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老鼠娶媳婦兒”的民間故事老少皆知、家喻戶曉。看似荒誕、離奇卻有著它的真實性——藝術真實。藝術世界源于生活世界,高于生活世界,因此,藝術真實也不同于生活真實。“老鼠娶媳婦兒”這一民間故事既反映了幾千年來中國人民現實生活中的一些客觀場景,同時又蘊含著人們的心靈旨趣。
關鍵詞:老鼠娶媳婦兒 現實生活 藝術真實
類似“老鼠娶媳婦兒”的故事在許多國家都廣泛流傳。就我國不同地區而言,有湖南省零陵地區藍山縣、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以及客家地區等地方的“老鼠嫁女”,山西地區的“老鼠娶親”,河北地區“老鼠娶媳婦兒”、“老鼠節”等說法,版本各異,但是情節十分相似。這個故事源于印度的《五卷書》:“一名苦行僧把老鷹嘴里掉下的小老鼠撿回,用法力把小老鼠變成少女。當鼠女長到12歲時,苦行僧要為她選一個各方面都相當強的為婿。苦行僧依次找了太陽、云、風和山,最后才發現最強的仍然是老鼠。于是, 苦行僧又用法力再度將少女變回鼠類, 使她和鼠婿成婚。小鼠恢復了本來面目,表明其難以跳出自己的族類。”[1]當然,故事流傳到中國必然會帶上中國文化的烙印,故事中均加入了隆重的娶親場面以及娶親這一天的一些禁忌。
在現實生活中,老鼠作為一種動物是不可能娶媳婦兒的,因此,從生活世界的視角看這個故事顯然是很荒誕、離奇的。然而,民間故事作為一種民間文學,其藝術世界是真實的。藝術世界與現實生活世界是不同的,藝術源于生活,又遠遠高于生活。因此,藝術世界與生活世界也是既有聯系又有本質區別的兩個世界。生活世界是完全真實的客觀的現實,而藝術世界則不然。藝術家在創作中,一方面要依賴現實生活所提供的材料,一方面又要擺脫對生活的被動依附,使現實所提供的一切在自己心靈中重新組合,也就是在創作過程中,藝術家會把現實生活中的客觀現實與自己的心靈感受與情感體驗相結合。對此,歌德這樣描述:“藝術家對于自然有著雙重關系,它既是自然的主宰,又是自然的奴隸。他是自然的奴隸,因為他必須用人世間的材料來進行工作,才能使人理解;同時他又是自然的主宰,因為他使這種人世間的材料服從他的較高的意旨,并且為這種較高的意旨服務。”[2]藝術真實恰恰就是既反映客觀的社會現實生活, 又體現創作主體的心靈律動,也就不能不是客體與主體兩個方面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老鼠娶媳婦兒”這一民間故事的藝術真實性在于它既反映了幾千年來中國人民生活中的一些客觀場景,同時又蘊含著人們的心靈旨趣。
一、生活場景的反映
藝術源于生活,就意味著文學藝術都是以現實生活為原材料的,都是客觀現實生活在作家或藝術家頭腦中的反映。“老鼠娶媳婦兒”看似荒誕、離奇,但是的確也是現實生活的反映。從為老鼠女兒精心挑選夫婿到隆重的迎親場面,無處不是幾千年來人們世代遵循的古老傳統。老鼠家長費盡周折要為鼠女找到各個方面都很強的丈夫,正是現實生活的如實寫照。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棉襖”,為了讓心愛的女兒有幸福的未來,父母們千方百計、不辭辛苦為女兒找到好人家,幾千年來人們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因此,鼠家長費盡周折找遍太陽、云、風、山以及最后的鼠的良苦用心倍顯真實。隆重的結婚場面更是中國傳統的儀式,結婚是人們的終身大事,不可忽視,人們幾乎把結婚儀式當做人生中最神圣的儀式。故事中新婚老鼠夫婦身著盛裝,迎親隊伍八抬大轎浩浩蕩蕩的迎親的場面也是十分真實的。
二、心靈旨趣的體現
藝術對客觀現實生活的反映,體現了藝術的真實,然而使藝術具有永恒魅力,更具真實性的則是藝術所蘊含的深層意蘊即人們的心靈旨趣之所在。“人們常從表面現象上認為藝術只不過是感性的、使人感到愉快的。然而,殊不知,藝術這一積淀了理性的感性中包含著深邃的意蘊。藝術感性形式下潛藏的抽象性決定了他的普遍性和永恒性。”[3]“老鼠娶媳婦兒”這一民間故事真正發出光芒的地方不是它反映了現實生活中的婚嫁場面,而是這個故事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以及體現的幾千年來人們的心靈旨趣。包括人們對生命延續的珍視,對平安、長壽的祝愿以及能達到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和諧場面的誠摯期盼。
(一)對生命延續的珍視
老鼠的生長繁殖能力極強,“在我國民間信仰中,子鼠神系繁衍生育多產神,是化生萬物者,是生命繁衍的象征。”[4]一方面這讓人們很厭惡,另一方面人們對這種繁衍后代、生命延續的自然傳承又是十分的敬畏。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中國人民自古信奉“多子多福”,把沒有后代看做是最大的不孝,而把子孫延綿、多子多孫看做是莫大的福氣。“老鼠娶媳婦兒”的故事,便是人們借描述老鼠娶親、生子來祈禱人類自己早生貴子, 子孫滿堂。中國自古是農業大國,農業的生產發展需要充足的人力資源做基礎,因此,生命的繁榮不息便成了必需。“老鼠娶媳婦兒”在藝術上是一種生命繁榮的體現,體現了人們對原始生殖的崇拜,對生命延續、生生不息的祝愿,這是幾千年來中國人民乃至整個人類的心理與愿望。于是,這個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人們樂此不疲,“在對生命的贊頌中, 寄托著普通民眾的理想與愿望,不論是今生的夙愿,亦或是對來世的祈盼,都充滿著希望, 這就注定了它所具有的剛健、清新的生命的活力。”[5]
(二)對平安、長壽的祝愿
平安與長壽一直是珍愛生命、熱愛生活的中國人民所渴望與追求的。在過去,生產力水平較為低下,醫療技術也不夠發達,因此人們的生命就沒有保障,時刻遭受疾病與天災人禍的威脅。早在先秦時期的詩經《碩鼠》篇中就有“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碩鼠,碩鼠,無食我麥!……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的記載;明末清初的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記》中吳承恩把玉鼠刻畫為十惡不赦的妖魔鬼怪受到孫悟空的降服;還有一些自古流傳至今的關于老鼠的俗語和成語——“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粒老鼠屎壞鍋湯,幾只老鼠毀糧倉,遍地老鼠鬧饑荒”、“賊眉鼠眼”、“鼠目寸光”、“鼠頭鼠腦”等等,這些足以證明了老鼠自古以來就是人類痛恨的對象。這是因為老鼠不僅偷食人們的糧食,毀壞人們的生活用具,更可怕的是還會給人類帶來瘟疫和疾病,“據文獻統計,過去死于流行性鼠疫的人數,超過歷史上所有戰爭死亡人數的總和。人們驚恐地稱鼠疫為‘黑色妖魔’”[6],這一切都嚴重威脅著人們的生活。人們采取各種方法來滅鼠,然而當時生產力極其低下,人們對付老鼠的能力非常有限。在無法克服的困難面前,人類往往顯露出封建愚昧的一面——討好老鼠,諂媚老鼠,也就是研究學者們所稱呼的“媚鼠”。給老鼠娶媳婦兒也是人們媚鼠的手段之一。為老鼠辦一場紅紅火火的婚禮,讓老鼠一同分享一年來的收成,以此來乞求與老鼠搞好關系,少受禍害,從而得以平安、長壽。這一故事在荒唐、離奇的表面下蘊含著人們對平安、長壽的美好祝愿與真誠祈禱。也正是因為人們的這一情感愿望,才使得“老鼠娶媳婦兒”這一民間故事的創作與流傳。“情感是人們從事藝術活動的內驅力。創作者往往借藝術活動以宣泄內心的郁結, 接受者鑒賞作品也自覺不自覺地從中得到相應的陶冶, 這種心靈的碰撞和交流要求作為中介的藝術品蘊涵真摯的情感; 否則,‘不真不誠,不能動人’,藝術世界的形象充其量只是一種木偶般的擺設。”[7]
(三)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期盼
有著悠久農耕文明歷史的中國,農民世代以土地為生,靠天吃飯。因此歲時節令就成了農民們必須遵循的黃金法則。遵循歲時節令,就要順應了“天”,除了自然節氣以外,“天”還包括自然萬物。人們不僅要順應節氣,適時而作,而且還要與自然界和諧共處。“老鼠娶媳婦兒”就是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最生動的例子。在人與鼠共處的慢慢歷史長河中,人們厭惡鼠類對人們的迫害,更加崇拜鼠類的原始生殖,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關系。富裕了才會有精力娶媳婦,因此老鼠娶媳婦是富裕的象征,連老鼠們都富裕了,更何況人們呢,因此,人們樂此不疲地為老鼠們舉辦這場有著美好寓意的婚禮。另外,“老鼠娶媳婦”賦予鼠類人格化,富有濃厚的生活氣息。想象著老鼠們招搖過市大辦婚事的滑稽場面,想到老鼠們也享受著人類的家庭情趣,人與鼠之間的一切恩怨便灰飛煙滅,更多的則是理解與共鳴,是對幸福美好生活的追求。“老鼠娶媳婦兒”體現著人與鼠關系的協調,體現著人與自然關系的協調,是對“天人合一”思想的最好詮釋,是人們對人與自然能夠和諧相處的期盼。
藝術世界既反映客觀的現實社會生活,又體現主體的心靈旨趣,因此,藝術真實既反映客觀現實之“實”,更體現創作主體的情感體驗之“誠”。與反映現實生活相比較,體現主體的心靈旨趣更加重要。“情感是色調, 事物的表象因之發生變異, 太陽可以被描繪成黑的(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情感還是一種非邏輯的運行力量, 因愛而死的人又可因愛復生(湯顯祖《牡丹亭》)。正是因為創作主體有這種真摯而熾烈的動力之流,便能‘度物象而取其真’、‘形似’被提升為不似之似,‘傳神’被提升為傳達人生真諦,作品表層的真實指向于并統一于深層的真實。”[8]就像亞理斯多德認為的那樣:“一件不可能發生而可能成為可信的事,比一件可能發生而不可能成為可信的事更為可取;但是情節不應當由不近情理的事組成 ……如果已經采用了不近情理的事,而且能使那些事十分合乎情理 ,甚至一件荒誕不經的事也是可以采用的。”[9]“老鼠娶媳婦兒”故事雖然把人類的行為活動移植到老鼠身上略顯不切實際,但是故事中的結婚場面又完全符合現實生活,更重要的是,它蘊含了深層的意蘊,體現了創作主體也就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心靈旨趣,更見其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