平易,加以善思考,屬于典型的智多星,擔當“軍師”和“參謀”,屬于本色當行。杜潤生幼年失怙,但是并不孤僻,加以曾入北平師范大學文史系,具有深厚的學養。在長期的革命生涯中,對人性的復雜和豐富,具有很深的體悟,所以,干秘書長,人才難得,如魚得水。
杜潤生奉命編制中國科學發展規劃時,就充分展現了這一特質。筆者業余描繪中國學術地圖,對大學史比較熟悉,學者教授里面,可有一些特立獨行的人物,“中關村”科學院宿舍,住著不少性格“怪癖”的大師。杜潤生,首先做功課,深入閱讀蘇聯和歐美科學發展的相關資料,主張“多兵種合成作戰”的發展思路,有錢用到刀刃上,提出“以任務為經,以學科為緯”,方方面面、上上下下,都覺得滿意。
杜潤生,自從1979年“歸隊”重回“農口”,1983年擔任中央農村政策研究室主任,位于西黃城根南街,中南海西側,古樸、厚重的“九號院”,就成為中國農村經濟改革的“總參謀部”。將“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星星之火”,推動成為燎原之勢的“總參謀長”,就是來自“九號院”的杜潤生。
往事回眸,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成為當代中國波瀾壯闊變革的歷史原點。杜潤生帶著年輕人奔走在祖國的大地上,中國所有的“地委”,除了西藏和臺灣之外,都走遍了。杜潤生主持起草的中央五個“一號文件”,已經成為當代中國的經典文獻,有著強烈使命感的杜潤生,古稀之年,迸發的“激情”和“活力”,深深感染著身邊的年輕人,王小強、王岐山、陳錫文、周其仁,“農口”老中青相結合,聯袂書寫著中國的傳奇。
具有胸懷和視野的杜潤生,從全國一盤棋的角度,關注和思考改革。農村經濟體制改革,之所以先行一步,是因為“增量改革”要比“存量改革”容易些,“增量”和“存量”之間的互動,是一篇很大的文章。
農村的改革,真正要深入下去,農民獲得平等的國民待遇,必須關注農民的“遷徙”和“結社”兩項權益,百歲老人杜潤生,依然以他的睿智和情懷,深切地關注著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