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中的杜寶形象分析

摘 要：湯顯祖的“臨川四夢”是明清戲劇最高成就之一，其中最讓湯顯祖得意的莫過于《牡丹亭》。湯顯祖通過描寫杜麗娘愛情婚姻的追求，表達了他的“至情”理想，又通過杜麗娘之父杜寶傳達了他的政治社會理想。本文試圖從杜寶“清官”“將領”以及“父親”的三個身份，分析杜寶形象，探討湯顯祖的政治社會理想。

關鍵詞：湯顯祖 杜麗娘 杜寶

湯顯祖的《臨川四夢》是明清傳奇中的最具有代表性的傳奇作品。這四部作品中，最讓湯顯祖得意的莫過于《牡丹亭》。《牡丹亭》可以說代表了湯顯祖的最高的成就，作者除了通過杜麗娘傳達他的“至情”理想外，還通過塑造杜麗娘之父杜寶的形象寄予他的政治社會理想。

一、勤政愛民的清官形象

湯顯祖的一生經(jīng)歷嘉靖，隆慶，萬歷三朝，這時的封建社會正呈現(xiàn)出衰亡的跡象，而明朝發(fā)展到這時已經(jīng)是江河日下，整個時期的階級矛盾，民族矛盾及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的矛盾都是十分尖銳。各地的農(nóng)民起義已經(jīng)不斷爆發(fā)，而統(tǒng)治階級內(nèi)部已是相互傾軋，黨派相爭。湯顯祖處在這樣的社會、政治環(huán)境中，身為大明臣子，他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試圖挽救大明王朝逐漸衰落的命運，但是還沒有在朝廷上有所作為的時候，卻遭到了貶謫。在《牡丹亭》中，我們可以看出杜寶有著湯顯祖的現(xiàn)實影子以及理想的成分。

杜寶在劇本開頭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西蜀名儒，南安太守，幾番廊廟江湖，一生名宦守南安，莫作尋常太守看。到來只飲官中水，歸去惟看屋外山。自家南安太守杜寶，表字子充，乃唐朝杜子美之后。流落巴蜀，年過五旬。想二十登科，三年出守，清名惠政，播在人間。”（9頁）

首先杜寶自標明是“名儒”和“唐朝杜子美之后”，既然是“名儒”，他就具有儒家特有的思想，對于國家，要忠，對于百姓，要施以仁人之心。既然是“唐朝杜子美之后”，那就傳承了杜甫的遺風：學識之高，又始終懷著對國家對朝廷的赤子之心。但“流落”二字隱隱的透露出自己的不幸：二十歲就獲得了功名，但是年過五旬，仍然駐守在這片巴蜀之地。想要退隱，又怕皇上不允許，其內(nèi)心充滿了矛盾。雖然這樣，他仍然把自己的管轄之地治理的清正和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我們把湯顯祖的經(jīng)歷和杜寶稍微作一比較，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有很多相似之處。那么我們就可以看出杜寶可以是湯顯祖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投影，或者是他的心靈寄托，或者是他的理想承載者。作者在第八出《勸農(nóng)》中，通過一整出來描寫杜寶，著重渲染勾勒了他的形象。借他人之口，從客觀描寫方面進一步的強化了杜寶對于自己的評價，同時通過對杜寶治理下的美好的鄉(xiāng)村風景圖的展現(xiàn)，體現(xiàn)了杜寶的政治才能。

“白發(fā)年來公事寡。聽兒童笑語喧嘩。太守巡游，春風滿馬。敢借著這務農(nóng)宣化？俺等是南安府清樂鄉(xiāng)中父老。恭喜本府杜太爺，管治三年，慈祥端正，弊端風清。凡各村鄉(xiāng)約保甲，義倉社學，無不舉行。極是地方有福。”（40頁）

從一個“寡”字，就從側(cè)面反映出這個地方平靜祥和，很少有案件需要查處，以致公吏們很清閑。而且我們可以看出杜寶是十分重視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各個單位鄉(xiāng)約、保甲、義倉、社學都在舉行勸農(nóng)活動。對于當?shù)匕傩談t是十分歡喜，并且一再強調(diào)杜寶的勤政愛民，作風正派。

作者把杜寶極力塑造成一個親民、愛民、勤政的的清官形象。這就說明了湯顯祖對杜寶有著別樣的情感，杜寶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的臣子形象。

二、愛國忠君的將領形象

《杜麗娘慕色還魂》話本中并沒有涉及到對外戰(zhàn)事上，而湯顯祖特地的把《牡丹亭》的背景移植到了民族危機嚴重的南宋末年，背景的特意刻畫，顯示出作者的另一番用意。南宋，是大漢民族和遼金對峙的時期，那時候的皇帝偏安一隅，國家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始終受到外族的威脅。明朝和南宋有著相似的國情，明朝是推翻蒙古朝廷而建立的漢族王朝，少數(shù)民族和漢族政權(quán)的矛盾一直貫穿著明朝廷，雙方的戰(zhàn)爭也一度爆發(fā)。湯顯祖進入政治舞臺后，明朝廷經(jīng)歷了幾次大的戰(zhàn)爭。播州吐蕃、寧夏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不斷挑起戰(zhàn)爭。同時女真族也不斷積蓄力量，危險邊疆。湯顯祖生活在這樣一個年代，把戰(zhàn)爭寫進作品中，也是寄予民族英雄出現(xiàn)，對于這種局面能夠力挽狂瀾，解除邊境危機。杜寶作為太守，能治理好一方百姓，認真履行職責；作為邊關將領，更能夠帶領士兵沖鋒陷陣，足智多謀獲得戰(zhàn)爭勝利，最終封為平章知事，以致彌補了“流落巴蜀”的遺憾。

當北疆大國金意來侵犯南宋時，杜寶的女兒杜麗娘正處于生死未卜的階段，杜寶一家都在為女兒的病發(fā)愁。然而使者的到來，報告了軍情緊急，杜寶不得不去前線戰(zhàn)場，交代了杜夫人照管女兒后，就直奔戰(zhàn)場。一到戰(zhàn)場，就顯示出了杜寶的智謀和遠略。首先鼓舞將士們的士氣。為作戰(zhàn)作好充分了準備。第三十一出《繕備》：

【前腔】（外）維揚風景世無雙，直上層樓望。（眾）北門臥護要耆英。（外）恨少胸中十萬兵。（眾）天借金山為底柱（外）身當鐵甕作長城。揚州表里重城，不日成就。皆文武諸公士兵之力。（眾）此皆老安撫遠略奇謀。屬官竊在下風，敢獻一杯，效古人城隅之宴。（外）正好。且向新樓一望。壯再，城也！真乃：“江北無雙塹，渭南第一樓。”

一開場就表現(xiàn)了杜寶闊達的胸懷，“耆英”體現(xiàn)了邊關將士們對去杜寶的欽佩和對他的期望。杜寶一開始有沒有士兵的擔憂，然而將士們信誓旦旦，愿為“底柱”，實際上這一問一答，一方面打消了杜寶的顧慮，另一方面，杜寶已經(jīng)獲得了將士們的認可，能夠使將士們團結(jié)一致，振奮精神，鼓舞了士氣。在向新樓眺望的那一刻，進一步渲染了更加體現(xiàn)了杜寶的胸懷博大，器宇軒昂，對于戰(zhàn)爭則是充滿了必勝了信心，這是一個愛國將領由衷發(fā)出的感慨，誓死守衛(wèi)家土的決心。

在戰(zhàn)場上，杜寶更是無所畏懼，奮勇殺敵，充分體現(xiàn)了作為一名愛國將領的情懷。第四十三出《御淮》就詳細的描寫了杜寶在戰(zhàn)場的表現(xiàn)，由于李全的背叛以及金兵勢力的強大，使得戰(zhàn)爭異常的激烈，更使杜寶帶領的軍隊陷入了困境。李全包圍了南宋軍隊，使得杜寶無處突圍，幸運的是，杜寶看穿了李全的計謀，在大家都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另外出謀劃策，通過對李全之妻三娘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封為“討金夫人”的名號，誘惑了三娘子，進而使得李全軍隊投降，并且解除了危機，保護了大宋的江山不受侵犯。

杜寶在戰(zhàn)場上英勇奮戰(zhàn)，保家衛(wèi)國。然而朝廷內(nèi)部的表現(xiàn)卻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為最高統(tǒng)治者在金國大軍全線壓來，逼近國都時，他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只是一味傳杜寶前去迎敵；讓本是鑒寶之人擔任朝廷科舉考試的考官，真是可笑之極。作為一國之君對外不能保衛(wèi)國家疆土，對內(nèi)不能安黎庶，使內(nèi)外定于一。在這樣的現(xiàn)實背景下，湯顯祖更加希望出現(xiàn)明君賢臣來共同治理國家，而杜寶式的賢臣就是作者的理想人物所在。

三、嚴慈愛女的父親形象

在《牡丹亭》中，作者著力塑造的是杜麗娘的勇敢追求自己愛情婚姻的美好的形象。作為杜麗娘的對立方，一般會認為是以杜寶為首的封建家長制。然而我們通篇閱讀劇本，發(fā)現(xiàn)作為杜麗娘的父親杜寶，并沒有對女兒有殘忍的行為，我們會發(fā)現(xiàn)其中更多的是一為父親對女兒的濃濃的愛意。作品開篇就寫出杜寶對于女兒的喜愛之情。第三出《訓女》：

“單生小女，才貌端妍，喚名麗娘，未議婚配。看起再來淑女，無不知書。今日政有余閑，不免請出夫人，商議此事。”

“女工一事，想女兒精巧過人。看來古今賢淑，多曉詩書。他日嫁一書生，不枉了談吐相稱。”（9頁）

從這些句子中我們都可看出杜寶對于女兒的是十分的疼愛，到處流溢者贊美之詞。事事都為女兒著想，為女兒的將來考慮。雖然聽到女兒白天閑眠，說“適問春香，你白日眠睡，是何道理？假如刺繡余閑，有架上圖書，可以寓目。他日到人家，知書知禮，父母光輝。”(10頁)這不像是對女兒的指責或訓斥，像是對女兒的一番說理，使麗娘明白作為父母的心思。否則也不會給女兒請先生，讓她學習儀禮。這是對女兒的嚴格，正是這種嚴格，才體現(xiàn)出父親對女兒的關心關懷。

當女兒因春游后，一病不起時，杜寶感慨道：“古者男子三十而取，女子二十而嫁。女兒點點年紀，知道個什么呢？”一方面是對女兒的不理解，但從另一方面來說杜寶一直認為杜麗娘的年齡還小，沒有到談婚論嫁的時候，但是杜麗娘的對于情得向往已經(jīng)萌發(fā)了，換個角度來想，杜寶正是由于十分愛惜女兒，才一直把她當作小孩子看待，并沒有意識到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也許正是這種錯覺才造成杜麗娘的悲劇。

當杜寶和柳夢梅在朝廷上理論時，柳夢梅給他列了三條罪狀，一是太守縱女游春；二是女死不奔喪，私建庵觀；三是嫌貧逐婿，刁打狀元。其他的兩條我們暫且不加討論，單第二條，當杜麗娘病逝的時候，杜寶和金國作戰(zhàn)，他不奔喪正是為了保全國家，更加體現(xiàn)了他的愛國精神，家人的生死放在一邊，把國家的利益放在了第一位。私建庵觀這樣的罪，難道杜寶不知道嗎？他只是出于一位父親的職責，一個父親的私心，來表達對于女兒的祭奠，才作出這樣的舉動。難道杜麗娘的悲劇僅僅是杜寶造成的么？當然面對死而復生的女兒，他一直不承認，還鞭打女婿，有他個人思想的因素，可是，面對死而復生的事情又有多少人能夠一開始就接受呢？

《牡丹亭》中杜寶的形象是多維的復合形的人物，作者湯顯祖精心刻畫的一個人物，他可以說既是湯顯祖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縮影，同時承載了湯顯祖?zhèn)€人的社會理想，政治理想。更深一層探索，杜寶這樣一人，為什么還會有杜麗娘的悲劇人生呢，看來杜麗娘的悲劇并不是其父親杜寶根本造成的，而是整個社會的無意識附加于杜麗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