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作文:走向人物類型的多樣化

眾所周知，小學作文訓練以記敘文為主，而記敘文成功與否的標志是人物形象的塑造。一般的小學語文教師在作文指導中，往往強調“怎樣寫”，比如說要寫人物的外貌、語言、行動等，至于寫什么人，則用“寫你熟悉的人”一句話輕松帶過。其實這句“寫你熟悉的人”有很大的誤導性，容易被學生理解為這樣兩層意思：一是寫自己認識的人，二是寫一個真實的人，結果便是，在小學生作文中，那些人物不是老師、同學，就是爸爸、媽媽，再不然只好寫自己。這樣，當我們翻閱小學生作文時，就有一個深刻的印象，即人物的類型比較單一，造成嚴重的雷同和撞車現象。

其實，寫作是一項最富有創造性的勞動，大可不必畫地為牢，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可以成為作文中的“人物”，因為一個人所“熟悉的人”是有限的，而想象力和創造力卻是無限的。

本人與他人

人對自己的關注往往多于對別人的關注，孩子更是如此。處于成長中的孩子是家庭、學校、社會的中心，他們吸納著來自于各個方面的對自己的關懷和培養，容易形成“自我中心主義”，這倒不是什么壞事，而是人生成長中的必然階段。有個很普遍但常被人們忽視的現象是，成人在與孩子對話時總是這樣問：“你今天吃了什么？”“你今天看到了什么？”“你今天做了什么？”孩子們往往是自我的，久而之久，在成人的引導下，他們憑借自己的感知、體驗和記憶，記住了有關自己的事，卻忽略了“他人”的存在。在作文中我們經常看到那么多的寫自己的文章，重要的原因也就在此。我們不是要否定學生在作文中以自己為素材，而是認為總是這樣寫，一方面是寫作的素材比較狹窄，另一方面可能會讓學生囿于“自我中心主義”的藩籬，難以邁向新的人生階段。

所以，語文教師必須肩負起引導的責任。即要讓學生明白，你生活在一個廣闊無垠的世界，你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分子，所以你除了關心自己，還要了解他人，因為這個世界正是由不計其數的“他人”組成的，“本人”與“他人”緊密聯系、相互依存。正因為此，從寫作的角度說，“本人”的故事與“他人”的故事糾纏在一起，“本人”的故事中有“他人”的故事，“他人”的故事中有“本人”的故事，“本人”的故事有意思，“他人”的故事也很精彩。這樣在寫作中，不至于在寫自己的故事時，只有一個角色，而可以將“他人”融入自己的故事中，使故事的人物更多，情節也更豐富；當然，更多的時候應該在筆下出現“他人”，從對“他人”故事的敘述中，來鍛煉和培養自己觀察、識別、判斷“他人”的能力，并且在對“他人”的塑造中拓寬自己的寫作領域。另外還有一點，即“本人”也可能成為“本人”的“他人”，這就是對自己的審視和反觀。絕大多數學生習慣于用第一人稱“我”來寫自己，很少有人嘗試用第三人稱“他”或“她”來寫自己，或者用平靜的語氣來敘述“他”（她）的故事，或者可以在敘述中對“他”（她）評頭品足，這樣的敘述對自己一定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對別人則提供了一個有趣的文本。

同齡人與非同齡人

人是一種群居的動物，因此生活中少不了伙伴。人在少年時期對伙伴的選擇與成年以后有著很大的不同，人在成年之后往往根據功利的目的去結識各種年齡、各種職業、各種身份的人，而少年兒童不同，他們選擇的標準比較單純，主要看是否能玩到一起，選擇的范圍也比較狹窄，除了生活區域周圍有少量的同伴之外，其他多是進入學校以后結識的同學。因為是同齡人，又是同學，他們在生活、學習以及感情、志趣方面有很大的相似性，正是由于他們相互投合，相處融洽，在寫作中要選擇他人時，腦海中首先出現的就是同學。所以，每個小學生幾乎都寫過自己的同學，自己也被同學寫過。一方面我們得承認，同齡人寫同齡人，真實感比較強，敘述、描寫不需編造，顯得自然；但另一方面我們又要看到，將同齡人寫同齡人的作文放到一起比較，就會發現有很多雷同之處。盡管在相貌的描寫上他們各有特點，但是有關他們的故事無非是學習上刻苦認真，勞動時帶頭苦干，生活中尊老愛幼，等等。如果細細分析這些寫同齡人的作文，其中大部分都有寫作者自己的影子，換句話說，寫的是同齡人，卻仍然局限在自己生活的小圈子里。其實，寫作的過程，不僅僅是一個自我表達的過程，更是一個對社會的認識、了解的展示。由于現在的孩子絕大多數是獨生子女，生活的圈子比較狹小和封閉，平時除了接觸家長和老師之外，對于更多的非同齡人，特別是年長于自己的人，往往相當隔膜，甚至由于疏遠而產生某種逃避和拒絕的心理。所以，寫作面的寬與窄，和一個人同社會聯系的寬與窄成正比，走出家庭，走出學校，走進農村、工廠、兵營、超市……從那些非同齡人身上去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喜怒哀樂，這樣才能為寫作提供寬廣的視野，使自己的筆下出現形態各異的人物形象。

人與擬人

寫作當然要關注人，以人為核心，所以在小學生筆下出現同學、老師、父母，都是非常自然的事。但是，作為寫作對象的人，又不可作狹義的理解，以為非人不可，這個大千世界上的萬物，舉凡動物、植物、礦物，總之，山水草木，花鳥蟲魚，甚至桌椅板凳，一切皆可以當作人來寫，這就叫做“擬人”，“擬人”就是把物當作人來寫。在人類的遠古時期（馬克思把它稱為人類的童年），世界各地都流傳著神話傳說，天上有日神、雷神、風神，地上有山神、河神、海神，神話表達了人類解釋自然、征服自然的愿望，也成為人類想象力的最美麗的結晶。就像人類的童年最富有想象力一樣，人的童年、少年時期也是最富有想象力的，孩子們眼中的世界充滿了靈性，蟋蟀會彈琴，魚兒會呢喃，蝴蝶會做夢……萬物都像人一樣是他們的朋友，活在他們的心靈中。所以，孩子們天生就具有創造神話、童話的基礎和能力，而老師所要做的就是要保護、激發學生的想象力，而不是摧殘、扼殺學生的想象力，要讓他們的想象之花自由、爛漫地開放。遺憾的是，在小學生作文中，這些具有擬人色彩的神話、童話太少了，一方面可能因為我們城市化的進程，使得我們今天的孩子遠離了大自然，缺少了想象力的媒介，無物可“擬”；另一方面可能因為孩子被大量的作業以及奧數訓練、鋼琴考級所束縛，遠離了神話、童話，那顆本來充滿幻想和想象的童心，過早地“老化”了。其實，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錢學森責問我們今天為什么出現不了杰出人才，其中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就是，孩子的想象力過早地消退和泯滅了。而寫作中的“擬人”，看似寫作技巧，其實卻是最基本的也是最有效的訓練人的想象力的方法。所以，我們迫切希望看到小學生作文中有著充滿神奇、神秘、童心、童趣的神話和童話，讓他們的想象力穿梭于萬物之中，喚醒它們，激活它們，創造出神靈出沒、嬉戲的世界。這種萬物有靈的寫作觀念，不僅可以培養學生的創造力，同時也是增強他們的生態意識和環保意識的重要手段。

真實的人與虛構的人

小學生作文不提倡虛構，提倡寫真實，真實地寫。這容易讓學生造成誤解，以為虛構等同于虛假。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寫作就是一種虛構，因為一種社會現實一旦進入人的寫作，它就不是原本的現實，而是語言的“現實”。所謂虛構就是寫作中的“捏合”，用魯迅先生的話說，他小說中的人物“往往嘴在浙江，臉在北京，衣服在山西，是一個拼湊起來的角色”。事實上，小學生已經接觸了大量的虛構類作品，比如教材中的小說（經過改編）、神話、童話、寓言，比如課外閱讀中的文學作品，還有電影、電視劇，等等，這些作品中的人物不能與現實生活中的人相對應、劃等號，經過老師和家長的指導，小學生已經能接受和理解這一現象。他們不僅知道像孫悟空這樣的人物，是人、動物、神結合起來的形象，他們還知道即使是教材《赤壁之戰》中的周瑜，也不是三國時期那個真正的東吳大將周瑜，而是羅貫中的小說《三國演義》中添加了許多想象的周瑜。縱觀古今中外寫作歷史，真正對人類文化產生巨大影響的往往不是記實類的作品，而是虛構類的作品，是小說。可以這樣說，在某種意義上，寫作的更高境界就是虛構，因為寫實對人的思維和創造性有很大的束縛性，只有虛構才能到達思維的極至，即面向著無邊的想象力。試想如果沒有虛構，我們怎能看到文學史上那么多形態各異、血肉豐滿、個性鮮明的人物？所以，在小學高年級的寫作教學中，不妨讓學生嘗試一下虛構，讓他們對生活中人物的個性、品質、情感進行提取、綜合，創作出一個既有生活中人物的影子，又不同于生活原型的人物形象。這樣的寫作訓練比起記實作文來，一定會讓學生享受到創造性的樂趣，同時也為今后在寫作上有興趣發展的同學提供了更好的平臺，因為在小學生中，一定不乏將來從事文學創作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