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沈從文的社會理想是希望用古老的湘西文化給中華民族帶來一種蓬勃的原始生命力;然而,他還發現,湘西文化是人們在內心深處受現代文明的沖擊,但真正的價值,是他自己一生都在追求理想中的城市和偏遠農村的又愛又恨的情感體驗與現實的沉浮和沉重,這就導致了沈從文深刻的矛盾的社會理想。
關鍵詞:沈從文 邊城 社會理想矛盾
一、沈從文的社會理想
沈從文出生在傳說中的風景如畫的湘西鳳凰縣,他身上奔流著苗族、土家族和漢族的血液,給他帶來特殊的氣質,帶來多彩的幻想。還有少數民族遭受長期壓迫和堆積在心里沉重的悲傷和痛苦。十幾歲的沈從文經常會目睹家鄉饑荒、騷亂、殺害和搶劫現象,他產生了一種人類的天性:人道主義以及產生到大城市去找到理想的想法。沈從文離家的導火線是本地的幾個紳士財主,想納他作女婿,這其實是一種策略,那些在當地稱王稱霸的人,以聯姻的方式,能建立和鞏固上層社會錯綜復雜的統治網絡。但是獨立性較強的沈從文拒絕做他們的女婿,拒絕做鄉村紳士,他覺得應該有自己的“初戀”。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子,并深信她也愛著自己。沈從文的思想和《邊城》中儺送的思想是相同的,他真正需要的是生命的活動,想出去,不愿意遵循固有的鄉村紳士的路混沌的走下去。沈從文最終毅然走出了湘西,思考著更為嚴肅的人生問題、社會問題。
沈從文從鄉村到大城市,見證了墮落的上流社會生活,對城里人庸俗、卑鄙、自私有著一種莫名的厭惡。,這引發了他的鄉愁,讓他對自己家鄉尚未完全被現代物質文明摧毀了誠實的民風十分向往。回到故鄉的所見又令他十分失望。在《長河》的題記中,他說:“表面上看來,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極大進步,但仔細注意,便見出在變化中的墮落趨勢。最明顯的事,即農村社會所葆有的那點正直樸素的人情美,幾乎快要消失無余,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成功的一種惟實惟利的人生觀。”這就不難理解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渲染湘西人的簡單的風格,作品中有很多章節用顯式或隱式批評湘西社會隱患和丑陋和那些美麗的田園的圖畫經常形成鮮明的對比。
沈從文離開茶峒后,接觸了一些社會底層人物,感受深刻的世俗觀念和真實的生活有著很大的距離。他感觸到的社會現象 ,全是“黑暗”和“邪惡”,但在邪惡的后面,卻又有為“人”的東西,還有著耀眼的光。他發現了湘西豪俠、仗義、慷慨、雄健、粗獷等民風中蘊藏著蓬勃的生命力與湘西人自然不做作、葆有真性情的自然人性。在社會生活中,沈從文強調城市現代文明所造成的畸形發展的人性和倫理的失去,但他同時也意識到傳統的道德和封閉、保守的粘連,所以他在對“鄉下人”的弱點的思考中,提出了如何組織他們去進行新的競爭問題。沈從文反思湘西文化,覺得湘西的人們對自然妥協,表面更加人性化,更自然,但結果卻是不能適應潮流,被迫退出歷史舞臺。沈從文對家鄉的情感是愛與恨交織,希望與失望兼有。
《邊城》的故事情節很簡單:民國初年湘西小城茶峒,外公與翠翠在渡口擺渡,翠翠的婚事成為老船夫最大的心事,老船夫唯一的心事就是要將翠翠交給一個可靠的人。船總有四條船的家業且有兩個兒子,大佬天寶天性淳厚卻木訥寡言,二佬儺送眉目清秀活潑善良。翠翠年方十五,情竇初開,于端午節邂逅儺送,心里產生異樣,在二佬面前卻躲躲閃閃,這讓老船夫很苦惱。船總家派人來給大佬提親,老船夫為難。兄弟倆將話說明,相約山頭唱情歌,翠翠聽到情歌喉心有所動,老船夫喜極將此事告知大佬,半個月老船夫在未聽到過山歌,卻得天寶遇難噩耗,天寶一家將天寶的死怪罪于老船夫求親時的躲閃。時間久了,老船夫明白了翠翠的心事,遇到儺送他招待儺送卻被報以冷眼,老船夫不甘,親自去船總家提親遭拒。王團總給女兒提親以碾坊為嫁妝,船總答應了,儺送以出去闖闖為由出門。老船夫心力交瘁,死于雷電交加的晚上。經歷了這件事后,翠翠有所成長,常年擺渡守候儺送。在《邊城》中的沈從文不是實際存在的時間描繪30年代的湘西社會,而是用浪漫主義手法,試圖重建他的腦海里對過去湘西的渴望和萌生出的癡迷的感情。沈從文嚴肅的思考著社會的未來,把握我們民族所有問題的癥結,了解民族的人生觀的弱點,徒勞的迷信,懶惰和由于歷史的不良影響,已有的報應。并且在作品里足以告誡人們,千萬不能再糊涂愚昧下去了,否則,會出現更悲慘的場面。作者在思考自己應該怎么做。
《邊城》中作者在浪漫的氛圍下,寫他的精神積累,難以忘記的一段感情。這是一個既荒涼又有夢想的歌,但是作者也總是關注社會改變,希望找到變革民族精神的良藥。可在原始湘西文化中又存在著一些人性的陰暗面,例如迷信、愚昧、篤信因果報應等,而且湘西已不像過去那樣純凈,它正在受到現代文明的沖擊,人們內心深處產生了維實維利的價值觀。這些使沈從文的社會理想中有著深刻的矛盾。
二、沈從文的美學追求的矛盾
《邊城》是一個著名的謳歌人性美,人情美的小說,但是在這部小說中卻經歷了最不人道的,最缺乏人性的事情。一對真正愛的人——翠翠的父母:一個茶峒士兵和湘西的女人手牽手走進死亡。其實逃去不好嗎?為什么要選擇結束生命?逃去就毀了一個軍人的名譽了嗎?直到翠翠長大后,她的祖父仍然自卑和自責交織在一起,當有月老來為翠翠提親時,爺爺看出了翠翠的心思,作者寫道:“他還記得那可憐的母親的過去,有一點點痛在心里,卻帶著微笑。”他們的死是不負責任的,是一種逃避,根本沒有敢愛敢恨的豪爽。他們對對方的愛沒有大于對虛無榮譽的愛和對刻板規則的恐懼。他們的愛是真的,互相吸引的,并有一個結晶,他們應該建立婚姻,是因為他們是在有婚禮之前就懷上了孩子,就讓他們失去三條生命?
這并不是美好人性,也并不是對于死的無所畏懼的偉大。
另外在《邊城》中對妓女極其寬容,顯得茶峒人男女之情的淳樸、真摯。“短期的包定,長期的嫁娶,一時間的關門,”這些在一個女人身體上的貿易,因為民風的誠實,當事人不感到羞恥。這可能表明,沈從文內心的矛盾:一方面,從自己的內心深處已經拒絕了這個沒有道德約束的,開放的性,但又這種感覺是原始人的本質而加以褒揚。 《邊城》中的生和死的自然,愛恨自然,但這種自然只是因為湘西一直經歷著動蕩的社會,長期不接受新的觀點,人們的觀念是繼承了長輩的,沒有什么會引起人們思想的激烈沖突,認為這一切是正確的。沈從文在描述這個生死愛恨的時候用的是一種浪漫,詩意的風格,是遠觀,田園情調。給人感覺是一幅畫,與自然完美融合,那里發生的真實生活的故事遠離我們的邊境小鎮,所以這平靜的殘酷背后將很難讓人感到和認識。
三、沈從文謳歌的自然人性之間的矛盾
《邊城》中用人性描繪了一個美麗而溫馨的“邊城”的世界,充滿“愛”與“美”的天堂。然而,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發現“邊城”真的有很多的財富和權力的差異,人與人之間地位的不平等。當大老過溪渡船時,夸翠翠長得標致,表示自己想來溪邊為翠翠唱歌時,老人的心是快樂的。大老又擔心翠翠不向茶峒的女人學習做好媳婦的標準,而認真做好每一件事;爺爺說翠翠是可以做好媳婦的。在同一時間,爺爺又有一些擔憂:大老適宜照顧翠翠嗎?翠翠又是否愿意?由于大老比自己家優越的條件與更高的社會地位,爺爺對大老非常滿意,在財富與地位前老人既羨慕,自卑心又頓顯。當看碾坊的人說翠翠的婚姻在他手上捏著時,爺爺馬上說:“不是那么說!我若捏得定這件事,我馬上就答應你。” 老船夫羨慕碾坊,覺得翠翠一個光人,沒有能力與有碾坊陪嫁的王團總的女兒競爭;羨慕順順家的財富,覺得翠翠嫁給他家是高攀了,因而很樂意。從這里可以看出由財富和勢力的差別造成的人與人之間地位實際上的不平等。這與沈從文的美學理想是矛盾的。
老船夫是很會說話的一個人,見了順順卻異常拘謹,使勁地搓手,裝作從容的樣子問二老哪里去了。當看碾坊的人夸翠翠能干,將來有福氣時,爺爺說:“有什么福氣?又無碾坊陪嫁,一個光人。”
爺爺后來又受到中寨人的愚弄:“那心中有分寸的笑咪咪地說:‘事情成了。我問過順順,順順委愿意同中寨人結親家,又問過那小伙子……’”;“他說:我眼前有座碾坊,有條渡船,我本想要渡船,現在就決定要碾坊吧。渡船是活動的,不如碾坊固定。這小子會打算盤呢。” 爺爺已經確定二老對翠翠的心,這里的爺爺,相信在村里的人的話,因為他沒有真的相信儺送會不要碾坊來愛翠翠,是經濟地位的差異和迷信的頑疾給爺爺帶來了很大的心理壓力,因為翠翠媽媽的事,再加上碾坊的嫁妝,爺爺一直很自卑,覺得自己在翠翠的愛競爭總是處于不利地位,形成緊張的心理,不太容易應對翠翠的婚姻,最終導致悲劇。
從這里可以看出古老的湘西文化已經受到了現代物質文明的影響,茶桐地方已不像以往那樣民風淳樸,重義輕利,“一種由碾坊陪嫁代表的與邊城傳統的重利輕義截然相反的價值觀念,已悄然進入了邊城世界”,鄉民已分為兩種,一種被為維實維利的觀念所影響,一種仍然保存了傳統的淡泊的生活態度。這種維實重利的價值觀念,它將不可抗拒地改變著湘西人們的生活方式和傳統的仁厚、淳樸的土性鄉風。
四、沈從文內心世界與個性之間的矛盾
《邊城》中最后結尾部分的河水暴漲驚心動魄的環境描寫頗有山崩地裂的氣勢。白塔倒塌了,渡船被沖走了,象征古老湘西樸實人性的毀滅。作者心中無可阻擋的感情潮水般噴涌而出,沖毀了一切,但沈從文受到他平和中正的個性的影響,又是內斂,克制,他一定要使這種激烈的感情之潮得以收斂,回到他所營造的恬靜、優美,薄薄的凄涼中去。爺爺死后翠翠得到了順順、楊馬兵和許多樸實的人的幫忙,讓作品的凄慘得以緩和,小說結束于“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這樣一個凄涼但又有奇跡發生可能的等待,讓人們的心驟然揪起,后又被慢慢抹平。這里就像是《雷雨》的最后一節,但《雷雨》的矛盾更加突出,結局更加悲慘,這里更富象征性。
沈從文的邊城寄托著他的審美理想和社會理想,但也反映出了矛盾。他想用湘西未被現代文明同化的古老美麗的人性來振興中華。實際上,古代的湘西文化是不完美的,有很多的缺陷和病痛,如迷信,相信報應等等,不能完成作者委托給它的任務和使命。但沈從文《邊城》的理想矛盾之處不僅在此。雖然他希望用湘西地區所保留的原始樸素的人性來救治現代文明的缺陷,探求“民族品德的消失與重造”之路,可是卻以一個現代知識分子的社會良知和理性,自覺不自覺地展示了這一理想的內在矛盾從而宣布了自己理想的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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