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我上初中一年級。經過那年月的人們都知道,那是一個大躍進的年代,高年級學生都去參加大煉鋼鐵,低年級的學生就去撿廢鐵。那時還要搞勤工儉學,但是和現在勤工儉學的概念不一樣。那時的勤工儉學就是在校辦工廠里干活或是賣晚報、賣肥皂等。個人沒有收入,都是無私的貢獻。
由于我年歲小個子又小,就被班主任分配去賣晚報、賣肥皂。我記得下午放學后,我和賣晚報的同學每人領30份晚報,沿著回家的路上開始賣報,最后走到自己家胡同口若沒賣完,就站在那開始叫賣:“晚報、晚報,二分錢一份!”當時的人們,大概是都在忙大躍進,沒時間看晚報。華燈初上時,我還有10份報沒有賣出。媽媽早早就來叫我吃飯,并告訴我把剩下的報紙拿回家,按份給錢,只是不叫我回去和同學講。
第二天上學去,發現同學們都把晚報賣完了,自然我也不敢說我是把剩下的賣給了媽媽。下午把報紙錢交給老師,再領同樣數額的報紙去賣。
許多年以后,同學們再聚首,回憶起當時的情景,結果大部分人都是把剩下的報紙賣給了家里,只是不敢說而已。
深秋的北京已經很冷了,一個雨天,我正躲在路邊的房檐下叫賣著。30份報紙只賣出去四五份,我凍得手腳冰涼,嘴唇發紫,后來身子都開始哆嗦了。這時,媽媽拿著雨傘來了,把我接回了家。當天晚上我發燒了,休息了兩天。等再上學交報費時,才知道學校已經不再讓我們賣晚報了,只是每人給10塊燈塔牌肥皂,賣完就算了。我當然又是全部賣給了家里。晚報是不賣了,我養成了每天買份晚報看的習慣。
我家里存的晚報少說也有百十來份,有時辦了錯事,媽媽會罰我讀報,一來二去,我被晚報的副刊吸引了,每天的專欄《燕山夜話》,我尤其喜歡。到了1966年晚報停刊了,我心里好別扭,沒有辦法,家里的那些舊報紙就成了最好的讀物。別小看是舊晚報,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月里,這可是最寶貴的精神財富啊!
1980年晚報終于復刊了,我高興極了,又開始每天買晚報看,還是喜歡副刊,尤其是《 一分鐘小說 》欄目,寫得真好,很有人情味兒。
轉眼到了80年代中期,我被國家公派到日本愛知大學研究生院讀書。有一天,《中日大辭典》的主編今泉潤太郎教授找到我說:“你是北京人,看過你寫的東西,文筆不錯,希望你給我們的一個中國文學班代課。如果沒問題,課表給你,每星期兩節課,教材自己定。”我雖然答應下來,但是很茫然。因為我一沒教過書,二沒有教材,這課怎么上?回到宿舍后,想先吃飯,再到圖書館去找找教材。我突然發現妻子給我帶來包煙的報紙是《北京晚報》,打開一看,是副刊,《一分鐘小說》欄目是一篇《回娘家》的短篇小說。我看了以后很激動,就把教材定格為《北京晚報》的《一分鐘小說》欄目上。給外國學生講課的時候,我實話實說,教材就是取自《北京晚報》,結果頗受外國學生喜愛,反響很好。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間我已經退休3年了,一切都在悄然地變化著,但喜歡讀《北京晚報》的興趣變不了。因為我忘不了我少年時賣報的情景,忘不了我在異國他鄉給外國學生講晚報上的一分鐘小說的情景。退休后書報費才150塊錢,但晚報還是要訂的,看來我這輩子和晚報的緣分是割不斷了。
編輯/馮 嵐 icarusfe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