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中的“以序為題”現象

摘 要：在宋人的詩當中，有不少詩歌是以詩前的小序作為題目，這些以序為題的詩主要是為了說明創作背景，或者是直接點明詩人在詩中表達的情感。出現這種現象，有可能是版刻的時候漏掉了題目，但更可能是因為一件事情引發了作者的情感，而即興寫下的。本文嘗試論述在宋詩中這種“以序為題”現象的作用和原因。

關鍵詞：宋詩 以序為題 創作背景 表達情感

在宋人的詩當中，有不少詩歌是以詩前的小序作為題目，而蘇軾更是以大開這種以序為題的風氣。這種現象在詩歌鼎盛的唐代卻很少見，首見的是杜甫的一首《天寶初，南曹小司寇舅于我太夫人堂下累土為山，一匱盈尺，以代彼朽木，承諸焚香瓷甌，甌甚安矣。旁植慈竹，蓋茲數峰，嵚岑嬋娟，宛有塵外格致，乃不知興之所至，而作是詩》，這首詩詩題全長76字，為盛唐詩題之最，以致注家黃鶴、仇兆鰲等人懷疑這詩題原本為序，后人版刻時漏掉詩題，即主張以“假山”二字代之。[1]自杜甫之后，白居易、劉禹錫和元稹等人也開始進行這一嘗試，有些詩題長達兩百多字，竟成一篇短小的散文。

到了宋代，蘇東坡的詩，有些是詩題后面有小序，而有不少更是以序為題。主張學杜的江西詩社等人，更是將這種詩題風格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些以序為題的詩主要是為了說明創作背景，或者是直接點明詩人在詩中表達的情感。出現這種現象，有可能是版刻的時候漏掉了題目，但是更主要的是這些詩很多時候并不是經過作者閉門造詩而來的，而是因為一件事情引發了作者的情感，而即興寫下的。本文嘗試論述這種“以序為題”現象的作用和原因。

1.將創作背景放入詩題

在宋代，這種現象在蘇軾的詩中最為明顯，因此，這里以蘇軾的詩作為例子。如《歲晚相與饋問，為饋歲酒食相邀，呼為“別歲”；至除夜，達旦不眠，為“守歲”。蜀之風俗如是。余官岐下，歲暮思歸而不可得，故為此三詩寄子由》（下文簡稱《歲晚》），這首組詩由三首詩組成，分別為《饋歲》、《別歲》和《守歲》。詩題中明確說明了這三首詩的創作在除夕之夜，其時，蘇軾在岐下應官，懷念故鄉蜀地之守歲風俗，思歸而不得，由此作了三首詩寄予蘇轍。這一詩題就點明了三首詩的創作時間、地點以及因何事而作。

又如《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于女王城東禪莊院》一詩，詩題就扼要地交代了時間、人物、地點三要素，還交代了去做什么事，如同一篇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小說。宋人之所以要將創作背景放入詩題，主要是因為宋代的詩歌內容比唐代的詩歌更加細致，李東陽在《懷麓堂詩話》評蘇軾詩“情與事無不可盡”。窺一斑而見全豹，宋人的詩都寫在日常的情與事中，所以，為了辨別這些日常瑣碎的情與事之間的不同，宋人不得不在詩后面題上小序，或者干脆“以序為題”，說明一首首詩的創作時間、地點和因何事而作。

《石洲詩話》卷四有云：“詩則至宋而益加細密。蓋刻抉入里，實非唐人所能囿也。”[2]正是由于宋詩的精致和細密，所以，宋詩對事物的描寫注重細致的描摹和刻畫，在詩題中點明創作的背景，有助于事物在詩中的精細刻畫，讓事物在詩中得以詳盡的展現，而不用在詩中說明創作的背景。

2.點明詩中的創作思想和情感基調

沈德潛《清詩別裁集·凡例》說：“唐詩蘊蓄，宋詩發露，蘊蓄則韻流言出，發露則意盡言中。”[3]先撇開沈德潛對唐詩的偏愛不說，單從“宋詩發露”這點來說，宋人的詩主情理，情感的“發露”是宋詩的另一個特點，不少詩人都在詩中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愁和理趣之意，毫無掩飾和蘊藏，許多詩題中甚至已經點出了詩人的感情和詩中的意趣。如上文提到的《歲晚》三首，在總詩題中就寫到了“歲暮思歸而不可得”之意，表明了蘇軾思歸而不得歸的思鄉之情，三首詩中也流露出了詩人獨在異鄉的孤獨，懷念故鄉守歲風俗的情景這些思念之情。

宋詩中這些“以序為題”的現象出現，曾經讓不少學者和注家認為，這是因為經歷幾百年以及傳抄多次，而造成的題目散佚或者是版刻漏印題目。但是，更值得注意的是宋人寫詩很多都是在日常生活中，因一件小事有感而發，許多詩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所作，可以說是隨時隨地而作詩。如蘇軾的《雨晴后步至四望亭下魚池上，遂自乾明寺前東岡上歸》二首，這雨晴后，詩人散步到了四望亭上，又從乾明寺前的東岡上回家，這本來是一件悠閑且無聊的日常小事，但是詩人就因為這一路散步所觀賞到的景色而引起了他被貶的愁緒以及心灰意冷。又如黃庭堅的一首《子瞻詩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堅體，蓋退之戲效孟郊、樊宗師之比，以文滑稽耳。恐后生不解，故次韻道之。子瞻《送楊孟容》詩云：“我家峨眉陰，與子同一邦。”即此韻》，這詩題說明了蘇軾與黃庭堅兩位大家相互學習與唱和的事情，黃庭堅就將這件事用詩寫下來了。

宋詩中許多“以序為題”的詩有很多都不是在房間中閉門覓詩，苦思冥想而得來的，而是在生活中，在游玩中隨時隨地而作，沒有題目，只交代了事情的背景和創作的原因，這也就是為何宋詩會大量出現的“以序為題”的現象了。翁方綱《石洲詩話》卷四稱：“唐詩妙境在虛處，宋詩妙境在實處。”[4]這里的“實處”不僅是指詩中描繪的客觀事物，更多是指現實生活，宋詩就是妙在詩中的情理和意趣都是從生活中來的。

自杜甫以來，晚唐和宋代都開始了“以序為題”的風氣，不難發現許多“以序為題”的詩都是從生活中來的，甚至杜甫的第一首“以序為題”詩也如同他所說的，是“興之所至”而作的。正是宋人的生活理趣和唐人相去甚遠，才出現了宋人在生活中隨時隨地作詩的現象，也因為這樣，宋人講究細致和“發露”的風格，讓“以序為題”的現象有了發展的可能，而“以序為題”也讓宋詩這一特點顯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