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下肢染疾,賴以拐杖代步,路途之上,行走之間,摔跤的機會自然要比常人多出數倍。往往一不小心,雙拐不穩,摔得四腳朝天,雖未五馬分尸,但亦六神無主,七竅生煙,尷尬又狼狽!簡直摔出了“國際水平”!在屢跌屢起的反復較量中,我也獲得了一些獨特的人生體會。
1. 上初一那會兒,每日放學后可做的事情并不多,我就邀同學去找村里的干部給我安排點活兒做。記得那是一個夜里,前日的冷雨依然積在坑洼中,形成害人的“陷阱”。同學如同一個工兵,用腳在前面探路,我好似率領輜重的大部隊首長,不斷根據前方傳回的“偵察”報告,在黑夜中調整著行進的速度與方向。盡管如此謹慎,我還是不小心歪進了水坑里,渾身濕個精透。同學將我拖出水坑,令我“原地待命”,自己火速返回他家拿來一件上衣給我換上。就這樣,我們黑燈瞎火地去,跌跌撞撞地回,臨在我家門口分手時,同學囑咐:“臟衣服你自己洗吧,免得你母親見了心疼難受。”聞言,頓時一股暖流讓我淚眼朦朧。
2. 我剛開始練“摔倒”這活兒時,手中任何東西都會摔飛,就連拐杖也不能幸免。摔得遠了,鞭長莫及,旁邊有人的時候還好說,人家可以幫忙撿回來,否則就要自己四肢并用地爬向目標。次數多了,長了記性,很少再失手。記得一回端菜上桌,人摔倒了,碗卻牢牢在手,只蕩出來一些湯汁,里面的菜一點也沒掉出來。雖然經過無數次的“訓練”,手中的物品已能幸免被摔出去的危險,但可苦了我的手指頭,經常被擠壓在拐杖和地面之間,鬧個青紫紅腫。
3. 我走路的時候,最怕有人在面前突然橫穿,不是僵硬的拐杖把自己磕栽下去,就是將對方絆倒。記得酷夏里的一天,熾熱的太陽將地面照得白花花一片,空蕩蕩的馬路上只有一個人,我瞄了一眼馬路對面,估摸著可以安全通過。誰料,已順利地到了路邊上,一個大塊頭騎著車突然出現,他的車輪正好“吻”在了我的拐杖下端,我如同觸電般一下子仰面跌倒,后腦勺猛地擊在地上。可那個大塊頭竟不聲不響地繼續騎車而行,只是回頭冷漠地觀望我一眼,那神情好像我的跌倒與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當時摔得太重,想喊他站住也無力發聲,只能眼見著他離去,自己在滾燙的地上幾番掙扎才得以起身,強撐著回到家中后,躺了三天才能起床。
4. 又一年年末,一個哥們用摩托車馱我去會友,他當時灌多了燒酒,把車開得飄飄晃晃,我每提醒他注意一次,他還沒慢上半分鐘就又控制不住地飆了起來。結果在一轉彎處,路遇滿地石灰漿液,他車一偏,我右膝觸地,車又一倒,將我大腿壓得粉碎性骨折。被送到醫院后,我心中一橫,對醫生說:“干脆鋸了它!”眾人一致反對,最后將我殺牛似地摁住,醫生才得以給我推拿復位,打上石膏夾板。回家后一躺又是兩月有余,傷愈后,本就略短的右腿,更是萎縮一截。
5. 拄拐杖的時間久了,它已成為我身體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仿佛神經系統已串聯到那根棍兒上,被賦予了生命的厚重。拐杖,助我在風雨中堅韌地前行,使我的生命像一棵野生的樹木,雖疏于管理,但少有病蟲的侵害。誠如我母親所言:“你的病在小時候都害完了。”我想可能還有一個原因,即劇烈的摔跤運動產生了一定的離心力,將病毒或有害細菌都摔出了我的體外,所以說,我雖是不幸的,但又是幸運的。
隨著年齡的增長,在摔倒、爬起中反復掙扎的我,已日顯成熟與沉穩。我不再害怕摔倒,因為我知道,有的跤是根本避不開的,害怕也沒用;當然,我也盡量避免不摔跤,因為有的跤是千萬摔不得的,一旦跌倒終生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